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血色曙光

清晨六点,李阿姨出现在了叶家门口。

平日她都是隔天一来,早上七点到。但不知为什么,昨天深夜忽然接到了叶总的电话,请她第二天务必去一趟,还要早些到。

电话里,叶总的声音比平常听着沙哑许多,似乎有一股淡淡的疲惫。

虽然被这电话弄得摸不着头脑,她还是爽快地应承下来。她在叶总家做了好几年了,叶总温和有礼,开的价钱也十分大方,就连他新婚的伴侣乐先生也脾气很好。这么些时间下来,她看着两个年轻人,就跟看自己的孩子似的。

这么点小小的要求,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她这么想着,动手输入了家门密码。

奇怪,密码锁怎么没反应?

她又试了一遍,密码锁依旧毫无动静。

这小年轻的新鲜玩意儿还是不好使。她叹了口气,从包里翻出许久不用的钥匙。

钥匙插进锁眼转动两圈,久不响应的门锁终于“咔哒”一声开了。

一进门便被满地狼藉吓了一跳:从沙发上跌落的抱枕和毯子,散落满地的白纸,还没合上的钢琴和被掀翻在地的琴凳。

以及——

躺在琴凳旁的地上,昏迷不醒的乐逍。

“乐先生!”她吓得六神无主,急忙跑到乐逍身边将他抱在怀里,“乐先生!”

乐逍始终毫无知觉。

她茫然无助地四下望去,终于看到了被甩在一旁的手机。

“喂,120吗?你们快来,我……我这里有人昏倒了……”

·

早晨七点,首都机场。

叶既明拉着一个小行李箱,身边跟着步履匆匆的秘书,大步流星地走进机场。

远远地看见两个熟悉的人影,其中一个显然也认出他来,笑着招手:“叶总!”

“段教授,何先生。”走到两人身边,他微微颔首,打了个招呼。

“行了,飞机快起飞了,别送了。”段维岳轻轻拍了拍何晨的手,“去得不久,过两天就回来了。”

“行。”何晨笑道,“那你们快去。”

说罢,偏头在段维岳脸侧亲了一下,笑着转头走了。

送别了爱人,段维岳转过头来,便撞见叶既明那一瞬的迟钝,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里密布的红血丝,和冻得泛红的鼻尖。

“怎么了?”他疑惑地问道,“你看着好像没休息好。”

“没事。”叶既明惨淡地笑了笑。

“昨晚没睡好而已,飞机上补个觉就好了。”

·

“逍逍……”他倚着冰凉的防盗门,声音嘶哑地唤道。

敲门敲得两手通红,瑟瑟寒风刮来,像是钝刀子割肉似的,鲜血淋漓。

穿着单薄的衬衣站在冷风里,他却忘记了寒冷,忘记了饥渴,只一味地做着叩门祈求的无用功。

门里始终没有回应。没有大吼大叫的崩溃大哭,没有怒摔东西的杯盘狼藉,连拨出的电话也无人应答。只有一片死寂。

一道横亘在他们中间的门,隔出两个彼此失联的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待天色渐渐暗沉,深蓝的天幕上点缀起零落星辰,叶既明终于失了所有力气,精疲力竭地跌坐在地。

他以为自己快要睡过去了——意识涣散着越飘越远,身躯僵硬得毫无知觉,眼皮重得几乎睁不开了。

却在彻底丧失意识的前一秒,听见屋里传来激昂的钢琴声。

最初,零星的琴音只是山间的点点水洼,悄然流淌;水洼汇聚成溪,跳跃着流动起来,飞过高山上戛然而止的悬崖,汇成潺潺的白幕,飞泉漱玉;奔涌成河、成渠,越过河道里坑坑洼洼的卵石,在河心激荡出汹涌的漩涡;奔腾成江,远望江面,仿佛只是平静地缓缓流动,近看却知其波涛汹涌,长河落日圆……

在悠扬的琴声里,他的意识渐渐回笼,四肢的知觉渐渐恢复,好像被人从摇摇欲坠的临界点拉回来了。

他背靠着家门,静静坐在地上,听着隔着门传出的琴声,仰头望着昏暗的月光。

仿佛最忠实的听众,欣赏着偶像为他独奏的音乐会。

如痴如醉,不知今夕何夕,直到地老天荒。

直到手机铃声打断了他。他低头看向锁屏上的时间,凌晨2:08。

动了动被冻到僵硬的手指,他几乎能听见指关节间带着冰碴的“咯吱咯吱”声:“喂,段教授?”

