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周王府门庭若市,一片融乐之气。
正是初春时节,万物复苏,百花齐放,最是设百花宴的好时候。
今岁这宴由周王妃赵似娴在周王府办,因着边境战事,已低调了许多,却依旧热闹的不行,凡是叫得上名的公子小姐都来了。
徐妗扶着沈瑜的手下轿时,正巧后头来的谢家马车和宋家马车也停了下来。
她侧头瞥了眼两家的牌子,没急着进去。
“见过王爷,王妃。”
柳闻依见礼时,徐妗含笑上前扶起她,指节微曲,在她掌心轻挠了一下。
“不必多礼。”
一抬眼,赵似念低眉跟在宋箫身边朝几人走过来。
如今宋阳带着叶然随沈祁一道去了舒州,宋家来的人便只有宋箫和赵似念了。
几人刚见礼,便有几个小厮快步走过来,要引着几人入席。
百花宴男女不同席,只待赏百花时才聚在一处。
徐妗侧头,看向身侧的沈瑜,轻点了下头。沈瑜这才与宋箫并肩随着那小厮往里走。
柳闻依疑惑地斜乜了身侧,“你为何不进去?”
谢晟鸣掀起眼皮向她投来一眼,没说话,只一息又移开,氛围刹那间变的有些诡异起来。
好在里头又快步走出一婢女,向几人行了礼后走到赵似念跟前,“宋夫人,娘娘请您过去。”
赵似念不动神色地扫过谢家那对看起来感情并不好的夫妻,心中隐隐有了些计较,她向来引路的婢女笑着点了下头,又礼数周全地向徐妗几人作礼,这才随着那婢女往里走。
人走后,柳闻依也和徐妗跟着引路的小厮入席,没再管身后的谢晟鸣。
路上不少人争先恐后同二人见礼,徐妗基本都能同来人说上两句,未成婚前的那大半年,兰夫人时常会带着他们姐们二人出门参加各种宴席,也结识了不少人。
走到席间时,下人们还在井然有序的布菜,娇嫩艳丽的花与佳肴搭配,看起来赏心悦目。
赵似娴站在人群里,一边携着妹妹同来客打招呼,一边指挥着下人,一抬眼瞧见走近的徐妗和柳闻依又笑着迎过来。
手伸来牵住徐妗的,“方才阿念才同我道在府门外正巧遇上怀王妃和谢夫人,也怪我这养的下人不懂事,未将二位一道迎过来,怠慢了。”
这话本就是场面话,徐妗也满面带笑地应,“二皇嫂这般说可是见外了。”
“好,不说见外的话。”赵似娴歇了这个话头,转而叹出一声,“可惜了静王妃如今远在舒州,不然也能来瞧瞧,去岁你们入京时这百花宴正好刚过,都没来得及……”
“周王妃这话就不对了,人家夫妻新婚燕尔,自然是不愿分离,来年再赏也不算迟。”
这声从众人侧面传来,赵似娴被截断了话头,面色一顿,几人循声看去,就见腹部高隆的钟芸熙被扶着走来。
“皇嫂说的是。”赵似娴松开手迎过去,扶住钟芸熙,“不过现下席间人多得紧,皇嫂不如先入席坐下,免得有人冲撞。”
说罢又转头同徐妗招呼,“几位可先去赏赏花,今岁我可是特地遣人从洛阳带了一株姚黄,花了好大功夫才让它这几日开了,诸位可一定得瞧瞧。”
随后又示意一旁站着的赵似念,“阿念陪陪怀王妃和谢夫人。”
赵似念应声,待钟芸熙朝徐妗点了点头算打过招呼后,她才回身向二人提议,“趁着前头现下人尚不多,不如先去看看阿姐说的姚黄?”
宴席与花亭不在一处,现下大多来客都聚在宴席之间笑谈,花亭中人确实不多。
见姚黄,豪家无不邀之。姚黄一接头直钱五千。秋时立契买之。至春见花乃归其直。洛人甚惜此花,不欲传,有权贵求其接头者,或以汤中蘸杀与之。
可谓是姚黄一株难求,得见此花之珍贵。
几人瞧着眼前花香馥郁、开的正盛的淡黄,也不由感叹“姚黄千金难求”这话着实不虚,赵似娴也是真下了血本。
“好看吗?”耳畔有温热的气息扑来,徐妗吓了一跳,连忙侧身,一抬首见沈瑜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正含笑瞧着她。
还不待她说些什么,他又凑过来,视线落在面前的花后姚黄上,“你若喜欢,过些时日我们去一趟洛阳,也买一株带回府养起来,让你日日看。”
他声音压的低,人也几乎是贴着徐妗的侧额说话,外人看着是夫妻俩你侬我侬的讲小话,却是听不见他们说什么。
徐妗听了他的话失笑,侧头嗔他,“花期不过半月,怎能日日见得?”
