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萝以为在回程的路上应遇见许多危险,比如巫无咎的人……
但,一切顺利,不过半月他们就回到了西洲,青云镇下。
时至冬日,北洲现如今应飘风雪,但西洲仍烈日当空,人们衣着清凉。青云镇挨着仙霞宗,镇上人们多开放,衣饰效仿仙霞宗弟子,金银坠衣,绸布明丽。
张停云和阿萝才踏上青云镇的土地,他手上冰冷的小蛇兀地变大,从他身上蜿蜒而下,然后急速向青云镇前方的山冲去。镇上人多,大家先是讶异地惊叫一声,然后迅速反应过来向青云镇入口张望。
“张少主回来啦!”
此话一出,顿时整个街道上的人都沸腾起来。于是,两人刚走了几步,便被一群人团团围住,男女老少皆在此列。大家对他们热情似火,嘘寒问暖、送礼献花。
不过一会,张停云头上便被插满花,脖子上也挂上了各种项链,阿萝手上也抱着一堆大家送的礼物。
张停云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便见面前许多人夸奖道他,称他为西洲第一天才、剑术无双、剑道第一人之类让人脸红的话。
他既局促又觉好笑,道:“也没那么夸张……”
“张少主,你别自谦,你可是打败了九琅的剑道第一人,这些东西你拿着。以后等你成为宗主,我们还会给你送更多更好的!”铁匠刘平道。
西洲地处偏远,更是临近中洲结界处,灵力匮乏,地势险峻,所以西洲宗门大多小而怪,唯一一个大宗门就是名声极为不好的仙霞宗,可惜仙霞宗的鼎盛是由奚问风启,衰败也是从奚问风的离去而始。
西洲灵气匮乏,大多数人修炼路途短暂,更有不少人无法修炼,只能做一辈子的凡人。修仙者,多崇尚弱肉强食之理。西洲之人,向来不受其余三洲的待见。而张停云参加九琅剑道大会拿第一这件事,不仅重振了西洲的名声、仙霞宗的名声,更是让依靠仙霞宗生存的青云镇居民感到高兴。
仙霞宗强,青云镇就越安全,他们平静活过这一生的几率就越大。
张停云和阿萝一路走,他们一路送,欢声笑语,人声鼎沸。刚开始,张停云还有些尴尬,但看着周围人脸上的笑容,他不由得也露出了高兴的笑。
路上,一块金红色绣着绿色长龙的长长绸布从一处阁楼的窗户中飘出,它飘到人群头上然后结结实实地落在张停云身上。绸布像披风一样将他包裹,顶空的阳光照在布料上,顿时流光溢彩,绿色长龙似乎都要挣脱而出。
张停云抬头往阁楼处看去,只见几个晃着毛茸茸尾巴的狐狸少女聚在一起倚着栏杆对他招手。
“张少主,此布为金缕衣,是一只狐狸让我们代为送你。他说,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她们笑道。
狐狸?救命之恩?还能有谁呢?
张停云扬起笑脸,“谢了。”
青云山遍山桃树,此时花依旧未榭,满山粉色芬芳,极美。
青云镇的人将两人送到山脚,便不再往上走了。于是,张停云走到半山腰便停下脚步,准备整理衣饰。他这样的形象若叫师兄师姐们看到了,岂不是又要笑话他。
阿萝停在一旁,看张停云摘头上的花,不由笑问:“很美,摘下来干嘛。”
张停云撇嘴,将头上的一朵桃花拿出,道:“满头簪花,有损威严。”
他可是少宗主。
“威严?小师弟哪来的威严啊?”带着笑意的柔婉女声问。
“只怜美人簪花艳,不见群山桃花落。”清雅男声文绉绉道。
张停云眼神一凝,抬手将手中桃花向一旁甩去。瞬间,迷障破,好几个美人从桃树下显出身形,仿若刚刚化形的桃花妖一般。
身着翠绿长衣的男子手拈桃花,面貌清俊秀美,歪头向张停云走近,“小云长大了,这种躲迷藏的游戏都没意思了。”
张停云反驳:“大师兄,我小的时候就能破这个迷障。”
“好吧。”关山重丢下手中桃花无奈耸肩。
“小师弟!我好想你啊!”他身旁的蓝衣女子笑容晏晏,向张停云跑来,头上银饰摇晃,叮当作响。
“停!”张停云道。他后退一步,两只手上凭空变出食盒。
“我看莺歌师姐是半点都不想我,只想我这手里的东西吧。”张停云怀疑道。
对面人吞咽口水,点头又摇头:“没有没有,我想你也想吃的。”她语气真挚,可是眼神死死地落在张停云提着的饭盒上,不肯挪动,于是大家都忍不住笑了。
关山重摇头:“如今小师弟回来了,莺歌可算有人陪着吃饭了。”
“是啊,小师弟不在,莺歌师姐吃饭的胃口都变小了。”有人带着笑意附和道。
莺歌怒道:“章悯之,你再挤兑我试试?”
“别打,别打,我不敢了,”
……
“小师弟,你光给莺歌带吃的,不给何师姐我带吗?”
“师姐当然有!有酒,九琅山下的酒、北冕城的酒……”
“北洲有什么新的新鲜玩意吗?”
