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睡梦中。
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感自小腹传来,顺着经脉节节攀升。仿佛腹腔内被放进了一块滚烫通红的烙铁,又仿佛五脏六腑都被丢进了灼灼燃烧的烈火,爆裂出滚烫的伤疤。
半梦半醒间,乐逍不安地翻了个身。
热量源源不断地传来,仿佛流淌的火山岩浆,无穷无尽。乐逍闭着眼,难耐地一把掀开被子,穿着单薄的睡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散热。
上衣被撩到胸口处,试图让皮肤最大面积地接触到带着凉意的空气,用最原始的方式降温。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卧室,照在裸露在外的腹部,柔软的肌肤一片水汪汪的瓷白。
然而这燥热感似乎是从体内深处传来的,如同地球内部最高温的地核,一刻不停地向外辐射着热量。掀被子、撩衣服,这种物理方法带来的丝丝凉意只是治标不治本,几乎毫无作用。
浑身上下的每一处毛孔舒张,热意早已从腹部扩散到四肢百骸,满身热气令乐逍在寒冷的冬夜里几乎热得发汗。
他忍无可忍地睁开了眼。
凌晨三点半,他疲惫地睁眼望着卧室里虚无的黑,静静地感受着身上的每一处热意。
熔浆般的高温仿佛流淌的铁水,混在血液中流向每一根最细微的毛细血管,将难以忍受的热量传遍全身每一处。
呼吸开始变得滚烫,仿佛发着高烧是的,每一次吐气都喷洒出高温的水汽,让他感觉自己仿佛一条会喷火的恶龙。
四肢也开始发烫,原本在冬天容易冰凉的手脚此刻热得有些发麻,他恍惚以为自己丧失了对肢体的控制和感知。
太阳穴开始发紧,头昏脑涨,好像大脑中有一根弦,正被一只不识轻重好歹的巨手肆无忌惮地撩拨,令他头痛。
腺体突突地跳起来,仿佛患上了躁狂症。每一次的跳动都伴随着血液在血管中的轰鸣,难以自抑的信息素在腺体中横冲直撞,最后仿佛火山喷发一般,溢满整个房间。
当乐逍自己都能闻到满室清冽到辛辣的薄荷气息时,他终于能够确定:他的发情期来了。
乐逍的发情期一向不准。一般情况下,Omega的发情期都是每月一次,每次两到三天。然而自乐逍分化以来,他的发情期几乎从没按时报到过,有时几个月都没有动静,有时一月两次,令他烦恼不已。每次的天数也不相同,短则一天,长则一周,毫无规律,根本无从预判。
因此,当其他Omega都能通过规律的发情期提前预判地注射抑制剂,他只能随机应变,直到身体出现种种症状时,才亡羊补牢似的采取措施。
他曾经问过文砚,自己是不是有分化生殖方面的问题,得到的答案却是安抚性的“你现在还小,才分化没几年,发情期不规律也很正常,不用担心”。他虽然疑惑,却没再深究到底。
意识到自己的发情期来了时,他挣扎着翻身下床,拖着滚烫沉重的躯干,开始翻箱倒柜地找抑制剂。
他跌跌撞撞地走进储藏室,看着满屋大大小小的物品发怔。搬进叶既明家不过是去南凤村前的事,如今算起来也只有两个多月,他的大部分物品都还在自己家里,只有应季的衣服放在了这边。
储藏室里的东西绝大部分都不属于自己,他茫然地环顾四周,终于想起来,自己的抑制剂应该还放在行李箱里。
白色的、贴满贴纸的28寸行李箱,此刻正放在柜子的最顶上。
看着远超自己能够企及的高度的行李箱,乐逍无奈地叹了一口沉重闷热的浊气,认命地拖着疲乏的身体去找梯子垫脚。
笨重的梯子在地板上挪动着,发出刺耳的尖啸声,吵得人心烦意乱。
这一瞬间,乐逍突然好想念叶既明。
这段时间,叶既明就算忙于工作,也会时不时回家歇一晚,抱着自己耳鬓厮磨,聊慰相思。
然而偏偏今晚,偏偏在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没有回家。
如果叶既明在家,以他的身高和臂力,应该可以轻而易举地将行李箱拿下来,拿出里面的抑制剂。或者在半夜三更体贴地去药店帮自己买抑制剂,缓解自己浑身的难受。退一万步讲,作为伴侣、爱人,他还可以把自己搂进怀里,轻轻亲吻自己的嘴唇,释放些Alpha信息素作为安抚,甚至给他一个临时标记。
好想念叶既明,想念他的怀抱、他的亲吻、他的温柔话语、他的……他的雪松信息素。
平生头一次,乐逍如此渴望一名异性的信息素。
那清冽幽远的雪松香气仿佛是他的专属毒品,一旦沾染便再难戒断。没想起来时尚未察觉,一旦思念开了闸,对伴侣信息素的渴望便开始呈指数增长,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以成百上千倍的速度增加。身体的每一根发丝、每一条神经、每一个细胞都在灼烧,炽热如风暴般席卷全身,叫嚣着对信息素的无穷渴望。
