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黎子清离开后,东方凌带着猫群们到不远处巷子里的废弃物品丢弃处落脚。
各种家具被堆在巷尾:沙发、五斗柜、衣柜、锅碗瓢盆,像是赶走付不起房租的租客后,将对方的全部用品随手丢出门口一般。
每样东西都落了一层灰,在大雨的冲刷下表面布满雨滴,而边边角角处却是肮脏的厚积灰泥。
小猫们不懂这些,这些废弃物在他们眼中就是大型的游乐场,每只猫都高兴得上蹿下跳,原本就湿了的毛发上又沾了许多脏污。
母猫显然懂事许多,她就跟在东方凌脚边等他收功德。
她懂得规矩。
东方凌蹲下身,伸出食指须点在母猫的头上。
他的手和那一身衣服一样白,白得近乎透明,宛若天庭上的神祇,不染半分红尘。而在食指的第一节关节处,刻着一朵蓝莲花的纹身。
随着他的动作,蓝莲花泛起金光,每一只猫的额头上飞出金色的“功”字样,一一没入蓝莲花中。
收完功德后,东方凌的手指没有离开,他轻轻画了个圆,母猫身上的水分瞬间蒸发,毛发又恢复成蓬松干爽的模样。
母猫低头道谢:“谢谢地狱猫大人!”东方凌站起身,语气抱怨:“今天救你们我是亏大了,尤其是黎子清,我动用法力所消耗的功德量比那些洪水还多。”
右耳全黑、左耳全白的小猫一听见东方凌提自己的救命恩人,立马放弃自己跳了半天跳不上去的沙发,跑到东方凌跟前问道:“大人,我能再见到漂亮的哥哥吗?”
东方凌嘴角勾起一个骗小孩的弧度,“当然可以,我会告诉他你很想他。”
“谢谢大人!”小猫开心得追着自己的尾巴转。
东方凌打着好不容易救了你们,如果受了风寒而死岂不是白救了的名义,将每一只猫咪都烘干后才在它们的欢送中离开。
东方凌的身影原地消失,再下一秒已经出现在阎王殿了。
阎王正在审判亡魂的功德与罪行。
摇曳着红色蜡烛的阎王殿没有明显的空间之感,除了光照亮的那一方土地之外,四周围飘散着血雾一般红的云花,或烈焰或灰败,似无数冤魂留下的不甘怨恨也似十恶不赦的罪者所留下的痴嗔怨念。
阎王身穿一袭银绣月纹长黑袍端坐审判桌前,乌黑长发随意披散在胸前,金色的王冠两旁缀了红色的编绳宫绦,将他微微上挑的眼角给映红了三分,美目流转、桃花失色。明明是地狱里的最高统治者,可他那无时无刻带笑的嘴角,总能让亡魂产生好糊弄的错觉。
阎王身后是一卷铺散开的米黄绢纸,成半圆形包围着阎王悬浮于半空中,上头洋洋洒洒地写着待审判之人的功德与罪行。
一位老人亡魂站在审判桌前,战战兢兢等待最终的判决。
阎王执笔,在案卷上边写边道:“林天喜一生贪得无厌、作恶多端,行善之心不纯,好色之心无尽。罚入孽镜地狱、火山地狱洗清罪行,后入人间道尝尽八苦。”
林天喜一秒趴伏在地上哭喊:“冤枉啊!阎王!我一生兢兢业业为百姓付出这么多,怎么会是这样的结局!阎王!”
然而老人为自己开脱的借口不被理会,直接被黑白无常给带走了。
东方凌等亡魂走后才出现在阎王的案桌上,他踩着优雅的猫步从右走到左,将绢纸上的内容浏览一遍。
他啧啧鄙夷道:“看来这人是贪官污吏,收着巨额的贿款给一些蝇头小利,与富商勾结、谋害百姓的利益。”
阎王笑眯眯地看着眼前认真分析的小猫,他伸手想撸猫却直接被东方凌在手上抓出三道小口子。
“还是这么暴躁。”阎王状似无奈地收回手,伤口已在一瞬间自动愈合,举手投足间带着丝丝香甜之气。
东方凌不舒服地动了动鼻子,走得离阎王远了些。
阎王将手撑在下巴,笑着说道:“你们两个半斤八两,他的罪行才两页,当初你的可是写满了整整五页。”
东方凌根本不信,他冷笑一声,“阎王这是仗着我失忆诈我吗?”
阎王拿出镜子整理自己的王冠,“怎么可能,那些可都是你当年欠下的桃花债。”
东方凌看着阎王这花枝招展的模样,不解询问:“今天是什么大日子吗?”
“没有,”阎王看都没看东方凌,“只是你如果没事可以走了,我还忙着去勾引判官呢。”
东方凌:“……”
在一起都五百年的老夫老夫还玩这些?
“我只是想问个问题。”东方凌语气迟疑,“我被封印的记忆有松动的可能吗?”
阎王给了他一个斜眼,言语之间十分自信,“当然没有,你的记忆可是我亲自封的,除非玉皇大帝替你解开,否则不可能松动。”
“可我好像看到了……”东方凌脑海中浮现出两张重叠的黎子清笑脸,“不应该出现的画面。”
阎王挑起一边的眉毛,满脸兴味盎然,“比如?”
