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四十五 名字

清晨古钟余音袅袅,寺门处依旧人来人往,徐清和沈祁抱臂站在古榕大树下,看着萍娘的背影走进去。

窈音和歌槿换了一身粗布衣裳,跟在她身后。

待几人的身影都隐入人群中时,沈祁看了看四周,眉心一皱。

“云思起人呢?”

“进去了。”徐清一抬下巴,往寺门处一点。

沈祁顺着看过去,只瞧见一群臂弯里挎着竹篮的妇人,垂着头往里走。

心脏砰砰剧烈地跳个不停,萍娘攥紧了手中的篮子,循着脑子里徐清说的那条路往深处走。

只是今日人未像徐清昨日所说,越往里走人便越少,她紧张地看了看周围的人,疑心自己是不是走错道了。

又往里走了几步,余光中瞥见一条小道上只有零星几人。

她心下一喜,大概就是这条道进去,能见到所为的大师。届时只要她哭诉一番,道未婚夫婿惨死,尸体又惨遭夺舍,听闻广济寺有死而复生之法,这才慕名而来,想必能震慑那人一番。

恩人说了,那假的就躲在这寺里,定与这寺的僧人有关系,她这般说了,话定然会到那假冒之人耳中。

“姑娘。”

一道沙哑的声音从身侧传来,萍娘吓了一跳,手中的竹篮险些脱手。

她慌乱回身,就见一满面皱痕的妇人冲她艰难地扯了下唇,眉眼间还有化不开的愁绪。

“你是要寻慈观大师吧?”那妇人上前来拉住她的手,“要寻大师需的先听讲,届时才会点有缘人前去,你走错道了,走这边。”

妇人动作很快,萍娘未来得及躲便已被拽住了手腕,继续随着人流走。

待二人进去时,法堂中已跪坐满了人。

身侧的妇人拉着她跪坐下来,长舒一口气,“赶上了,再晚些没了地方,可就进不来了。”

萍娘笑了笑,打量了一番四周的环境,一转眼瞧见不远处跪坐着个熟悉的姑娘,一颗自入寺起便一直提着的心终于安定不少。

她张了张嘴刚想喊她,就见那姑娘也瞧见了她,竖起一根指立在唇前,冲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她赶忙点点头,见小满继续同她身侧的几名妇人低声交谈,她便将视线收了回来。

法堂里讲学还未开始,妇人斜投来好几眼,“姑娘,你是来这做什么的?”

萍娘想起徐清的话,抿了抿唇,选择将问题抛回去,“来这的大抵都是同一个目的。”

妇人赞同地点了点头,又长叹出一口气,啐了一声,“天杀的朝廷。”转而又合起双掌,“希望今儿我是那个有缘人,可保我儿性命无忧。”

话方落,几名僧人走了出来,那妇人噤声端坐好,顺带还扯了下萍娘示意她开始了。

听讲持续了一个时辰,方结束便有几位僧人走下来。

萍娘正认真地瞧着那几位僧人,忽觉手上一疼,原来是身侧这位妇人因着紧张,伸来手使力握住她的。

她拧起眉,不适地想挣开,却见一僧人停在二人身前,她一时停住了动作,也屏息下来。

片刻后,僧人向那妇人微微躬身,“这位施主随我来。”

妇人愣了一下,回过神后迅速松开紧握着萍娘的手,一边抹泪一边撑着膝盖起身,应道,“诶诶,诶好。”

萍娘见那妇人起身,张嘴想说什么,但那些僧人已引着‘有缘人’往法堂外走。

跪坐在地上的人们唉声叹气,稀稀拉拉地站起身也往外走。

萍娘见状慌乱地拾起放在腿边的竹篮。她本想快点出来,看看能不能跟上那几位所谓的有缘人,不曾想这方人实在多,一行人就算不推搡也走得实在慢。

待她终于从法堂里走出来时,那几位僧人和‘有缘人’早已不见踪影,她下意识又想回头去寻小满,却又瞧不见那道身影。

就在她着急的不行又束手无策时,身后有一道力把她往前方推,耳侧响起窈音刻意压低的声音。

“往西南方向走。”

她回头,却不见窈音的身影,只好咬咬牙,往她说的方向去。

众人摩肩擦踵的廊庑下,萍娘步履匆匆,在一个拐角时她又被一道力轻推着往另一条道走。

有了方才窈音推她那一下,她这会儿也下意识以为是窈音在为她指方向。

她没有犹豫,径直往这条无人的小道上走。只是没走几步,忽然身侧的屋门被里头的人拉开了一道口,下一刻,一条胳膊从里头伸出来,用力将她扯了进去。

一声惊呼都来不及发出,屋门阖上。

一直跟在暗处的歌槿窈音觉得不对劲,门内之人动作之快,让她们二人一时反应不及。

二人快步来到屋外,倾身贴上屋门,里头静得听不见任何声音。面色凝重地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抬脚踹开屋门。

