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无赖

阴雨天,薄雾笼于枝头。

尤絮收了伞走进宿舍楼,刚打开宿舍门就听见宋翎惊叹的声音。

“绝了……”

尤絮疑惑地看向聚在一起的两人。宋翎见尤絮回来,便朝她招手。

“絮絮,你快过来看。”

尤絮将脑袋凑过去,手机屏幕上是北迎大学的论坛页面,上面是一张偷拍照片,照片上一男一女走在一起,有说有笑。

“这不是……”我吗。

手指划过屏幕,下面已有上百条评论。

「迟宋老师!旁边这个女生是谁呀?」

「迟宋老师和女生单独走在一起?好稀奇!」

「有一说一,他们还挺般配呢。」

「我失恋了。我要起诉这个世界。」

「这个女生长得好好看!」

读到这里,尤絮将脑袋抬起来,眼底亮晶晶:“真的般配吗?”

最下面是一条最新评论,出自宋翎之手:

「女生是我们法学院的门面哦,请多多关照。」

尤絮白了宋翎一眼,“别捧杀我。”

“我们絮絮这么漂亮本来就是门面。”宋翎笑嘻嘻地戳了戳余沛文,“是吧?”

余沛文也小鸡啄米般点点头。

帖子被刷新了一下,出现了一条最新评论。评论者名叫“L”:

「就这还门面,别给法学院丢脸。」

尤絮黑着脸将手机盖在桌面,“看吧,我还门面呢。”

“这个人好眼熟。”余沛文将手机重新拿起来,点开他的主页仔细查看,“哦,原来是洛眉呀。”

“?”尤絮撸起袖子想去打人。

提到这,宋翎想到了些什么,从抽屉里抱住来一只纸盒子放在桌面,“对了尤絮,这是洛眉让我给你的。”

“这什么?”尤絮打开那只盒子。里面放置着一只巴塞罗那熊公仔,很可爱。公仔的下面,还压着一张便利贴。

「生日快乐,笨蛋。」

尤絮感到莫名其妙:“他怎么不亲自给我,而且我生日都过了一周了。”

“对啊,他今天早上托我给你的,脸色还挺差。”宋翎回想着。

尤絮对着玩偶拍了一张照片发给洛眉。

「尤絮:谢谢。」

洛眉那边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下一秒消息弹出:

「给我妹买多了,顺便给你吧,反正留着没用。」

尤絮耸肩。

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人嘴比心还硬。

她想,洛眉应该也是真的把她当好朋友的,即使脸臭了点,嘴毒了点。

桌上笼子里的柳柳在木屑里滚爬,尤絮打开盖子摸了摸它。

越来越肥了。

-

北迎连着下了一周的雨。

迟宋又来学校接尤絮,一把黑色的伞举在头顶,雨伞上嘀嘀嗒嗒的声音很好听。

尤絮走进伞底。

“你不冷吗?”迟宋见她穿得单薄,是一件碎花裙子,外面套了白色小外套。

尤絮摇摇头,“还好。”

迟宋好像最近都挺闲。她没忍住问,“你最近不拍戏,都在干什么?”

下一秒,左耳被塞入一只冰凉的耳机,里面播放的是Taylor Swift的《22》。

“我最近没什么工作,大多都在公司筹备下一部作品。”迟宋撑着伞,两人向校外走去,脚底越过一片小水坑。

“怎么了?紧张?”迟宋看向尤絮,见她捏着手机也不玩,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

尤絮呼了口气,“虽然我们不是真情侣,但第一次见你父母,说不紧张是假的。”

“没事,我在。”一句让安心掷地的话。

“我真不用带点什么礼物吗?”尤絮问。她心里还是有点焦灼。

“不用。”

车子在雨中行驶,停在了一处静谧的别墅小区外。迟宋下车打开伞,接尤絮下车。别墅区一幢挨着一幢,两人走进中间的一栋里,迟宋站在门外沉默了几秒,随后输入密码开门。

“好久没回来了,差点连密码都忘记了。”

