张停云刚要去摸对方毛茸茸的耳朵，裴光澜一个翻身站起，瞪视他，眼里冒着火光，语气不悦，“狗？你眼瞎？我是狐狸！狐狸！”

他衣衫破碎，头发也被雷电劈得炸毛，整个人看着十分落魄。张停云视线落到他脑袋上冒出的毛茸茸耳朵，忍不住笑道：“好啊，狐狸。”

狐狸化出水镜，着急地查看自己的模样，又瞪了眼张停云，再使出清洁术将衣衫恢复整洁。

相比于张停云登破海境，一只狐妖闯入九琅剑道大会这件事反而不怎么令人惊奇了。

可是该来的终究会来。

作为第一仙山，九琅并不欢迎妖来光临剑道大会。

九琅弟子祭出剑阵围堵裴光澜，势要将其抓捕。裴光澜宽大的衣袖飘摇，身姿轻盈穿梭在漫天剑光之中。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聚众围堵这场抓捕游戏。张停云也收了剑，倚在一旁看好戏。

裴光澜逃出了剑阵，皱眉看身后追着他的人，问：“九琅乃第一仙山，我仰慕九琅剑道，特此来请教，怎的对我如此打打杀杀。”

“妖族，也配谈剑道。”人群中有人不屑道。

他一开口，赢得众人纷纷附和，将之前吹捧的散修第一人狠狠贬低在地上。而这些人中，少数是宗门世家弟子，大部分是散修。

扛着巨剑的青衣女子转头，声音讥讽：“你们连一个妖都打不过，也配站在这里谈剑道。”

这女子是藏剑宗弟子，名南音，她和裴光澜打过许多场，因此很是不满这群人的言论。这群人这么贬低裴光澜，岂不是将她也贬低了下去。

张停云看向南音，点头赞同，“世间大道，剑道不过其一。何况修道修的是己身，不是胜负功利之心。”

见众人看他，他笑嘻嘻又道：“依我看，人妖也并无什么分别。不过是天地造化不同，所以分了种族，千万年后不过一捧黄土。”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他们惊诧于张停云话中之意，内心震颤，想反驳一二，但囿于对方已升至破海境且行为大胆狂放，最终冷哼一声，扭头和他拉开距离。

南音看了他一眼，提剑离开。

阿萝稳稳地站在张停云身边，神色平静，她早已习惯小师弟时不时蹦出的违逆之言，便不觉得有什么。但重不疑低头深思了一会，哈哈哈大笑起来，拍着张停云的肩道：“是啊，人妖又有什么区别呢？”

“哼！”对面，巫煌昌甩了甩袖子。

“荒谬，妖就是妖。低劣、卑鄙、愚蠢，怎么可以和人相比？”

裴光澜想逃出九琅山，但一飞到天上，悬空的护山剑阵便要将他击杀，他实在不觉得自己能闯出去。从剑阵出来，又对上追杀他的九琅弟子。再这么耗下去，妗子晚、重不惑等人都要来了，他肯定会被关进无间崖。虽然他进入九琅的那一刻，就无时无刻不想着进无间崖看看，但却不希望自己是被关进去的。

想去和被迫去，那可不一样。

九琅无间崖，可是有去无回之地。

都怪张停云，渡劫干嘛劈他，害得他现了妖身。

心念一动，他立马转身化作一道光向张停云冲去。

众人大惊，纷纷飞身退开。

阿萝正想出手抵挡，就见小师弟踏步向前，面上噙着淡然笑意。裴光澜落到张停云身旁，揽住他的腰身躲到张停云身后，只露出头向外面张望。九琅弟子停在张停云身前，有些迟疑。对方前些天才闹了九琅殿与寒山剑尊都动了手，现在又是破海境，他们对上他，绝对讨不了好。

此次参加剑道大会的弟子中，入破海境的不过六人：云珸、妗子晚、巫无咎、重不惑，和吴武宗的楚千越。

再是张停云。

他们看向四周，发现妗子晚、重不惑等人向此处赶来。于是，站在最前方的九琅弟子冷声质问道:“张停云！你什么意思！”

张停云低头看了眼自己被紧紧抱住的腰，面上无奈，“我没想怎么样。”

“松开。”他对裴光澜喝道。

“张道友、停云，我真的很想和你做朋友。”裴光澜不肯松手，躲在张停云身后，面上委屈，语气却又恶狠狠道：“若不是把我打出了原型，我怎么落得如此境地。你得帮我。”

张停云作恍然大悟状，“你讹上我了。”

九琅弟子站在张停云面前，厉声呵斥：“张道友，你莫不是要为一妖修与九琅作对！”

“与九琅作对？”张停云喃喃。

那吼出这句话的弟子似是想到了什么，面色不虞。

“我从未想要与九琅作对，只是裴道友……”他话还未说完，数道灵光从天际驰来，不过转瞬，妗子晚、重不惑和人皇道的巫无咎、吴武宗的楚千越便一同站在了张停云身前。几人都是破海境。百年破海，都称得上是少年天才。

