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眸冷

向南被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吵醒。

他烦躁地叹了口气,翻身用枕头捂住耳朵,期待着电话那头的人能识相点,没等到他接起就自己挂断。

然而对面仿佛格外有耐心,吵闹的铃声锲而不舍,循环往复地高歌。

他伸出一只手,闭着眼在空中胡乱地抓,终于摸到了床头柜上的手机。眯着眼确认了来电人,终于认命地点了接听。

“你最好有重要的事!凌晨四点半!你……”他闭着眼,把手机放到耳边就开始发牢骚,“你有什么事不能等……”

“帮帮我……”电话那头的乐逍声音虚弱,混着电流声,更显得气若游丝,“我发情期到了,家里没有抑制剂……”

沉重的瞌睡和被吵醒的不耐烦霎时一齐飞到了九霄云外,向南瞪大了眼,立刻掀了被子开始穿衣。

“你现在在哪儿?”他边拉拉链边问。

“家里……叶既明家。”乐逍的声音越来越小,“你快点,帮我带支抑制剂……”

“马上就到。”向南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出家门,“你别挂,保持通话,听见没?”

对面似乎传来一声似有若无的“嗯”,随后便没了动静。

向南不敢细想,以最熟练的姿势点火起步,轿车滑出车库,往景安洲一路疾驰。

深夜的马路上人迹寥寥,只有偶尔驶过的大货车和已经开始工作的环卫工。暖黄的路灯将人影、车影拉得瘦长,伫立在路边目送着轿车一路飞奔。

向南几乎将汽车开出了火箭的架势,只用了十几分钟,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景安洲。

路边停车后,他甚至来不及锁车,三两步跑到乐逍家门前,“砰砰”地拍着门。

“开门!”他冲保持通话的手机吼道,“你家密码多少!”

过了一会儿,对面才小声道:“04130902。我在三楼储藏室……”

向南一路向三楼狂奔,踩得楼梯咚咚直响。他一间屋一间屋地找过去,终于在储藏室的地板上发现了乐逍。

他还穿着睡衣,躺在冰凉的地板上闭着眼,像是睡着了,又像是体力不支地昏过去了。手机放在身旁,上面还显示着“通话中”。

向南连忙上前抱住他,伸手一摸,却是一身滚烫,仿佛一块烧红了的热炭。

然而即使烧得仿佛烙铁,他的脸色却苍白无比,身上出了一层一层的虚汗,将单薄的睡衣浸得湿透。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辛辣薄荷味,连同为Omega的向南都感受到了不适。

他连忙掏出口袋里的抑制剂,毫不犹豫地推进乐逍的腺体。

随后,他将乐逍从地上扶起来,随手拿了外套就要拉他出门:“你肯定在发高烧,得赶紧送急诊。”

乐逍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将身体的大半重量压在向南身上,任由他拉扯着自己上了车。

最后一丝清醒在坚持到上车时终于分崩离析。车门一关,向南一脚油门向医院冲去,后排的乐逍也彻底陷入了昏睡。

·

刺鼻的消毒水味涌入鼻腔,刺激地乐逍想流眼泪。他费力地睁开眼,眼前是一片陌生的白,阳光透过窗外的树梢洒入病房,在地板上留下斑驳的树影。

他有些吃力地转过头,看到了趴在床尾小憩的向南。

他小心翼翼地把手从被窝里挪出来,避免碰到了正在输液的针头,抬头看着正均匀流淌的点滴。

没过多久,输液的药瓶便空了。他抬手去够墙上的护士铃,费了半天劲也够不着,只好出声喊道:“向南?”

