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王府的偏殿外,许多人站在门外脸色凝重,徐妗和柳闻依快步赶过来时,恰见里头一盆又一盆血水端出来,浓重的血腥味从屋里头传出来,飘在整座院子里。
沈桉走进来时,也被这铺面而来的血腥味震了一下,顿了顿,他大步流星地走过去,赵似娴一张脸还白着,看着那一盆盆血水攥着帕子的手都忍不住颤起来,如今见沈桉来了,一直含在眼眶里的泪终于控制不住的落下来。
沈桉将人拥进怀里,轻声安抚了一句,“没事,别怕。”
他方才安排人手已将今日来的宾客都送走,但百花宴是大宴,来的人数不胜数,消息大概也很快就会传进宫里。
赵似娴也知道这点,想起丁枣儿对这个皇长孙的看重,身子又忍不住一抖。
她抬起头,哽咽地同沈桉解释,“我…一直陪着皇嫂,不知怎么皇嫂就突然见血了……”
“我知道。”他接声应,又抬手拂去她脸上的泪,宽慰道:“此事与你无关,你别怕。”
说罢,他转头看向又端了一盆血水出来的婢女,“盛王妃如何了?”
那婢女看起来很急,被拦住了只得皱着张脸摇头,又匆匆往殿里去。
他面色阴沉下来,焦灼的感觉几乎笼罩站在这处院落中的每个人身上。
不多时,皇后身边的嬷嬷带着人走进来,一见那血水便惊的要往里屋去。门一打开,钟芸熙身边的月兰从里头走出来,一把将人拦了下来。
她眼眶通红,手上力气却一点也不小,“周太医在里头,嬷嬷莫要进去了。”
那嬷嬷想挣开她往里闯,力气又不敌她,只得梗着脖子往里瞧,企图把这门瞧出个洞来好看到里头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片刻后,她像才想起出宫时丁枣儿怒气冲冲的吩咐,转身又向赵似娴走过去,礼都不行了,高声道:“周王妃,皇后娘娘让您进宫去见她。”
那架势,一看便知道进宫定然是兴师问罪来的。
沈桉将人护在身后,冷眼看着眼前这不知尊卑狐假虎威的嬷嬷,语调阴沉,“皇嫂如今还在我周王府,嬷嬷要本王的王妃去哪?”
嬷嬷听出了他话语中的威胁之意,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一双浑浊的眼睛看看他,又看看他身后被护着的赵似娴。
“你!”她深喘两口气,转身作势要回宫告状,沈桉偏头投去一个眼神,立刻有小厮涌上来堵住她的去路。
那嬷嬷一见这阵仗,回过身又想借丁枣儿之名压他们,却见沈桉竟冲她笑了一下,“嬷嬷不是奉命来瞧皇嫂的吗?走什么?”
语气是与表情不符的阴狠,全然不顾这院子里还站着他的两个兄弟,和钟家赵家的人。
嬷嬷一抖,想说的话不知怎的突然卡在了嘴边,不敢再往外吐。
“嬷嬷既是奉命来瞧皇嫂如今如何,便先安静等着,况且嬷嬷如此目无尊卑,也是奉了母后的命令吗?”
