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迪关闭正在运行的治疗舱，看向守在老大病床前的零鸠。

“还没醒？”

零鸠摇头，“昨天手指还会动，今天没有任何反应。”

陆迪记录下王灵均的身体状况，看着那条上下起伏的精神力波动曲线不解。

“身体上的伤都已经痊愈，精神力也恢复鼎盛，为什么会昏迷不醒？”

零鸠不敢碰她，在他固有年幼的记忆力里，躺在治疗舱里的人只有两条路。

不是死，就是生。

“可能她太累了，想休息一下吧。”

零鸠回答了陆迪，垂下眼睑透过屏幕看着治疗舱里的人呢喃细语。

“可是真的睡得太久了……”

***

王灵均看着面前被捆住手脚的孩童，直言不讳：“你杀了多少人？”

锁链发出咔嚓叮咚的声音，孩童没有搭理她，独自垂头静默。

王灵均也不需要他回答，“杀了207人？”

孩童还是没有反应。

王灵均接着感受：“杀了人，你为什么没有情绪波动？”

锁链发出咚的一声，孩童终于抬起头，正眼看向了她。

“情绪波动？”

王灵均实话实说：“进来的人有很多奇怪的光点，阿海说那是情绪波动，每个人的光点都不一样，是很多不同的颜色，但你没有光点。”

孩童不懂她这一连串的话是什么意思，只听懂了一个大概。

他身体看起来是孩童模样，只是因为长年呆在星图里，被星图异化了。

实则他应该有几十岁了，勉强算有一个成熟的心灵。

“阿海是谁，光点是什么样的？”

王灵均有问必答：“阿海就是阿海，光点是五颜六色绕着人游泳的，你现在身前就有一个红色光点，你感到好奇。”

孩童突然笑了：“因为你很奇怪。”

闲着无聊，他跟这个怪小孩聊起了天。

“你叫什么？”

王灵均用正经严肃的小脸说出了无比搞笑的答案：“小宝。”

孩童疑惑：“你就叫这个，小名吗？”

王灵均伸出小手指头，凭空写划出两个字，“可以写小，也可以写大。”

孩童看着闪闪发光的字体，忍俊不禁。

“我说的大名小名不是这个意思，比如我大名叫蒲莱恩，小名是宝宝。大名是对外的，小名是只有亲近的人才能叫你。”

王灵均忍不住靠近他一点，这是第一次有人跟她科普这些常识。

“所以人都叫我小宝，我没有亲近的人，没有小名。”

莱恩脱口而出：“不可能吧，你爸爸妈妈呢？”

王灵均更疑惑了：“我听别人说起过，由此推断出我的父母是试管和营养液，对吗？”

莱恩沉默，他从没听到过如此荒唐的父母。

他该回答对还是不对呢？

“人的父母一般都是人，怎么会是试管？”

王灵均：“他们都说第一次睁开眼看到的就是父母，我看到的就是试管和营养液，人的父母只能是人吗？”

这完全触及到了莱恩的知识盲区，“我还没见过如此奇怪的父母。”

王灵均把手中的奶嘴塞到嘴里，“我可以带你去看。”

莱恩动了动手腕，至今他都没有熟悉这禁锢感，他可不相信一个奶娃娃能带他出去。

然后他就看到了刚到他膝盖上奶娃娃摇摇晃晃走到他面前，嘴里还叼着一个奶嘴。

王灵均抓着锁链稳住身体重心，踮起脚跳了一下，小手堪堪碰到他眉心。

要不是锁链禁锢着，莱恩真的很想躲，他不习惯跟人近距离接触。

哪怕是一个婴儿，他也讨厌那种碰到人类肌肤的感觉。

王灵均拍完他额头后没有保持住平衡，双脚失力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跌倒的力度太大，她的小屁屁还弹了弹。

莱恩刚想嘲笑她就发现自己手腕轻松了不少，他看着自己晶蓝的手诧异无比。

“这是什么？”他踏脚，尝试着走出一步，回头看见了紧闭双眼的自己。

王灵均不强迫自己走路，选择了舒适圈中的爬行前进方式。

“是你的灵魂，我要带你去看我爸爸妈妈。”

她含着奶嘴，双手双脚爬行前进。

莱恩快步走到她面前，毫无阻碍走出了牢房。

他站在明亮宽阔的走廊上，觉得浑身轻松，这是他进来后不敢想的事。

王灵均半跪趴在地上，好奇观察着白色光点围绕的人类。

以她的经验来看，白色光点代表轻松快乐等，表示着一个人平静平和的心情。

“你要带我去哪里？”莱恩慢悠悠走在空旷的走廊上，速度太慢以致于他都落在了王灵均身后。

王灵均没回答他，哼哧哼哧爬行，很快两人就停在了一扇突出的高门前。

她回头看了眼莱恩，确认他跟在自己后面，转回头认真凝视着面前的大门。

莱恩一路上都在观察这处监狱，进来时他五感全被封闭，等能听见看见的时候，人已经在牢房里，全身都被锁住，动都不能动。

他也看向了大门，这个突出的门上面布满了花纹，像是人为制造的条纹，深深浅浅的痕迹并不好看。

莱恩不动声色站在了王灵均身后，循着她的视角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一个圆头铃铛。