他一开口把自己都吓了一跳。以往清澈透亮的声音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被万千歌迷、各大媒体喜爱夸赞的“阳光少年音”已经变成了垂垂老矣、行将就木的老年音。嗓子里仿佛吞了一把沙子,说的每句话都仿佛一把钝刀,在喉咙里来回切割。

“你醒了?”听见他的声音,向南立刻睁开眼,随后便看见空了的药瓶,转头便叫护士来换药。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他拉住乐逍的手关切地问。

乐逍摇了摇头。来势汹汹的发情期已经被控制住,如同野兽被关进了笼,收敛了张牙舞爪的气势。现在身体的不适更像是感冒发烧的后遗症,虽然难受,但并非不能忍受。

见他精神还好,向南便开启了老母亲的絮叨模式,开始喋喋不休起来:“你说你,怎么对自己的事这么不上心,抑制剂没了都不知道提前去买。你知道昨晚有多凶险吗?医生都说要不是那一针抑制剂打得及时,你现在就该住院手术了!万一损害了腺体和生殖腔,或者烧坏了脑子,这后果怎么承担得起!”

“医生后来安排你打了点滴的抑制剂,现在基本上已经控制了。你昨晚躺在地板上那么久,还有点感冒,又给你开了点药,然后安排你留院观察一晚。待会儿医生还会来,要是没问题就可以出院回家了。”

正说话的功夫,几位医生便进来了,为首的中年女医生看着乐逍笑了笑:“醒了?”

“你昨晚是没有及时注射抑制剂导致的信息素水平不稳定,加上感冒发烧导致的昏迷,幸亏你朋友送来的及时,不然可就麻烦了。”她笑着翻了翻病历,“你是有固定的Alpha伴侣吗?”

乐逍“嗯”了一声。

“但是没有标记?”女医生放下病历说道,“对于刚刚确定固定伴侣关系的Omega来说,最初几次发情期都会比较难捱,最好能有伴侣在旁边陪伴安抚,给个临时标记缓解一下,比抑制剂有用的多。如果确认了长期关系,最好还是不要注射抑制剂了,毕竟是药物,对身体会有一定影响,自然渡过发情期是最好的。”

说罢,她环顾了一下病房:“Alpha呢?没来?”

“他……出差了。”乐逍艰难地说道,每说一个字,心脏便和喉咙一起刀割似的疼。

“行吧。”女医生不再多问,“那你自己还是要多加注意,发情期到了要及时采取措施。”

“没别的问题就可以出院回家了。回家后要记得好好修养,这几天保持情绪平和稳定,切忌大喜大悲,以免影响信息素水平波动。”女医生叮嘱道,“另外,你朋友说你发情期一向时间不准?这也要注意一下,后续可以去看看医生,及时调理,以免影响激素水平和生育能力。”

乐逍点点头,浅浅地笑着说谢谢。

送走了医生,向南转过头,目光锐利如鹰隼:“出差了?”

还不等乐逍回答,他继续说道:“我刚刚就想问你了,叶既明呢?昨晚就不在家,也不帮忙买个抑制剂也不能提供点信息素,人呢?你都送急诊了也没见个人影,他心怎么这么大?知道的说是出差忙工作了,不知道的以为你新婚丧偶呢。”

他一番话说得毫不客气,显然攒了满肚子牢骚:“现在都下午了,进医院都十来个小时了,才打了一通电话,真是……”

“他打电话了?”乐逍问道。

“早上打了一个,你当时还在睡觉,我给挂了。”向南把手机递给乐逍,狐疑地道,“他真出差了?你可别唬我。”

“他公司最近遇到了点事情,很忙,好几个晚上不回家了。”乐逍低声解释,“我给他回个电话吧。”

这次的电话通得很快,不过几秒钟,那边便传来叶既明担忧的声音:“逍逍,怎么了?半夜打电话,是出什么事了吗?”

听见熟悉的温柔声音响起,一阵酸意涌上鼻尖,令乐逍几乎落泪。他声音很轻,说道:“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吓醒了。”

这话一出口,他几乎都能感受到一旁向南探照灯般的目光,如有实质地钉在他身上。

“没事就好。”电话那头的叶既明仿佛松了一口气,声音都带上了笑意,“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我昨晚和技术人员开会去了,手机落在办公室里忘了拿,没接到你的电话。”

“没关系。”乐逍小声问,“你今晚回家吗?”

