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连假后，开工的第一日，黎子清照着东方凌的指示，打电话到槐安画廊去。

电话只响了两声即被接通，“槐安画廊您好。”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略为紧张，且语速有点快。

“你好，我要订制一幅画。”黎子清道。

“订制画？”对方停顿了一会儿，“不好意思，我们没有这种服务。”

没有这种服务？

黎子清和东方凌交换了一个眼神，他用脑内传讯问道：“是不是打错电话了？”

虽然雅雷克这段时间不在国内，两人还是想尽可能多地搜集线索，所以前两日东方凌再一次回到枉死城打探消息，不曾想，得到的答案非常之简单。

简单到让人怀疑真实性。

他们说：“打电话到槐安画廊，说要订制画作就行。”

“那这样不是谁都能订购了吗？”东方凌疑问。

冤魂微笑：“一幅画五百万元，只收现金。”

这就说得过去了。

东方凌再次确认拨打的电话号码，的确没有打错后，他回黎子清道：“要不你让她问资深一点的人，或者其他管理阶层的人员试试。”

黎子清点头，他用力地清了清痰，语气夸张道：“怎么可能，是我朋友推荐我来的，你是不是没接触过这方面的业务？”他正努力扮演一位无礼却有钱的公子哥，可能是没经验，所有的反应都有些过激。

声音大得东方凌的耳膜都有些受不住，他悄悄拉开点距离。

沉浸在自己演技中的黎子清没发现，接着道，“妳去找资深一点的来听电话。”

对方好似被唬住了，“非常抱歉，请您稍等我一下。”她放下电话，快速走远。

高跟鞋的“喀喀──喀喀──”声，透过话筒清晰传进黎子清耳里。

观众离开，黎子清瞬间理智回归，不禁担心起自己是否太过不礼貌，他朝东方凌招招手，靠近他耳边问道：“他们会不会因为我的态度拒绝接单啊？”

“放心吧，你表现得越娇生惯养、不谙世事，他们越喜欢。”

“因为好糊弄。”

“好吧。”黎子清试着再次将自己当作刘绍威，回想他平常的言行举止，以及作威作福时有恃无恐的嘴脸。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电话被重新拿起，换成了另一位女士，对方的声音不疾不徐、如沐春风：“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敝姓林，是槐安画廊的营运总监，请问有什么我可以为您服务的吗？”

“你们这里可以订制画吧？就是那种……”黎子清刻意压低声音，搞得很神秘一样，“看起来就很幸福的，全家福那种。”

“当然可以。”对方仿佛没听出黎子清的言下之意，“只是我们老板脾气古怪，只接投缘者的订单，所以您得先回答一道问题，答案正确我们再聊细节，可以吗？ ”

“问题……？”黎子清看向东方凌，眼中写满了问号，东方凌朝他摇摇头，传音说道：“没听说。也许是宋兆亚落网让他们变谨慎了，只能见招拆招。”

“是的，您同意这道程序吗？”

“嗯，问呗。”黎子清装作不慎在意。

“请问马戏团中的小丑看着观众席上开心的小朋友，他的心情如何？”

道德题？

这是东方凌的第一反应。

他在脑海中快速分析。

如果回答者是善良和伪善的人，他们的答案应该会是：“小丑觉得自己的工作是带给孩子欢乐和惊奇，是一份正向且有意义的工作，所以内心觉得十分富足。”

反之，如果是愤世嫉俗、童年内心受创的一类人，他们会站在大人的角度，包装自己的怨妒：“小丑在羡慕孩子们无忧无虑童年的同时，又不禁感叹起他们的弱小。马戏团的入场券对他们而言，是学业或者品行方面，交换条件下的奖励。他们没有足够的自主权。”

雅雷克想要的，会是哪一种答案？

东方凌想问问黎子清的想法，却听他回答道：“小丑应该只会想着：‘不要再鼓掌等安可了，你们早点回家我才好早点下班。’”

东方凌：“……”

电话那头的女士：“……”

对方又确认了一次道：“您的答案是：‘小丑想早点下班’是吗？”

直白到完全没有“思考”可言的回答。

“没错。”黎子清十分笃定。

东方凌看向黎子清，经过第一时间的震惊之后，他忽然又觉得黎子清的回答，可能是最好的选择。

毕竟人设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加甩手企业家，遇到问题从工薪、出退勤等方面去进行思考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重点是，避开了从道德面向去猜雅雷克心思的陷阱。出其不意。