沈硕坐在庭院中的石凳上,身旁站着面色同样发白的刘氏。
自打忠义伯被下狱再被抄斩,刘氏都一直待在成王府不曾出去,唯除夕随他进宫了一趟。沈硕心中对她有愧,想着带她来这百花宴也好散散心,不曾想又撞上这档事,刘氏一见那满地的血便一直浑噩,瞧着他也心烦。
不过这皇长孙来的不是时候,他也不是没想过出手,只是钟芸熙和丁枣儿都小心得很,自秋猎后钟芸熙也是待在盛王府中足不出户,就连除夕在皇宫里,上的每一道菜都要有太医在旁细细确认,他根本找不到机会下手,想来其他几个兄弟也是如此。
如今倒好,这孩子要是没在了周王府,对他也是百利无害。
现下也不过是听着丁枣儿身边这嬷嬷狐假虎威吵的人头疼,身旁的刘氏还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这才开口替沈桉说话。
嬷嬷也被他这话吓了一跳,以下犯上的罪名可不小,她怕是担不起,这院子里站着坐着的都是主子,她一个下人在这闹起来,就算是奉了皇后娘娘的命,届时被追究起来也没有好下场。
这样想明白后,她立刻噤声,缩到角落里,想着回去了定要好好同皇后说道说道,她动不了这些主子,皇后还不行吗。
徐妗与沈瑜相视一眼,皆蹙起眉。
院子里重新安静下来,只能听见殿内时不时传出来钟芸熙痛苦的呻吟。
钟珣奕站在离殿门最近的地方,此时一颗心都系在妹妹身上,将妹妹的痛吟听得清楚,每一个端着血水匆匆出来的婢女都会从他身前跑过。
赵似念不愿意走,一直在姐姐身边宽慰,如今沈桉来了,她便站在一旁,宋箫作为她的丈夫也一并留了下来。
院中几方人或站或坐,都在等殿里的结果。
只有柳闻依被谢晟鸣在沈桉来前带走了,此刻正在回侯府的路上。
轿内,谢晟鸣抱臂靠着车壁闭目小息,柳闻依也扭头看着随马车前行而微微晃动的布帘,谁也不说话。
这才是他们平日里相处的常态,沉默相对,再加上前两日又闹了些不愉快,更是无话可说,今日在府门外又无声交锋了一场,现下两人是谁也不搭理谁。
一片沉默中,谢晟鸣忽然有些烦躁轻啧一声,睁眼看向柳闻依,语气有些冲,“你能不能别什么事都掺上一手?”
这句话来的莫名,柳闻依一愣,转头去看他,面上有些茫然,像是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话。
“皇后看重这个孩子,又厌恶你,你说你凑上去做什么?”谢晟鸣见她的表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出口的话越发不过脑,“你先前与皇后对上,跑来算计我,拉了我下水,如今你又凑上去,是又想算计谁!可莫又连累我谢家。”
柳闻依明白过来,却也被这话刺了一下。
方才她同徐妗一道赶过去,在那院里见到他,就知晓是专门等着她来的,她本以为只是等着她一道回府,现下看来不过是怕她又使下作手段,连累了谢家罢了。
她冷笑一声,“皇后看重这个孩子又厌恶我,我凑上去自然是看看这个孩子没了没有,若这孩子没了,皇后怕是会发疯吧,这正是我想看到的。”
这话属实大逆不道,甚至算得上恶毒,谢晟鸣有些错愕,又听见她说:“也请小侯爷放一万个心,我要做的事,就算是搭上我的命,也绝不会连累侯府。”
默然片刻,谢晟鸣道:“盛王妃肚子里的孩子应当已经成型了,说不定会直接生下来。”
柳闻依没应声。
这个可能微乎其微,那顷刻间流了满地的血就是证明,不然赵似娴也不会那样惊慌。
他似乎只是突然想到这个可能,又像是反驳方才柳闻依的话。只是柳闻依没应声,他也不再开口,轿内又陷入了沉默。
这话也是柳闻依情绪上来了不经脑便脱口而出的,不过她倒是没说错,丁枣儿确实快疯了。
皇宫里,她焦急地在殿里来回踱步,派去周王府的嬷嬷迟迟未归,也没有消息传来,要不是不合礼制,她真想直接奔去周王府看看自己的孙子平不平安。
殿外焦急地跑进来一个宫人,她立刻迎过去,用力抓住那宫人的手,“怎么样了?”
宫人手被抓的生疼却不敢挣扎,快速摇了摇头,道:“还未有消息……”
话还未说完,就见丁枣儿变了脸色,狠狠甩开她的手,厉声道:“没有消息你进来做什么?还不再派些人去周王府!本宫的皇孙若是出了什么事,拿你们是问!”