“回家。”对面的声音好像很高兴,“我今天准时下班。”

“好。”

等挂了电话,还不等乐逍喘口气,转头便对上了向南狂风骤雨似的质问:“做噩梦?吓醒了?你真是……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告诉他一声?”

乐逍放下手机,垂着头沉默了半晌不说话。

直到向南在一旁看着都要着急了,他才低声开口道:“算了,不告诉他了。”

他抬头望着向南的眼睛叮嘱:“你也不要告诉他了。”

“没必要。”

“以后都……没必要了。”

向南被他这几句话说得晕头转向,下意识地想追问什么叫“以后都没必要”,却看到他依旧苍白得缺乏血色的脸颊和郁郁寡欢的神色,悻悻闭了嘴。

等办好了出院手续,正逢晚高峰,回到家都已经过了饭点。向南搀着乐逍的胳膊,将他一路送到了家门口。

“回来了?”沙发上办公的叶既明听到动静向门口走来,看到并肩而立的两人,微微愣了一下,笑问,“今天出去玩儿了?”

玩儿个球啊,能不能长点心。向南没好气地在心里骂人,脸上挂着无语的假笑。

“嗯。”乐逍轻轻应了一声,没有多说。

“快来洗手吃饭吧,都做好了。”叶既明没察觉出异常,笑着问道,“向南也留下一起吃吧?”

向南“呵呵”地干笑了一下:“不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罢转身便要走,临走前还不忘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叶既明一眼。

叶既明被瞪得莫名其妙,一头雾水地送向南出了门,随后转身抱住了乐逍。

“好久没见你了。”他的怀抱还是一如既往得温暖柔软,力气大得恨不得将乐逍嵌入自己的身体,再不分开。他将脑袋轻轻搭在乐逍肩膀上,偏头去嗅他的腺体,清新的薄荷气味争先恐后地涌入鼻腔,好似一剂去乏提神的良药。

“信息素的气味好浓。”他笑着说。

乐逍不做声,安安静静地任由他抱着,却没有主动回应。

窝在叶既明的怀抱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乐逍的眉眼不自觉地垂下来,仿佛浑身无力似的,最后沉重地阖上了眼皮。昨夜一切惊心动魄的后遗症还在作祟,大脑抽筋似得疼,仿佛有一根神经在不住狂跳,心脏却好像已经死去多时,要不是自己还活着,他几乎都不敢相信胸膛里的心还在跳动。

或许,那颗心真的不会再跳了。现在在努力泵血的,不过是已经碎成渣了残骸罢了。连泵出来的血液似乎都不新鲜了,好像血库里放置多年的血浆,泛着难以言喻的腥味和苦涩,缓慢地流遍全身,为基本的生理机能做最后一点保障。

要不是知道自己还在呼吸,乐逍真觉得自己已经死掉了。

或许这一切都是个错误吧。从他们突然的见面、荒诞的婚姻开始,全部都是个错误。

他好像考场上奋笔疾书的学生,不停地埋头苦算,草稿纸用掉了一张又一张,却在算式的最后恍然意识到,本身题目就错漏百出,又怎么可能算出正确答案?

可惜的是,他之前一直在傻傻地努力,直到最后一步才愚钝地恍然大悟。

用完的草稿纸不可能再变得洁白无瑕,碎成残渣的心也再也无法修复如初。

可当他把脸埋进叶既明的胸膛,雪松气味不可避免地扑面而来,仿佛清泉滋润着每一处干旱的大地,生理意义上地洗去了他满身尘霜。

每一根神经、每一条血管都仿佛泡在温泉里,温暖舒适,连头痛都得到了极大地缓解。

连他自己的信息素都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浓度越来越高,滚沸的信息素在体内横冲直撞,几乎不受他的压制。

感受着身体的变化,乐逍从未如此希望自己是个不受信息素影响的Beta。

我的心已经死掉了,身体却还在凭借本能爱着你。

我真的很痛恨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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