“有,买了买了。”
……
作为修士,来去如风,上山只是瞬间之事,但一行人竟一齐步行上山。
张停云被一群人围在中间,讲述自己是如何遇见杀僧又是如何将其杀死脱身,去了九琅一路击败对手,和寒山剑尊对上并接下战帖……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个杀僧要杀我时,我用出了幽冥剑……”
“小师弟实在是太厉害了!”
……
“还有九琅试炼,我遇上了重家的兄弟,重不疑和重不惑……”
“重不惑,东洲重家的少主,寒山剑尊的弟子。这是兄弟相残啊。”关山重啧啧道。
张停云点头:“对,他被他弟弟打落在地,生死一线之际,我化出雷霆剑飞身挡在他身前,十分英勇。”
“小师弟好棒啊!”夸奖声又齐齐响起。
……
仙霞宗的山路蜿蜒,四处都被布下了阵法,杀阵、迷阵、幻阵等。而这些都出自张停云的手。他们走到山门口,张停云刚好讲到他和云珸的最后一战。
这些天,他刻意不再去想有关于云珸的事,可似乎怎么都避不过去,师兄师姐们想听,他也不想扫他们的兴。但刚准备开口,就听见山门口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单只听声音,便可以想象出这该是一个历经许多沧桑的老人。
“张停云。”她道。
张停云抬头,身边叽叽喳喳的声音也瞬间消失,大家都安静下来了。
果然,执法堂三长老的威严,整个仙霞宗应只有已经疯癫的宗主罗素不怕了。三长老不是整个宗门实力最强的,也不是最老的,但她却有着一张苍老无比的面容、虎豹一般的眸子,一身黑衣,看一眼便给人无限压力。她对待弟子最为严苛,手段狠辣,心也狠。
罗素疯了后,宗门许多大事便由她一手处理。如今,她站在山门口,定是要清算张停云偷跑下山之事。
三长老身旁还站着五长老和七长老、执法堂几个堂主,再就是一些看着张停云长大的老人了。他们看着张停云,又偷瞄三长老的脸,想劝又不敢劝。小蛇青云被七长老提在手上晃荡,冰冷的眼眸竟能看出几分担心之色。
张停云对上三长老的视线,上前走了一步,径直下跪,“我错了。”
张停云一跪,他身后的所有人皆一同跪了下来,为他求情,“师傅,小师弟一时贪玩下山,但并未惹出大祸。”
“是啊,师叔,小师弟此次下山去九琅剑道大会赢得魁首扬名四洲,他虽违背禁令但不应受罚。”
弟子如此,七长老几人也忍不住为张停云开脱,“是啊,渐隐,小云就是太贪玩了才跑下山去九琅……”
但三长老只直直地盯住张停云的眼睛,问:“山门禁令是什么?”
众人哑声看向张停云,只见红衣少年朗声清脆道:“凡我宗弟子,未至明心境不得下山。”
张停云不过两仪境就下山去九琅,路上还解开了宗门玉佩上的踪迹术法,这让所有找他的人都不知道往哪里去找。
三长老声音冷淡:“你还记得你师傅给你定下的规矩吗?你还记得仙霞宗的宗门山规和禁令吗?身为仙霞宗少宗主,你的私自出走是弃宗门于不顾,背弃你的师兄师姐。”
张停云修习神缚术,罗素规定他此生都不得出山门,直至神缚术大成。这件事,只有他、他师傅罗素和三长老知道。
此刻,其他人都觉得三长老的话太严重了,但张停云低下了头,声音低沉道:“对不起,我错了。”
他违背了师命和门规,该罚。
三长老转身,“执法堂领三十罚鞭。”
张停云俯身,“是。”
因为九琅剑道大会,张停云的名号响彻了四洲,许多人都畅想着他回西洲后会在宗门内得到如何丰厚的奖赏。毕竟他可是合欢宗新一代比肩奚问风的天才,若无意外他将重振仙霞宗。
但他们不知道,所有他们想过的好东西张停云以前就得到了,他是仙霞宗最小的弟子、未来的少宗主,他得到了所有人的喜爱。
但此刻,他正在领受他十多年来的第一次惩罚——三十罚鞭。
他需要脱掉外衣,卸去身上的护体灵力,跪在地上任由闪着寒光的铁链鞭子在背上抽打。
三十鞭,鞭鞭挂肉。但张停云只是咬着牙,不语。待三十鞭打完,他背上已是血肉模糊的一片。站在远处的阿萝等人立即朝他跑来,想将他扶起。但他一个人踉跄站立,对面前的几人露出微笑道:“别担心,我没事,一点小伤而已。”
莺歌红了眼眶,将一块糕点塞到他嘴里,抽噎道:“三长老也够心狠,怎么真让人打你三十鞭呀。你从小到大还没被这么打过呢。”
张停云忙轻声安慰:“莺歌师姐,这点伤算不得什么,我一点事都没有。我在九琅对战……”
除了阿萝,其他人都愣住,之前张停云嘴里描述自己是如何英勇机智、无敌,可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受伤。
受了罚鞭,不得用灵力与药物恢复,必须像凡人一般尝受痛苦。于是,张停云还得回到执法堂的禁闭室中待上许多天,直至伤好。
第一晚,张停云就有些挫败了。禁闭室太寂寞了,他不喜欢自己一个人待着,何况身体还泛着痛意。
他突然想到了云珸,他们一个想下山,一个不想下山,真是两个反面。
黑暗中,他拨弄手上铃铛,哼歌驱除烦闷,“世人都道山上好,神仙美酒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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