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晨光笼罩整座御阁名府，落地窗外鸟雀鸣飞掠过。

帝静梵是被闵清流的电话吵醒的。

洗完脸从卧室出来，她开了免提把手机放在餐桌上，转身去冰箱拿面包和果酱，打算做一顿西式早餐尝尝。

免提一开，闵清流愤怒的声音顿时响起：“天杀的，我和师傅在跟踪齐振飞的时候才发现那老王八蛋居然认识不少玄师，而且他自己也会蛊术！”

“吱吱——”

半开放式的厨房位于玄关处，侧边窗外，一只麻雀停留在窗台上啄弄小飞虫。

六十楼的高度，麻雀飞不上来。

帝静梵却像根本没看见，径直关上冰箱门，按照说明将面包放入面包机，顺便拿了一盒新鲜牛奶出来倒入杯子里后，才开始回应：“会蛊的人，按照道理身上都有股很重的蛊毒味道，你们之前没发现？”

“没有，我见过他几次完全没发现。”

金稹似乎就在闵清流旁边，苍老的声音听起来略显无奈：“我觉得他应该是刚学会不久。”

假如齐振飞会蛊，完全没必要等那么多年才动手，要想杀人，下几只蛊虫造成暴毙假象轻而易举。

帝静梵也是这么猜测。

邺城杀人失败，她代替闵清流进调查组，一天一夜过去，齐振飞却没有发一条试探的信息或打一个电话，显然里面有问题。

不用想，这死凤凰男身上肯定还有秘密。

“啪嗒”一声，空牛奶盒精准无误落入垃圾桶，她注视着正在冒烟的面包机，淡淡地说：“说说目前的情况。”

闵清流等的就是这句话，立即说道：“我和师傅直接在闵宅附近蹲守，早上他正常去公司上班，下午发现他和两个玄师在会所碰面，对方实力很强，师傅的偷听符才听到一句话就被发现了，我们只能暗中跟着。”

“我听到的是……”她语气渐重，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那两个人知道我还活着，就问齐振飞要什么婴蛊，他们达成了协议用我的命交换婴蛊。所以姐，你最近小心点，他们要动手。”

婴蛊，一种与降头术中的养小鬼相似却更残忍的蛊术，不仅需要一出生便夭折的婴儿，还需炼蛊人和未满十五的少女之血喂养，直到婴儿发出第一声啼哭将少女吃掉，才能完全被炼蛊人操控。

这种蛊术十分邪恶，反噬风险也极大。

但同样的，是件杀人于无形的利器。

帝静梵完全不担心有人动手，只是高高地挑起了眉，有些意外地反问：“搞一只婴蛊还得问别人要？”

这种蛊本身违反常规，条件还苛刻，能炼成一只都是老天开眼，但要想炼，费点时间精力自然也可以。

除非……她顿时眯起眼：“没错了。齐振飞就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闵清流纳闷不已，声音从话筒里出来都有些闷：“姐，啥意思哇。那老鳖犊子怎么就了不起了？”

这时，金稹似乎反应过来，震惊的声音响起：“小姐的意思是，齐振飞手里的这只婴蛊不简单！”

帝静梵：“没错。”

与此同时，面包机发出叮一声，香喷喷的面包弹出。

她用筷子夹起面包，一边慢条斯理用刀身涂抹草莓酱，一边意有所指地说：“蛊之一术起源于湘西，现在流传下来的大部分蛊都是小打小闹，顶多让人肚子发胀头晕呕吐，最厉害的估计也就是万毒为首的金蚕蛊，然而蛊好养，蛊王却不好养。”

这话一出，只听金稹声音都颤抖了：“蛊王？您是说……”

帝静梵直截了当地回答：“齐振飞手里的是蛊王。”

古时，擅长蛊术的玄师之间战争也不少，为了打压对方的蛊，有人钻研出王蛊术，只要批量制造同种蛊虫，再放入同一个药坛中厮杀，辅以阵法及材料，最后活下来的就是蛊王。

而蛊王不仅能够号令所有蛊虫，还能修炼进阶，且只衷于炼蛊人及后代。

所有果酱已经涂抹好，帝静梵搁下刀，最后简洁明了地说：“除非炼蛊人自愿解开联系。”

