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光灯将舞台中央照得雪亮，乔然的指尖在机械键盘上刮起一阵银色风暴。

大屏幕中，他的影舞者正以极少的血量在敌方三人围剿中翩跹起舞。

“Triple kill！”英文解说破音的瞬间，韩国Titan战队三名选手的灰白头像在计分板依次亮起。

观众席爆发的声浪让舞台地面微微震颤，乔然却只听见自己太阳穴突突跳动的声音。

汗水顺着他的眉骨滑落，在Razer键盘的金属面板上溅开细小的水花。

耳机里队友的呼喊变得模糊不清，视网膜上只剩下那个残血逃生的敌方ADC，只要再一个闪现接Q技能，他就能创造全球总决赛历史上第一个五杀翻盘的奇迹。

“乔然别追！等我们复活！”队长张毅的吼声夹杂着电流杂音。

但影舞者已经化作一道紫色闪电突进八百码，匕首寒光距离对方后颈仅有半个身位。

就在这时，小地图上代表队友的蓝色光点突然闪现，本该在泉水等待复活的射手Sweet，竟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高地边缘。

“Sweet选手这个走位......”中文解说突然倒吸冷气，“糟了！视野暴露了Shadow的位置！”

乔然的屏幕骤然灰暗。影舞者僵直在距离猎物三步之遥的草丛边缘，头顶悬浮着Titan射手刚刚插下的真视守卫。敌方ADC从容转身，一发暴击带走这个大人头。

“ACE！”系统提示音冷酷地宣告团灭。乔然看着敌方五人带着兵线长驱直入，水晶基地在眼前炸成无数碎片。

韩国解说癫狂的欢呼声中，他注意到Sweet的右手正神经质地抽搐，那是对方春季赛就被曝光的手部旧伤。

“砰！”

定制耳机在桌角撞得粉碎。乔然站起来时，身后的电竞椅滑出三米远，撞翻了工作人员放在角落的矿泉水箱。

导播敏锐地将镜头切过来，大屏幕上顿时出现他猩红的双眼。

休息室里弥漫着医用喷雾的气味。乔然用绷带缠紧微微发抖的右手，门外传来韩语解说夸张的惊叹——Titan的ADC正在采访区亲吻奖杯。

“你知道那个真眼价值多少钱吗？”乔然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吓人，“75金币。”

Sweet的眼泪砸在键盘上。这个19岁的少年右手无名指已经肿成青紫色，却还在机械地重复：“对不起...我真的想帮你补伤害......”

“用你0-7的寒冰？”乔然扯下绷带，露出虎口处结痂的伤口，“训练赛说过多少次，逆风局ADC绝对不要......”

“够了！”张毅一拳砸在战术板上，“裁判组刚通知，赛后采访你必须出席。”

采访区的强光灯下，女记者胸牌上“Esports Weekly”的字样晃得乔然眼睛发痛。

“虽然遗憾落败，但您今天打出了总决赛史上最精彩的四杀。”记者将话筒递过来，“最后一波决策时，您是如何考量的？”

乔然盯着镜头后的提词器，那里滚动着赞助商要求的场面话。

他忽然想起Sweet被担架抬走时弯曲变形的指节，想起三年来每次团队聚餐自己找借口溜走的夜晚。

“电子竞技是五个人的游戏。”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在记者放松的微笑中继续道，“可惜一个人再强，也带不动四个——”

喉结滚动间，他瞥见转播屏上正在回放自己摔耳机的画面，“带不动不会玩的队友。”

这句话像一滴水溅进油锅。

当晚#Shadow甩锅#的话题在微博炸出7.8亿阅读量，有人截出他三年间所有拒绝击掌的片段做成九宫格，电竞论坛飘满《理性讨论Shadow是否毒瘤》的帖子。

凌晨三点，乔然在酒店行政酒廊灌下第五杯威士忌时，手机弹出战队经理的微信：

「老板决定提前终止合同，明早十点回国航班」

首都机场T3航站楼的玻璃幕墙外，十一月的冻雨将霓虹灯晕染成模糊的色块。

乔然把脸埋在Givenchy围巾里，还是被蹲守的记者认了出来。

“Shadow选手！网传您将被下放青训队是真的吗？”