“叶总!”电话那头的段维岳听上去很激动,与往日沉稳高冷的模样大相径庭,“‘白衣骑士’的事情,我有办法了!”

理智瞬间归位,大脑比身体更先一步苏醒:“真的?”

“真的!叶总,事不宜迟,我们订明早最早的航班飞A国,尽早把这事谈妥吧。”

听他这么说,叶既明罕见地沉默下来,一言不发。

他一手撑着地面站起身来,生了锈的关节摩擦出迟钝的声响,满身寒气从皮肤浸入骨髓,从头到脚冻得透心凉,一丝热气也无。

静静地看着家门,听着门里传出的琴音,他一时不知如何抉择。

门内是他的爱人,他的婚姻,他的家庭;门外是他的事业,他的追求,他的理想。

甚至不仅仅是他的,也是段维岳的、是全体董事的、是千千万万个员工的。

他们的背后,还有千万个岗位、千万份薪水、千万个家庭。

怎么选?

“喂?叶总?能听见吗?”电话那头传来段维岳疑惑的声音,“信号不好吗……”

“我听见了。”他的声音在寒风中支离破碎,“明早机场见。”

挂断电话,他随后拨通了家里阿姨的号码,请她明天早些到。电话对面,阿姨虽然疑惑,但还是满口应承下来。

他步履蹒跚地走向自己的座驾,或许是因为被冻僵了,从拉开车门到点火起步,每一个动作间,他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有什么莹白的东西飘到了挡风玻璃上,零星稀碎一两串,随后越攒越多,在玻璃上覆了薄薄一层。

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轿车缓慢地驶出小区,一路远去,只留下一串凄凉的尾气。

·

飞去A国的航班上,叶既明短暂地睡了一觉。

其实不能称之为睡,最多不过是眯了几个小时。阖上眼,脑海中总有画面如火光明明灭灭,变换闪烁。

他无力地看着场景一帧帧从他眼前闪过,甚至早已分不清梦境、记忆与现实。眼前是笑容明媚的乐逍、眼含爱意的乐逍、垂眸敛目的乐逍、怒火中烧的乐逍……

他听见乐逍的声音在耳边回荡,那些反复呢喃的爱语,那些歇斯底里的咆哮……它们在他耳畔交织纠缠,不得停歇。

他看见乐逍瘦弱单薄的身躯倒在客厅里,双目紧闭,巴掌大的脸上一片墙灰般死气沉沉的惨白。脚边是散落一地的离婚协议书,身旁是翻到的琴凳,打碎的玻璃……

他看见乐逍身下洇出通红到刺目的鲜血,从小水洼大小开始逐渐蔓延,直到淹没了整个房间。满眼都是惊心动魄的红,像一柄柄匕首直直刺入他的心脏,把一颗心扎得千疮百孔。

他想跑过去,想把乐逍抱进怀里,想拨打急救电话,想做一切能挽回他的事……可他的脚步被硬生生钉在原地,挣扎不动分毫。

他眼睁睁地看着鲜血浸透所有家具,灌满整个房间。乐逍的身影就这样消失在满目血色里,眼前只剩下触目惊心的红。

他自梦中惊醒。

剧烈地喘了口气,他才听见身旁传来段维岳的声音:“叶总,身体不舒服吗?”

“没事,做了个梦。”他强撑着笑了笑,转开话题,“快到了吧?”

“还有两个小时。”段维岳说着,手上的书本又翻过一页。

待飞机落了地,两人并肩走出机场大厅,身后跟着助理秘书高管一群人。正茫然失措时,段维岳突然举起手挥了挥:“这里!”

不多时,一个穿咖色风衣的女人走上前,身边还跟着一名扎高马尾的少女。还不等众人开口,少女先跑上前,往段维岳怀里一扑:“舅舅!”

