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兵校场上,祁致清穿着一身玄色铠甲,手持佩剑,正四处巡视兵将操练情况。他沉静冷漠,不怒而自威,张炎也只敢静默在旁候着。
巡过三遍,祁致清与张炎商谈用兵之计,却听见“哈哈哈”的大笑声传来,不用猜都知道是庞如海来了。
庞如海笑得狂野,祁致清和张炎都不明白他为何终日有那么多的笑料,一张大嘴总是咧着,露出略微发黄的大门牙。
见祁致清有些不耐烦地望着自己,庞如海赶紧主动说道:“你们猜我刚才路过火头军看见谁啦?”
张炎呛他:“总不能是鬼吧?”
“胡说什么呢,呸呸呸……”,没想到庞如海这个大老粗竟然还知道忌讳。
祁致清:“别卖关子了,谁在那?”
“哎呀大将军,就是你带回来的那个云葭兄弟,现下正在火头军老周那烧火呢。他把锅都烧破了,正挨老周的训呢!哈哈哈,笑死俺了……”,庞如海打心眼里觉得这事甚是有趣,每说一遍就要发笑一次。
祁致清很少笑,他不认为这事儿有什么好笑的,反倒有点担心云苇,她身子娇弱,哪能去干粗活。
“庞副将,云兄弟怎么去火头军了?谁安排的?”张炎也好奇。
庞如海声大如雷:“那我哪知道啊!”
她可不能被那帮粗人欺负。祁致清立马甩下张庞二人,火急火燎地赶去找老周。
看热闹的事少不了庞如海,他拉着张炎一起死皮赖脸地跟在祁致清身后。
到了火头军阵地,祁致清看见云苇正蹲在地上往灶台里添柴,木柴湿气重,呛得她不停咳嗽。他感觉心似乎疼了一下,那瘦削的身影浸在烟气中,哪还有半分京城闺秀的高贵。
“云葭!”他冲着背影喊她的假名字。
她转过身,只见额头上、脸颊上、下巴糊了好几处炭灰,头发也炸毛凌乱,丝毫不像先前那般体面鲜亮。
祁致清看她这样子又不舍又好笑,把对老周的怨气都忘了几分。
“大将军找我何事?”她还不知道自己的狼狈,满脸天真地问祁致清。
祁致清恢复严肃:“谁让你到这来的?”
她站起身,双手拍拍身上的灰尘,坦然答:“我自己溜达过来的。”
“所以你是想在我军中当一名火夫吗?”
她想解释:“不是……”
“大将军,是我让云葭兄弟来帮忙的,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发挥点作用,总比吃白饭好啊,您说是不是?”老周对祁致清毕恭毕敬,他认为自己是为军中考虑,决不让军中养闲人,因此说话的底气很足。
老周是军里的老人,但祁致清今天要驳他的面子:“老周啊,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烧火的,云葭是我带回来的,我对她另有用处。”
“这小子身无二两肉,能有什么用处?我看只有我这火头军最适合他!”火头军里但凡体格身材过得去的,都被抽调到正规军去了,老周人手不够,所以才揪着云苇不放。
祁致清明白老周的处境,眼下两军即将开战,军中到处都要用人,不论是骡子是马,他能抓到一个是一个,但这也不是让云苇来烧火的理由。
他不再跟老周多言,只对云苇说:“你先跟我回去一下。”
云苇怯怯地跟在他身后,如同犯了错的小孩一样,庞如海和张炎也跟在他们后面,时不时交头接耳好奇祁将军会怎样处理这件事。
刚走到中军大帐门口,祁致清便转头向张炎和庞如海道:“热闹瞧够了,两位不如去研究一下排兵布阵,也好在上阵杀敌时为我助益。”
“是。”庞如海虽然还想瞧瞧后面的好戏,但是不敢违逆祁将军的命令,张炎也拉着他离开。
二人走后,祁致清又命看守营帐的将士:“去打盆清水来。”
将士:“遵命!”
云苇走进营帐没一会,将士就端来一盆水,水盆边上还搭了一块白色方巾。
祁致清起身走向水盆,对将士道:“你先出去吧。”
“是。”将士恭敬退下。
方巾被他浸入水中,反复揉搓沾足了水分,又用力拧干后才对云苇道:“你过来。”
她挨他近了些,但还保持点距离便定在原地,他见状后自己主动上前走了两步,径直对上她的面庞。
云苇从未与男子有过如此近的接触,感觉对方的呼吸都到了脸上。祁致清的眼睛注视着她,毫不避讳地对上她的眼光。她心坎发颤,又慌乱又局促,不知道对方意欲何为。
下意识垂下双眼,她选择避开他的直视。他的手捏着湿哒哒的方巾轻轻地落到她脸上,极细致地进行擦拭,额头……鼻尖……下巴……嘴角……,每一个动作都是软柔的,生怕弄疼她。
她揣度君心,惴惴不安,耳边却传来他从未有过的轻细言语:“小花猫,那样的粗活岂是你能做的。”
五月的边疆并不炎热,但此刻云苇却觉得浑身燥热,尤其是面颊仿佛被灼伤了一般,连营帐的顶棚都仿佛成了压在她身上的五指山,叫她喘气都有些困难。她伸手摸到方巾一角,说道:“我自己来吧。”
他却不肯松手,还微微扬起嘴角宠溺道:“你瞧不见脸上的脏污,还是我来。”
“将军身份贵重,这点小事不劳烦您了。”云苇执意不愿麻烦他。
祁致清认真道:“你我从小相识,也曾有过衔青梅、绕竹马的孩童时光,怎么长大了反倒与我生疏?我记得,那年在你家,咱们还一起移植过一株寒兰,不知道现在长得如何?”
他不知道,寒兰是她最喜爱的花卉。
只是时过境迁,诸事都不复从前模样。
她用指尖拨弄着盆里的水,起了一圈一圈小小的水花,看似无意道:“将军莫要沉溺往事,如今我是和亲公主,身上压着的是全家性命,更是天下安稳,眼睛要向前看。将军不如放我去北梁,成全大靖与北梁秦晋之好。”
他手中的方巾停了,但很快又恢复擦洗,郑重回应:“有我在,你不必去北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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