东方凌朝黎子清竖起大拇指，黎子清眼睛一亮，同样回给他一个。

林总监的沉默有些过久，明显能感受到她的犹豫，最后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道：“恭喜您通过审核，待会还请您确认一下空闲的时间，带着想画的照片，家人之间的故事和现金到画廊来就可以了。”

“好。”黎子清表现得很急，直接将会面的日子约在明天。

林总监：“没问题。”

双方又沟通了一些细节，才终于结束通话。

黎子清确认手机上通话确实结束后，长吁一口气，“演戏太难了。”

“你演得很好。”东方凌摸了摸黎子清的头给予鼓励，“明天还有一场，自信一点。”

“我明天扮成这样去吗？”黎子清扬着手中的照片。

只见照片中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人，女子比男子高了一颗头的高度，那是一张看起来十分幸福的婚纱照，只可惜……

注定会是一个由悲剧收尾的故事。

“我们是商业联姻，结婚前说好了只做表面功夫，然而她太好强，不愿自己的婚姻中有任何闲言闲语，所以她管我管得越来越严，连出门跟朋友喝酒都要订回家时间。”黎子清气愤敲桌，“这样岂不是显得我地位很低！我在朋友面前，面子往哪摆！”

黎子清顶着一张由多人五官融合而成的脸蛋，在槐安画廊的咨询室中激昂陈述。

临行前，东方凌替他换上了一身价值不斐的西装，头发梳成旁分的狼奔头，身材则是疏于锻炼、略微圆润的身形。

彻头彻尾的伪装术。

林总监坐在他对面，了然点头，附和道：“我理解。”

“她不只很会讨我父母欢心，还是我们公司的实际掌权者，我动不了她，所以希望你们能让她主动放弃我，还我自由。”黎子清打开手边的两支箱子，推到女子面前，“这里是五百万现金，妳可以确认一下。”

东方凌此时是隐身状态，随意在画廊内探索，可惜没发现任何与禁术相关的痕迹。

他很快回到黎子清身边，朝他摇了摇头。

黎子清有些可惜，但不多，意料之外的结果。

他气定神闲等林总监确认金额，在对方告知数量符合后，他留下一张假的合成婚纱照便起身离开。

临到门口时，他突然想起对方没跟他说交画的时间，于是他又问：“那我什么时候能拿到画？一个星期之内拿得到吗？”

现在是二月中，离雅雷克的家族祭拜还有大约半个月的时间。

“我们订制的画交期都是一个月。”林总监脸上是一贯的专业笑容。

“那么久？是前面有很多订单吗？我可以加钱，你们帮我加急一下行不行？”

“抱歉，好的作品都是值得等待的。”对方滴水不漏。

既没透露雅雷克的行踪，他们也无从得知购买诅咒画的人数多或少。

“算了，就这样吧。”黎子清失望离开，站在画廊门口等司机。

正所谓作戏要做全套，黎子清不会开车，富家公子又不可能坐地铁来回，所以就必须有司机这一个角色来为今天收尾。

当仁不让地，东方凌就是那位司机。

只见一辆黑色大G如入无人之境地行驶在马路上，其大刀阔斧的气势，完全把汽车当成了坦克在开。

黎子清看着一路飘忽着过来的车，做了好几次的深呼吸后，才伸手打开门。

东方凌当然没有驾照，也不会开车。所幸功德变出来的车可以靠意念驱驶，只是这样一来，他把车开得跟玩电玩赛车一般，又飘又浪，比坐云霄飞车还可怕。

方才出发时，好几次黎子清都感觉快撞上前面的车了，又在千钧一发之际闪了过去。他被吓得连要见林总监的紧张都忘了。

这次有了前车之鉴，他提前叮嘱东方凌，“你待会开慢一点！”说完自顾自系好安全带，双手紧抓车顶把手，却不料车子没有丝毫动静。

他转头看向东方凌：“怎么了？”

东方凌盯着他老半天，“果然还是先把你变回来好了。”他一弹指，黎子清恢复成本来的模样。

东方凌长舒一口气，“还是这样比较习惯。”

黎子清眯起眼：“你喜欢的只是我的外表？”

东方凌点头，十分诚实：“第一次见面就说过了，选你当使者的原因就是因为你长得好看。”没有丝毫危机感。

黎子清不开心了，“我要下车。”他作势要开车门。

东方凌拉住他的手，“等一下，你别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