“两年不见,长高了好多。”段维岳笑着摸了摸少女的头,转身像叶既明介绍道,“叶总,这位是我姐姐,还有我外甥女。”

女人走上前与叶既明握手,笑道:“这位是叶总吧?之前听阿岳听起过你,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叶既明刚从惊讶中缓过神来,连忙回握:“我之前也听段教授提起过您,有幸见面,果然气度不凡。”

“之前阿岳与我说过了,叶总的明空科技似乎遇到了点小麻烦?”段维星笑问,微微勾起的红唇明艳张扬,“走吧,我们边走边聊。”

走在段维星身后,叶既明终于有机会用眼神询问身侧的段维岳。

“新月网络科技,你应该听说过吧?我姐是这家公司的CEO。”段维岳小声解释道,“她前几年离婚了,然后就来A国发展了。”

新月,叶既明听说过。这是近几年新发展的网络科技公司,虽然年纪尚浅,却势如破竹,很快在一众竞争对手中崭露头角。

他点点头,由衷道:“很厉害。”从一段死灰槁木板的婚姻中抽身而出,拿到了孩子的抚养权并养育了活泼可爱的女儿,来到陌生的国度发展事业直到风生水起……勇气、智慧、能力、手段,缺一不可。

一路抵达新月的公司大楼,一行人连休整都来不及,直奔会议室。

段维星开门见山:“之前阿岳跟我谈过,明空现在在寻找白衣骑士?”

“是的。”叶既明苦笑道,“公司出了点问题,确实需要一点帮助。”

“您是段教授的亲人,有这样的亲缘和私交关系,恐怕说服董事会会更困难一点。”叶既明说道,“我们需要保证董事和股东们的权益不会因为私交受损,否则,即使我本人乐意至极,恐怕也难以说动整个董事会来请您和新月做白衣骑士。”

“你放心。”段维星笑着摆摆手,“我懂的,阿岳之前也跟我谈过了。你们的项目确实很有前景,能帮你们一把,我也很高兴。”

“我们一条条来谈吧。”

会议持续了数个小时,从上午一直进行到傍晚时分,双方才将各类事项大致谈妥。

走出会议室,叶既明长长地吁了口气,笑着握了握段维岳的手:“这回真是多亏了你,要不是你和段总,明空真的就危险了。”

“别谢我。”段维岳道,“要不是我们这个项目,明空还不至于要找白衣骑士呢。说到底,是我先引起来的。”

“话不能这么说,你们的项目确实很有前景,是董事会有眼无珠了,只看眼前利益。”叶既明喝了口水,“不论怎么样,你真是帮了大忙了。”

段维岳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你要是坚持这么说,回国之后请我吃顿饭就行了,叫上乐逍和阿晨。”

骤然听见乐逍的名字,叶既明的动作顿了顿,眼神有一瞬的恍惚。

段维岳目光锐利地捕捉到了些不寻常来,问道:“怎么了?”

“没事……”

口袋里的手机恰到好处地震动起来,叶既明说了声抱歉,走到僻静处接通了电话。

“喂,爸。”他问道,“您怎么打来了?有什么事吗?”

叶父沉甸甸的声音辨不出喜怒:“我问你,你现在在哪里?”

“A国,公司有急事要谈。”叶既明心头升起些不祥的预感,语气小心起来,“是出什么事了吗?”

“你问我?自己的爱人出事了却不闻不问,现在来问我?!”叶父的怒火仿佛隔着网线和大洋烧到了电话这头,“我不管你现在在哪儿,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回来!”

“乐逍出事了?”叶既明几乎拿不稳手机,飞机上血红的梦从脑中闪过,声音猛地拔高,“他怎么了?”

电话的另一端,叶父不再多说,只是语气沉沉地命令道:“立刻订票回国。”

“首都中心医院。”

抱歉今天晚了一点!最近有点忙(还有点卡文),这章是现码现发,新鲜出炉~

关于段维岳、姐姐和白衣骑士的事情,可能读者宝宝们看不明白,觉得跟前文毫无关系,因为确实是这样[捂脸笑哭]

前面写过的章节要准备修文,增加一些叶既明的事业线情节,就会增加关于寻找白衣骑士这部分。现在前面的章节还没来得及修,但这一章是根据修过后的情节写的,所以会看着有点衔接不上。原谅我啦~等我有时间慢慢修文之后肯定就不会有这个问题了!

关于白衣骑士,这是商战中的一点小知识,大致是指:当目标公司(明空)面临恶意收购的威胁时,该公司的管理层主动去寻找一个友好的、有实力的第三方(新月)作为白衣骑士,以更高的价格或更有利的条件提出收购要约,从而保护目标公司不被敌意控制。为了吸引友好公司来与恶意收购者竞价并最终击退后者,目标公司通常会与白衣骑士达成一些协议,尽可能地使白衣骑士从中获益。

本人非金融商科专业,以上内容均来自网络,如有错误还请多多包涵~[红心][红心][红心]

另外,求求收藏点击评论啦~如果能点进专栏送个作收将会再好不过啦!笔芯[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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