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宫朝堂上,身着明黄龙袍的官家高高在上,以不可亵渎的天威质问熊执:“朕将公主交与卿时,卿是如何允诺的?”
饱经一路风尘回来报信,熊执有苦难言,他跪在堂下不敢抬头:“微臣罪该万死,未能护公主周全,达成我大靖与北梁秦晋之好,实有愧陛下!微臣愿受责罚!”
“你是该罚,不过更该死的是那祁致清,竟敢目无君主,扰乱朕之国策,当诛九族!”官家雷霆震怒,他一心求和的谋略被破坏,北梁定不会就此罢休,必会以大靖百姓鲜血来洗刷他们的耻辱。
朝臣们不敢吱声,谁能料到大将军竟如此命大,还能死而复生?偏偏送去和亲的人是他的未婚妻子,这理有些说不清了。
现下的局势逼仄不明,只有年近六旬的丞相魏寅思忖再三,方与官家进言:“陛下,老臣有一言请奏。”
官家沉声:“丞相直言。”
“定远大将军年少征战,立功无数,此前传言他被敌寇所杀,为保北境平稳我朝方才动了和亲的念头。如今,熊大人见到将军真人仍在边疆,岂不是我朝之幸?依老臣之见,不如给祁将军一些时日,令他戴罪立功击败北梁,倒好过诛杀祁家九族。望陛下三思。”魏寅一番权衡,自是为江山稳固。
官家是君主,是圣人,威严不可冒犯,祁致清却敢目无王法,将帝王颜面置于何地?劫走和亲公主让他成为大靖与北梁的笑话!因此即使魏寅求情,官家仍心有芥蒂,恨不得立即将祁致清捉拿问罪。
“照丞相所说,祁致清的罪过就免了?”
丞相答:“陛下,此事一出,北梁必不肯善罢甘休,北境动荡在所难免。既如此,何不借祁将军之手,继续与北梁周旋,也好固我江山啊!”
官家闻言,询问众臣:“众卿也认同丞相之策吗?”
朝堂陷入沉寂,无人敢轻言一句。半晌后官家才发话:“熊执护送不利,官贬四级,降为右拾遗。”
“臣,叩谢皇恩!”熊执仍旧跪伏在地。
旁的话未曾提及,看似平静的朝堂实则风波将起。
*
在骡城客栈住的这些时日,祁致清常常早出晚归,不见踪影,有时甚至半夜还要黑衣出门。云苇难以猜测他的心思,也懒得去问,毕竟多年未见,都不似儿时那般无邪畅言。
这日,她照常起床梳妆,对着铜镜发觉面色有些暗淡,也许是骡城风大,食物也不合肠胃,整个人没有在京城时精神。
她想给自己添些脂粉,补补脸上气色,这才意识到陪嫁的金银都被熊执带回京城,她全身上下只有阿娘留的那包碎银子最值钱,可是她舍不得动用,生怕花完了,阿娘的念想也没有了。
碎银荷包藏在腰间,虽有些磨骨头,却是踏踏实实的牵挂。
思量一番,她将目光扫向了那身红嫁衣。左右现在和亲不成了,不如索性将嫁衣当了,还能换些活命钱和脂粉钱。
骡城地僻,她人生地不熟,除了上街采买脂粉,哪里都不敢去。
因为没有包袱,她只好将嫁衣卷成团,随手夹在腋下便要出门。
街面上人丁寥寥,隔三差五的吆喝声丝毫不及京城的繁华。路人衣着也甚是朴素,脸颊上皆有被风沙吹过的沧桑。
她慢悠悠走,一间一间店铺细瞧着,直到看见一个大大的“当”字,才加快脚步走进去。
当铺柜台上是个十几岁的男掌柜,见来客人便热情招呼:“姑娘,可是要当什么物件?”
云苇将嫁衣放在柜台,询问:“你看我这件衣服能不能当?”
男掌柜年纪虽小,做生意的眼光却老道,他将衣服仔细翻看,抬头望向云苇:“姑娘,你这嫁衣不是骡城的货色吧?”
“掌柜好眼力,确实是外地的。”
“我瞧着像是极顶的江南丝绸,上面的凤凰绣样乃是苏绣工艺,不知我说的可对?”这嫁衣的样式让掌柜的大开眼界。
云苇:“您说的不错,开个价吧。”
掌柜的放下嫁衣,对着云苇仔细端详一番,这姑娘肌白若雪,姿容绝丽,绝不是骡城这样的蛮荒之地能滋养出来的佳人。他笑吟吟问道:“敢问姑娘何方人士?又从哪里得来如此好的衣料?”他的当铺小,不敢收来路不明的物件,更不敢得罪有背景之人,因此颇为谨慎。
云苇知他心思,倒也不藏着:“我从京城来的,这是家里为我准备的嫁衣,并不是什么赃物,你只管收去。”
“得,姑娘既然这样说,那我就放心了。这样吧,我出十两银子,如何?”
以江南贡品制成的公主嫁衣,岂会只值十两?云苇虽不是生意人,但在家中好歹也经手过银钱,并不是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她与掌柜的讨价:“不如涨点,二十两怎么样?您是识货的,我这衣服在京城少说也要二百两,您出的价未免太低了些。”
“姑娘,我这可是小本买卖,比不得京城富庶贵人多,实在出不了高价。”
云苇无法,她在街上转悠许久,也只找到这一家当铺,或许错过这家店就没希望了。她急需银钱,只得割肉当掉:“就依你吧。”
掌柜的得了这么好的物件,忍不住喜上眉梢,喜滋滋地就给云苇兑了银钱,还招呼她:“姑娘要还有不趁手的玩意,都可来找我。”
云苇收下银子,点点头便离开。
现在她见识到骡城银钱不易得,突然有些不舍得花钱去买脂粉,她摸了摸袖口藏的十两银子,视若珍宝,还是能省就省吧,便径直回了客栈。
她前脚刚走,后脚当铺里就进来一人。
掌柜的一见来人,赶忙从柜台后出来,端茶倒水的伺候:“将军,您今日到访有何吩咐?”
来人正是祁致清,他在边境诸城皆有声誉,且私置了不少产业,用以安置当地流民,这家当铺正巧也是他的。
“刚刚那位姑娘来做什么?”他办事回程路过,远远看见李云苇只身一人从当铺出去,脸上还有些不悦,便来询问掌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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