沈瑜笑笑,不置可否。
一旁的柳闻依垂头轻咳一声,二人立刻分开了些距离。
“殿下与王妃感情真好。”赵似念瞧着二人微红的耳廓,笑着感叹一句。
任谁都听得出这句话尚无恶意,徐妗亦含笑以应,随后又将视线往宋箫身上一落。
方才她便想与柳闻依寻一处无人之地,不曾想赵似娴走时还留了个赵似念,如今宋箫也在,她应当能顺理成章将赵似念留在宋箫身边,届时再寻个由头先与沈瑜离开花亭,再去寻柳闻依。
她如此打算好,刚想开口,就听见宋箫忽的沉声,“你方才不是在你阿姐身边?”
神色不善,一双黑眸凝在面上尚带笑的妻子身上。
徐妗一顿,几人都有些诧异地看向突然发难的宋箫,唯有被质问的赵似念敛了神色。
“阿姐命我陪着王妃和谢夫人一道。”
宋箫抿唇不再说话,眉心却拧起一个川字。
片刻后,他又道,“如今殿下和小侯爷都在此处,不用你作陪了。”
柳闻依随着他的话掀眼去看站在他身后侧的谢晟鸣。方才在门外不愿一道走,如今又不知为何在沈瑜和宋箫身边。
她看过去时,正巧撞上谢晟鸣的目光,夫妻俩的视线在空中相交一瞬,又很快移开。
无声的涌动之下,赵似念心下叹出一口气,习以为常地应声,便走到宋箫身侧去。
待徐妗同柳闻依寻了一处僻静坐下时,仍对宋箫那般对妻子的态度有些震惊。在她自小的记忆里,爹对娘是爱护有加,外祖对外祖母亦是如此,从不会如宋箫这般当众质问妻子。
柳闻依瞧她脸色,有些好笑,倒也好心地替她解释,“赵家是周王党,前几年宋大人与赵家女成婚时正办着一桩案子,这案子对他对二位殿下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后来到了案子关键处,只有他知晓的证据不知为何周王竟拿到手了,最后人也是周王凑巧抓住送去了刑部,自那时宋大人便对赵家女多有防备。方才许是见她本在周王妃身边,却突然来到你身边,担忧她是来监视的罢。”
徐妗听罢,有些不解地看向她,“你怎的知道得如此清楚?”
据她所知,柳闻依先前不是一直待在大慈恩寺吗,竟对这种事的细枝末节都知晓得如此清晰。
柳闻依讳莫如深地摇了摇头,“秘密,说说正事吧。”
话落,她又警惕地瞧了瞧四周,再开口时可以压低了嗓音,“如今边境战事一败再败,估计再败几场,那西陵便要以为我大梁无人,进而攻城了。舒州那如何了?”
徐妗脑中回想起徐清寄来的信,“舒州那边,案子如今还无进展,不过成王周王倒是都派了人过去,清清他们活捉了几名刺客,已指认成王。”
“他们打算如何做?”
她们寻的这处地前头拨开翠竹便是一片湖,湖对岸正是设宴之地。柳闻依话音刚落时,水中有一红鲤忽的跃起,拍水声将二人都惊了一下。
待确定四周确实无人后,徐妗才道:“齐阳王缠绵病榻,让盛王领兵布阵,几乎对战事无力过问。但他二人又各执半块虎符谁也不让谁,陛下当初下旨命盛王领兵出征时,也未明令齐阳王要交出虎符。如今前线战事屡战屡败,足以证明盛王并无领兵之才,陛下定不会让西陵有攻城的机会,应当会从朝中另择他人前去支援。”
她透过翠竹缝隙,望着不远处荡起碧波的湖水,“清清的意思是,让周王做这个支援之人。”
“周王?”柳闻依眉心微蹙,“且不说周王愿不愿意在风头之上去分这杯羹,我们又如何能让陛下愿意再派一个皇子前去呢?”
徐妗抿了抿唇,一时没有答话,这也是她自接到徐清来信后一直在盘算的事情。
长子派去边境,幼子也派去了百里之外的舒州,如今京城之内恰是三子互制的局面,若此时再调走一子,怕是会打破了这个微妙的平衡。
“这……”
一个音节方出口,湖那头忽的传来一声带着哭腔的惊呼,“不好了!娘娘见血了!快传太医!”
二人一愣,目光同一时间投向对岸。
骚乱的人群里,钟芸熙一张脸白的吓人,裙摆处是清晰可见的暗红。
二人远远看去,就见钟珣奕慌张地拨开人群,将妹妹抱起,裙里流出的血滴落随着她被抱起的动作滴落在地。
站在人群最前头的赵似娴脸色也苍白的很,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见人被带走了,连忙拉过身旁的婢女让人快快把太医带过来,随后抬步匆匆跟上。
徐妗站起身,面色微凝,静默了许久,待那方人群彻底散去,她才转头,看向同样面色凝重的柳闻依。
须臾,她蓦地勾了下唇,“这不就有由头了?”
“见姚黄,豪家无不邀之。姚黄一接头直钱五千。秋时立契买之。至春见花乃归其直。洛人甚惜此花,不欲传,有权贵求其接头者,或以汤中蘸杀与之。”摘自欧阳修的《洛阳牡丹记.风俗记第三》
若有错误,欢迎指正。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7章 四十七 见血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