“对于网友称您为'电竞毒瘤'有何回应？”

推搡间，一个印着星辰队徽的信封从背包滑落。乔然弯腰去捡时，看到解除合同书上“个人行为严重影响团队协作”那行字被雨水晕开，墨迹像黑色的血顺着纸角蜿蜒而下。

叫车软件显示排队187人，他最终坐进一辆漆面剥落的出租车。

司机师傅不断通过后视镜打量这个戴墨镜的年轻人：“小伙子，去皇朝电竞基地？你是打游戏的？”

车载广播突然切到体育新闻：“......前《永恒战争》世界冠军Legend俞琛宣布转型教练，据传将接手老牌豪门皇朝战队......”

乔然猛地直起身子。俞琛。这个ID像一柄重锤敲在记忆深处，两年前的全明星赛，正是这个被誉为“战术计算机”的男人，在表演赛上用他完全看不懂的游走节奏三度单杀自己。

基地建筑群在雨幕中浮现时，乔然才发现这里与星辰战队的蓝白极简风格截然不同。

主楼外墙布满涂鸦风格的冠军英雄画像，入口处的地砖上镌刻着历代队员的ID。

“王总在3号会议室等您。”前台小姑娘的视线在他眼下青黑处多停留了两秒。

会议室里，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正在和电话那头争论：“我说过必须保证俞教练的绝对话语权......”

看到乔然，他匆匆挂断，伸手时袖口露出六位数的百达翡丽。

“久仰，Shadow。”王旭的握手干燥有力，“开门见山，我们想签你，但有个条件。”

乔然转动着左手尾戒，这是他在紧张时的小动作：“违约金我自己付。”

“不是钱的问题。”王旭推过一份烫金文件夹，“俞琛坚持要当你的主教练。”

合同翻到第七页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乔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雪松气息，抬头看见来人左耳垂上一枚若隐若现的银色耳钉，那是Legend夺冠时的纪念款，全球限量五枚。

“你的影舞者胜率比第二名高出13%。”俞琛直接坐到会议桌上，修长的手指敲击平板电脑，“但团战存活时间比联盟平均值短26秒。”

乔然眯起眼睛：“因为我总是在一换三。”

“不，因为你总在队友技能真空期切入。”俞琛调出一段比赛录像，“去年春季赛对阵OG，这里如果你晚1.5秒进场，就能吃到程星的大招保护。”

“赛后分析谁都会做。”乔然嗤笑，“两届冠军很了不起？我差点一个人就......”

“差点。”俞琛摘下金丝眼镜擦拭，露出眼角一道细疤，传说这是他因拒绝假赛被人袭击的证明，“电竞没有差点，只有赢和输。”

他忽然俯身，手机屏幕几乎贴到乔然脸上，“而你输了。”

乔然看清了锁屏照片，去年全球总决赛领奖台，Titan的ADC正对着他倒下的角色尸体做嘲讽动作。

“操！”他挥拳砸向桌面的瞬间，俞琛已经灵巧地后撤半步。

王旭慌忙插入两人之间：“两位冷静！要不我们先......”

“不必。”乔然抓起背包，“我对当别人的实验品没兴趣。”

走廊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声次第亮起。就在电梯门即将关闭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插入感应区。

“害怕了？”俞琛撑着电梯门，白衬衫下隐约可见绷带轮廓，“原来天才少年Shadow，连直面自己缺陷的勇气都没有。”

雨势渐猛，乔然站在屋檐下看积水倒映出自己扭曲的倒影。手机振动起来，是母亲发来的消息：「你爸看到新闻了，你怎么弄成这样」

他转身走回电梯，对着仍在原地的俞琛竖起三根手指：“三个月。证明给我看你的冠军理论不是过时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