尤絮跟在迟宋身后,前方突然伸出来一只手,示意她牵上。

不怕,他在。

一进餐厅区域,他们这才发现,里面坐满了人。不光有迟宋的父母,还有迟家的一堆亲戚,连迟念都在。

迟宋没有出声,只是朝他们微微笑了一下,便牵着尤絮入座。

“迟宋,介绍一下?”坐在里面的一个中年男人开口。

尤絮正想主动说话,手上便被迟宋握住。

“父亲,母亲,这位是尤絮,我的女朋友。”迟宋表现得镇静沉着。

尤絮端庄地弯眸打招呼,“叔叔,阿姨,大家好。”

“先上菜吧。”迟母抱着臂叹了口气,指挥旁边的用人。

桌上的亲戚见如此情形,有的尴尬地笑着缓解气氛。迟家亲戚个个从前都是豪门子弟,在世家里里摸爬滚打,虽然现在落寞了,但也自然不难看出尤絮的底细。

这个女孩,看上去就很小,社会经验也不足,估计也是出自什么普通家庭。

迟家是想给迟宋找个高枝的。

“尤絮是吧?你今年多大啊?”迟宋的舅舅温和地问。

尤絮答:“十九岁。”

听到这个回答,亲戚们倒吸一口凉气。

十九岁,连法定结婚年龄都没到,这怕是找过来应和迟家父母的人吧。

“小姑娘,那你们结婚不就得再等个两三年了?”迟父咳了两声。

“她现在要好好读书,结婚的事情,之后会说。”迟宋给尤絮满上果汁。

菜逐渐上齐,开宴了。

迟家父母从来不是什么好说话的茬儿,自然不会放过这处差漏。

“你跟我们答应的今年结婚呢?”迟母质问迟宋。

迟宋只是悠闲地嚼着肉片,过了十秒钟才笑着回答:“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之前电话里我说的,今年让你结婚,你不就应了吗?再说这姑娘才十九,你们怎么结婚?”

“我只说过我可以继续帮迟家做房地产。”迟宋漫不经心地将菜肴夹入尤絮的碗中。

这顿饭吃得尴尬。

又一个亲戚问:“尤絮啊,你家是做什么的?”

这个问题直戳尤絮的骨头。她迟疑着答:“我爸……在广播局上班。”

“那你妈妈呢?”

“我妈去世了。”

那人沉默。

迟父抬眼看着尤絮,眼底是老一辈严狠的审视,“那你嫁入我们家,可以给我们什么?”

“就是啊,现在有的小姑娘可不得了,仗着有点姿色就什么都敢做,成日想象着能抱上大腿呢。”迟宋的舅婆剥着橘子皮,嘴上是不饶人的弯酸,一旁的人也跟着笑着。

像是一道闪电劈入心口,尤絮感到心脏隐隐作痛,喉头是说不上来酸涩。

她正想着怎么回应时,身旁的男人气压低得吓人,将筷子摔在桌上,一脸冷色面向众人。

“迟宋,你什么意思,这是长辈教你的规矩吗?”迟母气得呼不上来气。

迟宋冷冷发笑。他站起身来,薄唇微抿,声音很冷,低得让人不寒而栗。

尤絮鲜少见如此低气压的迟宋。

“该教我规矩的时候,我的父母忙着在外面偷.情。”迟宋脸色阴沉得吓人,他拉住尤絮的手转身就想走,却被迟父叫住。

“迟宋,今天你敢走,就他妈是跟迟家断绝关系!”

迟宋眉头微蹙一下,他微微偏头,镜利的眼眸里像是嗜了血。

“我记得没错的话,三年前,我就跟迟家说明白了吧?”

“我该为迟家做的,已经做够了。”说完,他拉着尤絮径直离开,直到出了别墅门上车,才将紧紧攥住的手松开。

尤絮脑子里一片混沌,刚反应过来时,整个人便被男人富有安全感的气息笼罩。

好像那句话是对的,拥抱比接吻,更让人心动。

“对不起。”迟宋的声音发哑,“让你受委屈了。”

尤絮将头埋在他的肩头,“没事,我没什么的。”

“你还好吧?”她缓缓地将双手抚上他的后背,然后抱住。

迟宋紧紧搂着她,她的头发散落在肩头,带着淡淡的香气,让他终于安心。

“谢谢。”他长舒一口气后,结束了这个拥抱。

尤絮没敢直眼看他,只是用余光瞟到他脸色并不好。

今天她终于见识到了,迟家,果真是蛇鼠一窝。

迟宋怎么在这样一个家里成长得如此好的?