“婴蛊难成，婴蛊王更难得，最少也得杀个百八十人才能炼成。如今协会和调查组遍地，所有异动全在监控范围内，那帮人要想自己炼蛊估计头都会被打烂，正巧齐振飞要钱，他们要蛊，所以这是一次完美的互利共赢合作。”

这就是为什么两个玄师本可以明抢，却非要用闵清流的命去换蛊。

电话那头，只剩下了两道沉重的呼吸声。

许久，闵清流艰涩的声音才缓缓响起：“所以，齐振飞或者他祖上，真的杀了那么多婴儿？太恶心了吧！”

现在最关键的问题就是齐振飞怎么会有这种大杀器，但根据闵清流和金稹与他的相处来看，他之前根本不会玄术，那究竟是什么原因？

阴谋诡计如蛛网密布，在雾色中钩织成一张大网，将所有人都笼罩在其中，无法喘息、无法挣脱。

就在这死一样的寂静中，两人就听见帝静梵突然兴致缺缺冷哼了一声，语气十分轻蔑：“我给你的力量，天皇老子来都一击必杀。麻烦你有点勇气，冲进去直接干他丫的，明白？如果有事，我也会第一时间出现，你在怕个嘚？”

……不愧是金大腿，就是这么狂。

金稹&闵清流不约而同沉默几秒，随即，闵清流果断应声：“当然啦姐，但我还是想再跟踪他一段时间看看。”

想都不用想，要是有人敢对帝静梵动手，绝对死无葬身之地，所以计划失败的齐振飞后面肯定还会有动作。

这样想着，闵清流又说：“正好这几天我可以去联系我妈信任的朋友，让她教我打理公司。”

“随便你，反正别暴露身份，调查组的人到处监视，他们已经知道你们在跟踪齐振飞。”帝静梵警告的同时，悄无声息地瞥了眼仍在窗台上的麻雀。

当然，不止调查组在监视。

闵清流应得飞快：“知道，我们一定不露马脚！”

“行。”帝静梵迫不及待吃早餐，临挂断电话前终于想起件事，顿时阴测测地问：“莫佑乾的事怎么不跟我说？”

闵清流惊呼：“你怎么会知道他？”

“他也是实习生，武当人。”

“……什么！”

此时，金稹冷不丁插嘴：“哦，小莫啊，就是你老跟我说大学里谈的那个愣头青？”

“啊师傅你别揭我短！”暴躁的尖叫声中，闵清流没忍住卧槽一声：“他是武当的？臭小子装得可真像，之前我们出去玩差点和人打起来，结果这货跪得比我还快！”

“……”帝静梵一言难尽：“所以呢，为什么不和我说？要不是我惊天地泣鬼神的演技，可能早露馅了。”

“我没想到他也是实习生嘛……再说谁家好人还记得前男友，一个合格的前男友就该在生命里彻底消失！”

闵清流匆忙解释完毕，下一秒，话筒里就传来她拉长的声音：“喂喂喂，信号不好，姐我先去忙了！”

“嘟嘟嘟——”

电话猛地挂断，嘟声冰冷。

帝静梵：“…………”