在整面门横七竖八的线条中，那颗圆形的铃铛特别显眼。

就在他深思这颗铃铛的作用时，王灵均扶着墙站了起来，她娇小的三头身跟大门形成了鲜明对比。

但这都难不倒她，只见王灵均脚下出现了一个蓝色大方块，直接把她垫高到了大门一半的位置上。

她伸手按住那个圆头铃铛，大门正上方传出了一道温婉女子的声音。

【欢迎小宝回家】

话音落下，大门裂开，露出了门后的景象。

王灵均从高处跳跃而下，率先爬进门后，爬了两步后，她再次回头确定莱恩有没有跟上。

这次莱恩没有及时跟上她，因为他已经看呆了。

面前场景突破了他的认知，让他一时半会很难回过神来。

门后是一方深蓝色和银白色结合的空间，银白的墙面反射着空间中摆放的几十根圆柱管子，管子中布满了深蓝色的液体，在液体中有着活动的光团。

王灵均回头扯着莱恩，“走啊。”

莱恩在拉扯力下终于回过了神来，但还是有点恍惚：“去哪？”

王灵均借着他的力站起来，拉扯着他的手走向里面，“去看我爸爸妈妈。”

两人一路经过了十来根圆柱管子，离得近了，莱恩更清楚看到管子中的光团。

每一个光团都有不同的形状，千奇百怪的光团飘荡在这些管子里，如同游荡在海中的水母。

莱恩：“这是哪里？”

王灵均：“家，我的家。”

莱恩回头看了眼刚才经过的顶天立地管子，“你家什么都没有啊。”

他想象不出如此冷冰冰的地方能成为一个家，这里除了管子啥都没有，没有客厅、没有厨房、没有床，连一张凳子都没有。

王灵均不知道正常的家是怎么样的，她只知道这是她从小呆的地方，“我家就是这样，它里面有营养液，你喝吗？”

她记忆力极好，还记得别人交谈的内容，请人来家里做客需要招待，最好是吃的喝的。

莱恩第一反应是想拒绝，又不知道出于何种考虑，他答应了：“喝。”

王灵均露出满意的笑，正好两人的目的地也到了。

两人停在了这处空间正中间的管子前，莱恩虽是门外汉，但他也能一眼看出这根管子的不同寻常。

相比于其他管子，面前这个里面液体特别多，浓郁到呈现胶状。

王灵均扯着莱恩直接撞进了管子里，速度之快完全出乎了莱恩意料。

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叹：“喂——”

莱恩只感觉到自己穿过了一层薄膜，下一刻他眼中的世界便截然不同。

在浓郁的液体中，他感觉到了久违的幸福，过往所经历的一切苦难好像都消失了，他愉悦享受着当下。

王灵均看着他飘飘欲仙的样子，没有过多干扰他，只是伸手把从他身上飘出来的光点汇聚在一起。

她像玩泥巴一样把光点搓成团，小手灵活将光团捏成了一个猫头形状。

王灵均没见过这个形状，这是她根据莱恩的意愿组成的图案。

“这是什么？”她来了兴趣，戳了戳莱恩。

碧蓝的灵魂体翻了个身没有理会她，莱恩正沉浸在快乐补给中。

王灵均鼓起腮帮子，用力吹出一口气，直接把莱恩周身的营养液吹散了。

失去营养液的莱恩立刻暴怒，他第一次体会到灵魂层面的补给，完全舍不得脱离。

“你干什么？”

王灵均看到了超大一颗红光点，她知道莱恩现在盛怒，却不知原因但她也不在乎。

“这是什么？”她把自己捏的小猫光团摆到莱恩面前。

看到这个五彩的猫头光团，沉溺在营养液中的他立马清醒了。

莱恩不敢碰触这团光，他莫名畏惧它，恐惧打散了短暂的虚拟快乐，让他瞬间回到现实。

“我不知道。”他下意识选择了逃避。

曾经一度觉得自己是猫，喜爱模仿猫咪的孩童变了，变得厌恶抵触这个动物。

王灵均疑惑，她不懂弯弯绕绕，只想要自己的答案。

“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尖尖的是什么？”

她指着猫耳朵追问。

莱恩不想回答，奈何是在她的地盘，他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王灵均拍拍手，他便什么都招了，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地说出了答案。

“猫，那是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