皇帝坐在塌上,见她如此,难耐的拧起眉,“你拿这些无辜的宫人开刀做什么?子嗣皆是缘,这孩子保不住便是缘分不够,你在这晃来晃去有何用?晃得朕头疼,有结果了自然有人来禀,你且坐着。”
丁枣儿闻言,上了一层上好胭脂的脸有些扭曲。
秋猎时听见太医说钟芸熙有喜时他面上就没有喜意,如今听到这个孩子有危险也不着急,分明对这个孩子没有期待,还把她的儿子派去那么危险的战场,却让沈祁去舒州。
丁枣儿想着想着,更觉怒火攻心,忍不住闭眼,咬牙强压心中的愤懑。
她本来还想着人去问赵似娴为何还不进宫来请罪,见皇帝这般怕是她问了还会得几句训斥。
扯了扯嘴角,她转身向皇帝行了一礼,道了声“是”后乖顺地坐下。
各方知晓这消息的人都在焦急等待时,一辆马车与谢府的马车交错而过,快速往周王府的方向去。
日头西斜,天色渐渐暗下来,周王府终于有了动静。
周太医从里头走出来,面色憔悴,钟珣奕立刻走过去,还不待他问,周太医便先摇了摇头。
“下官才疏学浅,医术不精,未能保住王妃腹中胎儿,还请殿下、大人恕罪。”
钟珣奕听了这话只一顿,又赶忙追问:“王妃呢?王妃如何?”
“王妃娘娘先前失血过多,好在后来血止住了,性命无忧,日后需好生调养。”
“好…好。”听到妹妹性命无碍,钟珣奕松出一口气。
“周大人。”徐妗唤出一声,问道:“皇嫂如今月份这么大了,为何会突然血崩?”
院中的人一时间都向他看过去,尤其是赵似娴,胸腔中的一颗心七上八下,不安得很。
若是因吃了她筹办的百花宴上的吃食才血崩的,丁枣儿绝不会放过她,连累了周王府,赵家和周王的母妃也不会放过她的。
周太医思索了一下,道:“会造成血崩的原因有很多,先前王妃娘娘的胎像便一直不稳,下官不敢妄断。”
沈硕微眯了下眼,看向面色越发苍白的二皇嫂,和一脸阴沉的二皇兄,忽然问道,“已成型的胎儿,可知男女?”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沈桉更是直直朝他刮来一眼。
他却只是笑笑,好似并无恶意,“臣弟现在不问,父皇和母后也会问,臣弟只是好奇罢了。”
赵似娴有些害怕,若这胎是个男孩,又是在她的宴席下没的,这谋害皇孙的罪名扣下来,她便是王妃也不行。
握着沈桉的手不自觉用力,无声传递着她的情绪。
周太医拱手,如实道,“是个男胎,在腹中时就已没了气息。”
这话一出,沈桉和赵似娴脸色大变,其余人亦神色各异。
那嬷嬷听了这话,立刻趁着人都没反应过来时匆匆带人赶回宫中。
皇长孙临门一脚即将诞生却胎死腹中的消息传进皇宫的同时,也传到了城郊的大慈恩寺里。
“没了?”柳青烟立在窗边,听闻这个消息有些惊讶。
再一次得到确定的答案后,忍不住笑出声来,“还以为这孩子是真的命硬呢,没想到这时候没了。”
她知晓钟芸熙有孕后,也曾多次派人在丁枣儿送去盛王府的补品里动些手脚,却迟迟没有消息传来,那钟芸熙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有其他动手的机会。她本想等这孩子生下来,再另寻机会动手,没想到在这时候没了。
她笑着轻叹一口气,“还想着让丁枣儿先享享做祖母的福呢,看来她还真是福薄。”
禅房内烛火昏暗,映照着她的面颊,她笑了一阵,又想起自己的儿子还在京中,于是吩咐道:“去告诉瑜儿,切记明哲保身。”
“另外,去信给静王,把这个消息告知他。”
发现京城这边应该一次性///交代多一点(被口口了,加几条斜杆),不然后面不太好衔接,所以修改了一下章节顺序,这一章才是新更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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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四十八 福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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