雨停了,尤絮拉开车窗,透了口气。刚下过雨的北迎空气里充斥着淡淡的潮味,和路边盛开的桂花飘香。

“迟宋,你辛苦了。”

这么多年,在这个家里做了如此之多。

原来她所听到的并不是谣言。

迟宋摸了下后脑勺。

“我们去吃饭。”一顿饭不欢而散,饭都没吃几口。

两人面对面坐在座位上,又是可以那家音乐火锅店,店里放着梁静茹的《会呼吸的痛》。

尤絮的胃口其实被方才消了个七七八八,但为了让自己和迟宋开心点,她还是吃了许多。

迟宋一直沉默不语。

店里的歌放了一首又一首。

“我十三岁那年开始,他们就在外面各自玩各自的,还有将人带到家里被我撞见的。”迟宋用纸巾抹了抹嘴角,同尤絮对视。

“他们不爱彼此,但为了脸上那点薄面,还是将对方绑在一起。可能不爱彼此,所以连带着我,也被当作恨的结晶吧。”

尤絮静静地听着。

“二十岁那年,迟家公司被收购,那时我在伦敦,接到的第一个电话,就是迟宇劈头盖脸的痛骂。后来我帮迟家还完了账,只可惜还有事情没有完成,不能直接和他们割席。”

这件事,尤絮从宋翎那里听过,原来也是真的。

“其实我最不能接受的是,我逐渐发现,我身上也有和我父母一样的冷血。”

“尤絮,我还挺害怕的。”迟宋自嘲地笑笑。

这是迟宋第一次在尤絮面前暴露他的落寞。

原来,我们也是一路人。

下一秒,他的面前出现一张紫色便利贴。

这是尤絮很久以前写的,一直被放在她的包里。

「迟宋,天天开心。」

“你曾说过有迟宋对我好,那我今天也回应你一句吧。”尤絮捏住玻璃杯,一双杏眸漾着光,“迟宋,以后有尤絮对你好呢。”

“尤絮的第一个愿望,是希望你天天开心。”

所以,不要伤心了。

所以,我们一起逃吧,逃出这深陷十八年的泥沼。

迟宋喉结滚动。

“好。”

尤絮终于发现了迟宋手腕上那处纹身是什么,是他主动给她看的。

德文单词,Schurkisch,无赖的意思。

还记得打火机被轻轻按动,火光拂过他的脸,忽暗忽明。

“那时候我二十一岁,真想做一个无赖。”

人的一生千疮百孔。要是能做个无赖,放下一切悔恨恩情,便也能潇潇洒洒过一辈子。

他的人生里没有光。

只是在二十五岁这年,生路的前方被点燃了一盏热灯,他好像又冒出了这个做无赖的想法。

-

回去后,尤絮问了倪盏有关纹身的事情。倪盏的大腿内侧也有一处纹身,是去年纹的。

倪盏给她推荐了一家店,是一个小姐姐开的纹身穿孔工作室。

两人走在街上,在街头买了两碗关东煮吃着。

“倪盏,纹身痛吗?”尤絮望着碗中冒出的热气。

“还行,可能是我纹的那个地方敏感,会有一点。”倪盏将一串鱼丸放入嘴中。

昨天的事让尤絮辗转反侧。

街头是人间烟火气,头上的无穷厦宇。

“倪盏,你说在那种豪门里成长,是不是从小到大都肩负着常人难以承受的责任?”

倪盏陷入恍惚。

“是。”

“只是我是福利院长大的,十五岁时,才被倪家收养。进入倪家后我发现,这类豪门世家子弟看上去纨绔好玩,但大部分都只是表象罢了。”

“在这种家庭里,压力很大,要做的事总比想象中更多。”

尤絮紧接着问:“你认识迟宋吗?”

“你认识?”倪盏惊讶,“迟家那个,我知道,之前打过交道。”

“我在跟他……扮演情侣关系。”面对倪盏,尤絮没什么不能说的。

倪盏脸上浮上疑色,“你说什么,他?”