她刹那气笑，改天一定把这丫头的头拧掉。

*

距离上班时间还有四十五分钟，帝静梵迅速吃完早餐，秉持着终于可以开始摸鱼的想法，立刻换上简便的衣服，化身新时代的打工吗喽挤上了开往大学城的地铁。

昨晚大家吃完夜宵，才发现实习群里早就发出了排班通告——

调查组实行两班倒的工作制度，早班朝九晚六，晚班则是晚六点到早上九点，所有实习生统一佩戴隐形摄像头，由老员工队长带领，分配不同区域巡逻。

晋城中心是总部所在的莲花区，以其为锚点总分为七区，或者说七环。每一环都占地广阔，因此又分为七个小区域，白天七支小队巡逻，晚上另七支交换。

今天开始，也就是6月21号到27号这一周，帝静梵、莫佑乾和宗星移三人由越敏带领，被安排在二环光明区附近的大学城，正式执行早晚交替的班次。

半夜四点左右，他们收到了越敏表示在大学城地铁C口集合的信息，说是大学城有个比较棘手的案子。

八点三十，帝静梵按时到达C口。

这会儿正是上班点，所坐的1号线人流量非常大，进出口正排队的拥挤队伍像条长龙。

艳阳升起，炙热的金光将每个人的身影拉长，长长的队伍里有许多人撑着黑伞，但额间的荧亮汗水还是加剧了焦虑。

这里比牛马聚集的科技园还要怨气冲天。

一出来，帝静梵都没来得及汲取怨念，火急火燎走到荫蔽处，狠狠将一口憋了许久的气吐了出去。

第一次坐地铁，压根没想到香水味、汗臭味及某些体味混杂在一起会那么难闻，威力之大，足以让人创烂全世界。

缓了缓，她拿出手机在备忘录敲下一行字：【下次坐地铁务必佩戴清风符】

“清流！”身后忽然传来宗星移的声音。

帝静梵锁屏，只见嘴里叼着根油条的宗星移从路边早点摊正狂奔而来。

她今天穿了件淡青色的荷叶袖露肩上衣，下身是一条米色阔腿裤，微卷的马尾辫随着脚步飞扬，整个人青春洋溢，一路上吸引了不少目光。

就是眼下浓郁的乌青让她看起来很像肝火旺盛的肾虚患者。

“你昨晚去做贼了？”帝静梵意义不明地望着她，随即伸手，毫不客气地摸了一把宗星移露出滑嫩细腻的肩膀，“真不错。”

……这流氓的语气是闹哪样？

宗星移足足愣了十秒钟，然后才粗喘着将剩下半截的油条一股脑塞进嘴里，只见她还没咀嚼完，就含糊其辞地开了口：“才没有做贼，第一天上班，我激动了一晚上没睡着啦。”

帝静梵静默一秒，不解道：“……上班有什么好激动的？睁大你的眼睛看看，这地怨气浓得都能逼疯人了。”

宗星移终于咽下油条：“因为我一直很想靠自己赚钱。”

紧接着，只见她挺直胸膛，十分理直气壮地说：“打工人打工魂，我爱工作，我要工作！而且我妈给我下了最后通牒，要是五年内干不出名头，就得回家继承家产。为了不继承，所以我必须要好好上班！”

“……”

旁边恰好走过俩困顿的打工人，他们用疲惫的双眼，诚心地冲宗星移送上了一个“脑子有病就去治”的关爱眼神。

帝静梵也慈爱地拍了拍她肩膀：“亲爱的你别说话了，我怕你被人打死在这里。”

宗星移：“……”

不仅打工牛马想揍人，一觉起来穷得叮当响的帝静梵也觉得极其可恶，她不理解，怎么身边这群小废物都这么有钱？

这简直让人眼红！

回想曾经也算富可敌国的辉煌过去，她拳头都硬了，干脆扭头朝早点摊走去：“我也要吃油条。”

宗星移嘿嘿一笑跟上：“我请你。”

轰——

蓦地，轰鸣声炸响街道，一辆深蓝色兰博基尼从远处如闪电般开来，在众人惊艳的目光中，稳稳停在了早点摊旁边。

“哎哟吓死我了。”早点摊阿姨吓得差点没当场心梗，一头细卷发肉眼可见都竖了起来，顿时拿出掐架的架势骂咧了好几声。

随即，就见车窗拉下，驾驶座上衬衫领口大开的莫佑乾骚包至极比出一个飞吻：“哈喽，我的两位菜鸡同事，吃早饭呢？阿姨，给我也来两根！”

阿姨：“……”

帝静梵：“……”

宗星移：“……”

气氛凝滞半晌，阿姨才如梦初醒地哦了一声：“好嘞帅哥，一共四块。”

莫佑乾推门下来，扫码付钱一气呵成，然后伸手在保持着张口咬油条姿势愣住的宗星移面前晃了晃，并问帝静梵：“她是不是被我的帅气给震撼了？”

帝静梵如同被人抄了老家的表情简直难以形容，良久，她缓缓指向莫佑乾身后：“你想多了。”

也就是宗星移视线的方向。

莫佑乾一头雾水转头，只见街对面，越敏正扶额摇头，而旁边拿着小本本的蒋杏意咧开了魔鬼般的笑容。

下一刻，三人手机不约而同响起一声叮咚。

打开一看，实习群里备注为小蒋的同志发了这样一条信息：【第七小队莫佑乾，上班时间太高调，扣一分。】

莫佑乾如遭雷击，当场裂开。

……不是吧不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