称得上简陋的禅房里不见人影,没关紧的窗台下倒着一只竹篮,里头的东西散了一地。

窈音当即转头同歌槿道,“你回去同姑娘说一声,我接着追。”

话毕,她一手撑上窗台,翻身而出。

窗子外头是另一方院落,她放轻了动作,警惕地往前走。

身后传来一道又重又急的脚步声,她快速回身,手中蓄力,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这位夫人。”方才的那扇窗子下站了个不知打哪个角落冒出来的白面书生,微微喘着气,“可千万别再往前走了,在下方才见一贼人掳了个姑娘往那跑了,正准备去寻师父们过来,恐有危险,这位夫人还是先行离开吧。”

说着,他抬手指了个方向,窈音往那处瞧了眼,林间枝繁叶茂,随风沙沙作响,看不出什么痕迹来。

她收回目光,向那书生笑了笑,“多谢提醒,我这就走了。”

说罢,她踏上石阶,璇身之际侧首快速扫视了一圈这方院落,无人且寂静,只有这一个突然出现的书生。

若徐清和林小满在此,定然能认出这就是那日在廊庑下撞上她们的白面书生。

待窈音的身影在视线中消失,那书生又等了片刻,确定四下岑寂无人了,这才转身快步走到一间房外推门而入。

里头正是被突然带走的萍娘和徐清一行人寻找已久的‘周惊山’。

书生小心的阖上门,上前两步向周惊山作揖,话语中有些恭敬,“先生,人已经走了,我随意指了一个方向,她寻也寻不着这。”

“嗯。”周惊山点了下头,随即冲他摆手。

书生向坐在软榻上的萍娘投去一眼,顿了顿,又躬了下腰,“在下去外头守着。”

这才转身退了出去。

门再次被阖上,周惊山倒了杯茶走过去递给仍惊魂未定的萍娘。

他放软了嗓音,“姑娘,我们见过的,京城郊外,记得吗?”

去岁京城郊外,徐清送他们一道出城,有过短暂的一面之缘。

萍娘闻言,却忽而从惊惧中回神般,愤而抬手将他手中的杯子拂落在地。

一双清亮的黑眸此刻浸满了泪水,她紧盯着面前这张陌生却顶着她爱人名讳行走世间的面孔,出口的话仿若字字泣血,“你杀了我的夫君。”

“不是我。”周惊山很快辩驳这个莫须有的罪名,茶水洒了一地,他一动不动,也丝毫不在意被茶水浸湿的衣摆。

看着面前这女子愤怒又悲伤的神情,他微顿,刚想细细同她解释她未婚夫婿为何身死如何身死一事,却听见门外一声闷响。

面色一凝,他上前拉住萍娘的手腕,感受到掌中挣扎的力道,他又使了些力去制住。

语速又快又急,“我知道是谁派你来的,我可以告诉你周惊山死亡的真相,但我必须甩开那些人。”

门外又响起几声银器相撞的声响,尖啸刺耳。

萍娘停住了挣扎的动作,深喘了两口气,就在‘周惊山’决定直接强行带走她时,她忽而问了句:“我跟你走,但我要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你不能,让我也唤你周惊山吧?”

屋外动静越来越大,他没有犹豫的时间。

“温观应。”他道,“在下温观应。”

屋外,一柄短镖擦着窈音的手背而过,鲜红的血顷刻间涌出,滴滴落地。

她捂着伤口,辨声寻位欲找到躲在暗处埋伏她的人,却听见里屋传来微弱的动静。

暗道一声不好,她一个箭步上前推开屋门,又是人去楼空。

余光里,斜上方的屋檐上,一片空青色衣角飞掠而过。

她咬牙欲追,又见一柄短镖迎面而来,一个闪避的功夫,人已不见踪影。

客栈里,几人围桌而坐,月舒拿了药和细布来为窈音包扎。

徐清面色铁青的坐在那,自打歌槿匆匆来说萍娘被带走之后,她面色便一直不好,尤其是窈音和栖枝都说她们已瞧见那周惊山的身影,只是每当要追时,暗处总会有人出手阻挠。

她本就爱行险招,本以为安排窈音歌槿一路跟着护着,她和栖枝又各自守在前后寺门处,就算没有万分把握,至少也有八成胜率,如今倒好,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徐清暗骂一声,转头看向窈音栖枝二人,“你们可见到那暗处阻拦你们之人的脸了?”

栖枝沉出一口气,摇了摇头。

窈音出神地凝着手背上的伤,忽而看向一直静默在一旁,今日也着了一身空青色衣袍的燕琼。

徐清的视线刚顺着落过去,下一刻便被怒目圆睁的松枝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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