几人很好区分，九琅山都是绷着脸的冰块模样，拿着剑时对谁都一脸蔑视。人皇道巫无咎，中洲皇太女，一身华贵玄衣，面容含笑却不怒自威。吴武宗楚千越，黑红色劲装，背上背着一对弯刀和一把黑剑。

张停云抬手挡住对面重不疑的一道剑光，侧头道：“松开。”

裴光澜望了望对面的人，松开张停云的腰，站在他身后。

两方对峙，楚千越是第一个开口向张停云道喜的人，她道：“恭喜，你已破海。我很喜欢你，你很强。”

“我们来打一架吧。”说着，她便要伸手拔剑。

不过她剑还未拔出，王不留行从观战的人群中冒出，将其拉走，低声道：“师姐，现在不能打。”

“为什么？”楚千越很不解。

“因为别人要打。”

巫无咎看了眼被拉走的楚千越，又看了眼身侧的妗子晚，转身退到阿萝身侧，柔声道喜：“恭喜，仙霞宗出了一位破海境。再入上三宗只是时间问题。”

阿萝露出笑容，道：“我师弟一直很厉害。”

几人退离，张停云对面便只有九琅妗子晚和重不惑。

“张停云，你很喜欢和九琅对着干。”妗子晚淡淡道。明明是青天白日，但她的剑身闪着光，一轮明月悬于其中。妗子晚很像她的师傅秋华剑尊，容貌像、气质像，连剑意也很像。

“我不敢。”张停云道。

“只是，我有一事不解。”

妗子晚依旧神色冰冷，“说。”

张停云微微一笑，道：“九琅山似乎并未规定：妖不能参加剑道大会。天下，凡剑修、道心炽热之人皆可参加剑道大会。九琅入山试炼前也从未有规则道：妖不能进入九琅山。你们九琅弟子抓裴光澜，是出于何种原有？”

天下从未颁布过规定：妖不能修剑道、不能进入九琅山。可大家都默认，妖修，低等之物，修了剑道也不可能参加九琅山的剑道大会。

张停云这么一问，竟让所有人都愣住。但很快，反对、议论的声音渐起:

“诡辩！世上从未有妖修进入过九琅山！”

“妖就是不能参加剑道大会！”

“虽然没有规定，但是大家都知道啊！”

“妖怎么能修剑道！低劣种族罢了！”

裴光澜站在张停云身后，低垂下头。

张停云也听见了这些人的驳斥，不过他神色依旧平和甚至对妗子晚温和一笑，“九琅是天下第一仙山、第一剑宗，无论人妖或是魔，想必只要是接触过剑的修士，都对九琅心向往之。裴光澜是妖，亦是剑修，他来九琅学剑不是理所应当吗？天下间，还有比九琅更适合学剑的地方吗？”

“天下二字，五洲之内，唯九琅剑道独尊，不是吗？”

天下不仅是人修的天下，九琅作为第一仙宗，实力位于天下之首，容纳的也不应只是人修。这是一个高帽子，但他们不能取下来。

妗子晚久久地注视张停云，最终收了剑，点头：“你说的对。”

“但……”

“九琅无法降罪于他，但我可以。因为我讨厌妖修。”一旁，重不疑嗤笑，然后快速拔剑向张停云刺去，晴光剑上寒意森然。

这理由听起来似乎太过霸道，但却又很理所当然。

妖嘛，死就死了。

张停云挡住重不惑的剑，将裴光澜护在身后，也嗤道：“重不惑，我有个缺点，我特爱管闲事。”

“那你得为此付出代价。”晴光辉映，两人之间剑气波荡。

“张停云！我来帮你！”场外，重不疑大喊道。说着，他冲进两人的剑势中。

重不惑皱眉，闪到重不疑面前，一剑将其击落，然后高高在上地讽刺道：“帮他？就这水平？”

看着立在重不疑身前的张停云，重不惑突然有些烦躁，他手中剑微颤，凝视两人良久，讥讽道：“张停云，我等着和你对战。”而后，闪身离开。

众人有些没想到，那么精彩的大戏就这么潦草地落下了帷幕，就张停云和重不惑交了手。事成定局，裴光澜被张停云保下。众人见没有好戏看了，于是纷纷散开，只留下因裴光澜战败而输光灵石的赌徒在原地哀嚎。

裴光澜将重不疑扶起，啧啧道：“太狠了，你是他杀父仇人？”

重不疑推开裴光澜的手，“滚！”

张停云将重不疑拉起来，问：“你刚刚干嘛冲进来？”

裴光澜在一旁扇扇子，也摇头：“破海境对战，你进去不是找死吗？”

重不疑起身，有些无语，对裴光澜道：“你死不死管我什么事？张停云刚刚升破海境，怎么能和重不惑对战？”

他转身，看着张停云：“那样太损耗你的精力。我进去帮你，他就不会专心对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