东方凌张了张嘴又闭上,“没事,也许是我搞错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太想跟阎王说太多,也许是隐约发现事情不单纯的苗头,他怕万一说了,就失去深究的可能。
“没事我可去约会啦!”阎王说完人便消失了,完全没有听东方凌回答的意思。
*
黎子清随便冲了热水澡、吃过感冒药后便直接往床上倒。
躺在柔软的被窝中,暖气被开到最强,他在低频嗡嗡声和药物的双重作用下昏昏欲睡。
他无比庆幸自己去年换了电子锁,不然自己此刻应该还苦逼地在学校收书包、拿钥匙。
想到自己浑身湿透还得绕去学校,他就觉得疲乏不堪。
虽然手机落在学校没能请假、私自翘课让他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可结合下午的体验来说,他不后悔做出这个选择。
毕竟……他救了一群猫。
黎子清嘴角带了个讽刺的笑容,没想到自己也会有多管闲事的一天。
然后他便想到了东方凌。
可爱的猫、奇怪的身份,本体却是一位俊美的男子。
他伸手摸了摸身上的斗篷,靠他自己根本脱不下来。
别说此刻他穿着斗篷躺床上睡觉有几分怪异,就是刚刚洗澡他都摆脱不了它,只能自我催眠这是3D立体投影,权当不存在。
也幸好斗篷和它的主人一样特殊,除了他和猫以外没人看得见,否则明天穿着这件明显不符时代的斗篷上学,不被围观都难。
黎子清摸了摸微微发烫的额头,借着床头灯光看了眼翻页钟上的时间,20:13分,现在睡就算没有闹钟也不可能睡过头吧?
明天得早点去学校,他的功课还没写……
东想西想、迷迷糊糊间黎子清进入了梦乡。
尽管早早便入睡,但夜晚这一觉他注定睡得不踏实。
淋雨落水加吹风,三种肯定受风寒的作死行为一次拥有,黎子清理所当然地病了。
半夜他被热醒了无数次,奇怪的梦境一波接一波,又是出汗又是畏寒,一下冷一下热地像在体验三温暖。
半梦半醒间黎子清摸索着又吞了一次退烧药,尽管热得冒汗,他还是不敢将暖气给关掉,就想尽量多出点汗,看能不能快些退烧。
终于,天蒙蒙亮之际,黎子清的烧退了大半,疲累感席卷而来,这才陷入熟睡。
而在他毫无所觉时,外头的白雪悄然降落,点点、片片,像天使挥舞着仙女棒,于此同时一位不请自来的客人凭空出现在房间,悄无声息。
他就坐在椅子上看着黎子清的睡脸,面容若有所思。
你跟我,应该是没有关系的,是吧?
东方凌在心中无声询问。
这场雪是今年的初雪,比往年慢了近半个月,不少从入冬起就期待着下雪的孩子穿着包到膝盖下的羽绒服,蹦蹦跳跳地在外头堆雪人、打雪仗。
此起彼落的玩乐声和尖叫声,连麻雀都加入一起乐呵。
黎子清就是被这些欢声笑语给吵醒的,他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确认时间,于是当他看见时钟显示的10:32时,直接惊坐起身。
糟了!
“挺有活力的嘛!”一道熟悉又带着点打趣的声音飘然入耳,黎子清才发现自己的椅子上趴了一只猫,对方慵懒地打了个哈欠,交叉着双手继续闭眼假寐。
黎子清急忙下床,“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不叫醒我?”
他认真维持了两年多的品学兼优好学生形象这下是彻底毁了!
东方凌睁开一只眼睛,“我为什么要叫醒你?”
其实他的言下之意是生病了就该多休息,可惜关心之情没有准确传达,被对方当成了挑衅之语。
黎子清看着猫咪可爱的模样,着急之情满到了胸口又被自己给硬生生压回去。
是啊,东方凌为什么要叫自己,他们又不是地狱猫和使者的关系。
自己睡过头怪不得别人,不论是翘课、发烧或者没带手机,都是他自己的问题,和东方凌一点关系都没有──
才怪!
黎子清心情憋屈却又不能拿东方凌怎么办,打是打不过了,只能送对方几记眼刀以消心头恨。
东方凌被瞪得莫名其妙,直到他看见自己的斗篷还挂在黎子清身上,而对方面颊上红扑扑,才反应过来。
热了、是太热了,所以火气才这么大。
他跳下地的瞬间又恢复人身,缓步走到黎子清跟前解斗篷,“散散热才能消消气。”
黎子清:“……”
他跟这家伙好像不太合?
被东方凌这一打岔,黎子清反倒不那么着急了。
迟到就迟到吧,干脆请半天,中午再去得了。
有了这闲心他才发现外头下雪了,整座城市被一片银白色覆盖,美得像童话世界。
东方凌见黎子清望着窗外的模样,问道:“要不要陪你堆雪人?”
黎子清情绪不高,“我又不是小孩子。”虽然这么说,但内心却忍不住想到,如果两个人一起堆,就能堆出和自己一样高的大雪人了吧?
毕竟只有自己一个人,要把雪人的头搬到身体上,还是太困难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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