“对,但其实我们关系应该还比较像兄妹吧。”

“原来你之前说的喜欢的人是他呀。”倪盏弯眸,注意到尤絮躲闪的眼神。

“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显得那么落寞。从前他总是独当一面,像是天不怕地不怕,做任何事都游刃有余一样。”

尤絮继续道:“只是我没想到,原来如此一个强大的人,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我觉得,我对他而言,可能也产生了一点意义了吧。”

长街上,人们显出格外的惬意,可能处于大城市里的市井之中,多了几分生活气息。长空如深海,笼罩着整个城市,人们在这片天地经历悲欢离合,各有各的阴晴圆缺。

倪盏握住尤絮的手。

“你一直都是个很有意义的人。”

“可能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你早就走进迟宋的内心了。他那么不可一世的一个人,怎么会轻易暴露落魄的一面?”

“所以,你对他而言,是重要之重。”

这番话如石头落地,砸进尤絮的心底,掀起了回声涟漪。

尤絮笑:“但愿如此。”

我的愿望,是他天天开心。

如果我的出现,能实现这个愿望就好了。

“跟你说个秘密啊尤絮。”倪盏凑近了些,“我们其实都一样,被一个人所困扰,所以不要多想了。”

两人到达纹身店。老板小姐姐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她打了很多耳洞,嘴角还有唇环,很酷。

“倪盏?你们想纹身吗?”

倪盏:“我朋友想了解一下。”

尤絮思考了许久都没想到自己想纹什么。

“那你要不要打个耳洞?我看你的耳朵很适合戴耳钉。”店主小姐姐叫陈醒,她走上前来抚上尤絮的耳朵。

尤絮点点头,看向店内贴着的耳洞示意图。

“打两个耳垂和一个helix吧。”

陈醒将器材消毒,在尤絮的耳朵上擦拭着画点。

“不怕痛吧?”

尤絮道:“不怕。”

痛感,好像反而能让她清醒一点,感觉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强烈光线的照映下,血管的微弱跳动也放得很大。

“准备好了吗?三,二,一。”

针尖穿过软组织的那一刻,仿佛世界骤停,万物逢生。

尤絮在那一刻闭上眼,随后再睁开时,感觉世界都不一样了。

她拿着镜子对着耳朵看着,耳钉在耳垂和耳骨上反光。

“三天不沾水,记得每天自己消毒一次,有问题可以随时找我问。”陈醒从置物架下面拿出一盒碘伏,“倪盏,你把我微信推给她吧。”

“好。”

“你们忙吗?要不留下来喝酒?”陈醒从冰箱里拿出来几瓶啤酒和玻璃杯。

倪盏看向尤絮,“喝不喝?”

尤絮:“可以。”

三个女孩把店铺关了门,坐在沙发上饮杯,喝完一杯,陈醒又给她们满上。

“陈醒,你男朋友呢?”

陈醒耸耸肩,“分了。”

“怪不得留我们喝酒。”倪盏又喝一口,“你们两个都有心事啊。”

“说得像你没有似的,上次是谁跟我说遇到那个人了?”陈醒点燃一支烟,分给两人。

尤絮不抽烟,倪盏接过,是一支樱花味万宝路。

“陈姐。”

“嗯?”陈醒呼出一口烟。

“要是喜欢一个比你大不少的男人,怎么追?”

陈醒抖掉烟灰,“那你可问对人了,虽然我只谈过弟弟吧,但我知道男人都一个样,其实不那么在乎年龄的。”

“只要感觉对了,他们会忍不住的。”

尤絮在心里思索着感觉是什么样的感觉。

“那他向我吐露心事呢?”

“两种可能,一是情绪到了正好你在,第二点,你是他很重要的人。”陈醒同两人碰杯,玻璃杯相撞的声音清脆,楼道里的灯光亮了一下。

倪盏笑:“尤絮那个可不是一般人,她对那个人而言,肯定是第二种。”

“那就对了,这个男人肯定狠狠爱上你了。”

倪盏的故事放在主页另一本《坏种》里 可收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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