想要叶既明的拥抱,想要叶既明的亲吻,想要叶既明的信息素。
想要叶既明标记自己。
仿佛即将被热浪溺毙的人,想要拼命地抓住最后一支至关重要的救命稻草。抓住了,就是将他从沸腾的深渊中拯救出来,向他体内注入清冷舒适的清泉;抓不住,就是逐渐被热潮淹没、吞噬至溺亡,万劫不复。
努力压制着本能的渴望,乐逍反复在心中提醒自己:叶既明不在家,不会帮忙照顾你,不会送上湿润的唇和温暖的臂弯,不会向你释放信息素,更不会给你哪怕是临时标记。你只有靠你自己,才能渡过这次来势汹汹的发情期。
然而不知为何,生理的反应与渴求比任何事物都更难压抑自控。这是Omega与生俱来的、写在基因序列中的底层代码,千万年来为生育与繁衍进化出的生物本能。
再强大的意志力,都压不住最原始的**。
他的信息素仿佛一颗威力巨大的薄荷炸弹,爆得满室满屋都是。每一丝空气都渗透着清凉辛辣的气息,甚至强大到盖住了所有工业香氛的雪松味。
信息素井喷式的释放几乎已经要超越乐逍身体承载的极限,腺体仿佛一颗微缩的白矮星,膨胀出致命的热量,已经濒临爆发的边缘。
乐逍死死地咬着后槽牙,捂着剧痛地腺体,加快了动作。
只要注射了抑制剂,再睡一觉,一切就都没事了……
然而当他费劲力气,将行李箱搬下来打开后,唯一的希望也彻底破灭了。
空荡荡的行李箱里只剩一个抑制剂的包装盒,里面一支针剂也没有。
乐逍这才想起来,他上一次发情期正好是前往海岛录制MV的时候,故而在行李箱里备上了抑制剂。在海岛录制期间,他的发情期彻底结束,抑制剂也用得一支不剩。
回家这段时间,所有的精力都用来克制思念,竟忘了买抑制剂。
看着空空如也的针剂盒,他近乎虚脱地瘫软在地板上。
体温还在持续升高。他现在已经可以断定,自己绝对是发烧了。腺体的剧痛还在持续,已经从钝感的胀痛演变为尖锐的刺痛,仿佛有人正在用匕首反复捅刺腺体,将它捣得鲜血淋漓。生物本能彻底压住了理智,他昏昏沉沉的大脑如今什么也想不起来,只知道在心底卑微地祈求雪松信息素。
不知在地板上躺了多久,冰凉的地面将他冻得一回神,那滋味堪比冰火两重天。理智也随着这一冻而回笼些许,他努力地撑起身,去够不远处的手机。
解锁,拨号,等待接听,他几乎能预见到,自己在叶既明接通的那一瞬间,声音会是怎样的无力又颤抖,几乎能想到自己要说什么,让他赶快回家,帮自己渡过这次发情期。
腹稿都打好了,话到嘴边,却被“无人接听”的女声给噎了回去。
那一瞬间,委屈、无助、心酸,万般苦涩涌上心头,眼泪瞬间决堤,顺着眼角滑落,滴在冰冷的木地板上,晕出两个浅浅的痕迹。他彻底脱了力,躺在地板上再也爬不起来。有什么在心中快速生根发芽,如肆虐的藤蔓一般疯长,将心脏密密麻麻地缠绕捆绑,不能呼吸。
不是第一次了。
不接电话,杳无音信,不是第一次了。
在海岛上,他以为是惊喜;回到家中,他理解是忙碌。他反复告诉自己不要在意。
他能为叶既明一次又一次的“无人接听”“已关机”找一千万个理由,咽下一千万次失落,再说服自己继续拨号,去面对第一千万零一个“请稍后再拨”。
但是为什么偏偏这一次,在他最需要叶既明的一次,在他最渴望立刻见到叶既明的一次,在他用尽全力祈祷叶既明接通的一次,依然要让他失望?
你不是说以后不会不接电话了吗?不是说我的事永远都是最高优先级吗?不是说……
这难道都是假的吗?
他无力到哭都哭不动了,眼泪无意识地蓄在眼眶中,积满后缓缓滑落,留下两行冰凉的泪痕。
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碎掉了,像玻璃一样,“咔嚓”一声,粉碎成万千尖锐的碎片。每一片都反射着刺眼的光芒,每一片都棱角如同刺刀,扎得柔软鲜活的心脏血肉模糊。
他颤抖着手摁了挂断,结束了一遍遍机械重复的提示音。
好像有什么东西,随着这通电话一起断了。
数公里之外,无人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被遗忘的手机在桌上不停振动,足足过了一分钟才安静下来。几步之外的会议室里,讨论声依旧如火如荼。
一次振动过后,桌上的手机再也没了动静,直至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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