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又来,绵绵细雨终于在云破日出后收了声势,陌上杨柳青青,道旁山花烂漫。
霍青行背着一个包袱跟在长庚身后,一双桃花眼便是不笑也含情三分。
长庚走在道前,嘴里叼着一根茅草,吮吸着根茎上极淡的甜味,更多的是用齿碾磨。
“小子,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啊....”
山道上响起长庚自己编的调子,和着风穿树林的响声,也是趣味盎然。
然霍青行不通音律,听得长庚的调子只觉得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再经由长庚的破锣嗓哼出来,只觉得是鸭子吵架一般聒噪。
这些年来霍青行跟在长庚身边习了攻守城池、习了山林行军。
平日里除去攻伐之战,长庚也细细的给霍青行讲述用兵之道。
每每霍青行能就着太行山的地势给长庚一些出其不意的妙招。
长庚起了爱才之心,前思后想后一拍大腿,拉住霍青行商议:“小子,你上山也六七年了。”
霍青行当时正在给长庚烤兔子,闻言不解的看向长庚,点了点头。
长庚想了一想又道:“小子,自古学兵用兵者绝无可能是口头上学会的。需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霍青行将烤好的兔子递给长庚,才道:“长庚叔说的是。”
长庚嚼着兔肉,心里点点头,霍青行这手厨艺倒是深得他心。
这兔子烤得不干不柴,外酥里嫩的,甚是可口。
吃过兔子,俩人坐在一棵大松树下的石头上歇脚。
长庚问霍青行:“你小子想往哪边去历练历练?”
霍青行抖着鞋子里的小石子,心里也在琢磨。
当今朝廷主要面临三大兵患。
东南地界的倭患,西南地界的各族土司。
最为严重致命的乃是北地的胡人。
胡人兵强马壮,来去如风,这几年来更是秣兵历马,亡兴朝之心不死。
霍青行心里想起大公主一直惦记胡人之患。
心下拿定主意,跟长庚回禀道:“长庚叔,小子想去北地,解胡人之患。”
长庚拍了拍裤腿上的浮尘便道:“那成,此行便去北地。”
俩人全靠脚行,待初夏时节行至燕云关外的长白镇。
因着冬季时日长,下雪之日多,雪下后久久不化便叫长白镇。
长白镇虽然叫镇,其原是一座边境大城,在前朝时期是与瓦剌的通商城镇。
自前朝覆灭,又被胡人攻破了城池后,长白镇便渐渐的没落了。
前朝无力守护边境城池,大兴朝对这破败的城池也无兴趣,长白镇便慢慢变成了一个三不管的小城池。
长白镇内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只有那高大的城墙还矗立在风中,诉说着往昔的荣光。
这时节城内也无甚人,只有零星的一些田地菜园内还有农人在料理农事。
霍青行与长庚在城内寻到一处破屋,当落脚点。
是夜,俩人拢起一堆火,烤着去外面田地里抠挖的薯芋。
长庚惯常奉行的是天生地养,寻摸到何物便食何物。
霍青行跟长庚商议着去辽城投兵。
长庚略微思索了下便道:“若你此生只做那守城之将,此去辽城在你四五十岁时,约能如愿。”
霍青行见长庚难得正经一回,也坐直身躯小心请教道:“长庚叔,此话整讲?”
长庚拿了一根枝丫在地上的尘土上画了一个圆圈,当做辽城。
“辽城乃辽河边第一城,其要务乃抵御胡人兵马。其用为阻。”
长庚说了一句后便停下来,在辽城后又画了几个圆。
指着这几个圆道:“辽城后乃阳城,此地驻扎有军士,辽城军士换防休整皆在此地。算做辽城的不时之需。若辽城破了,阳城乃第二道关隘。”
霍青行点点头:“胡人来去如风,辽城又有天险辽河在前,辽城只需守过冬日便可。若是出击,便是渡了辽河,那苍茫草原是胡人的天下。确实攻不如守。”
长庚点头默许,这片茫茫草原孕育了汉人的心腹大患。
长庚再往后指着一个大圆道:“此乃燕平城,北地第一城。军士调度、辎重起运乃至前朝将军府皆在此处。”
长庚拿着树枝指着燕平城,脸上罕见的浮现出一丝还念的神色。
霍青行指着离辽城不远的一个小圆道:“长庚叔,此处可是虎牙关?”
长庚回过神来,点头道是:“此处确是虎牙关。这北地常年饱受战火侵袭,烽烟不断。那这虎牙关缘何安然无恙?”
霍青行幼时来过北地,在秦义帐中也听闻过虎牙关,皆因此关关如其名。
虎牙关建于两座高山之间,山势绵延数百里,另无出口。
天下皆知虎牙关易守难攻,便是数十倍的人填上去,也不见得能破开虎牙关。
便是破开虎牙关后,其关后的关隘道路仅六里宽,长百十里,这条窄道也极难行军。
是以胡人自景朝高祖时来探过一次虎牢关后,这百十年来无一人马来探。
又因虎牢关关内无地,养不住人,是以除了驻军外,只有极少的几户商家农人。
霍青行指着此处道:“此地易守难攻,其道也不利于行军。皆是骨头也无一丝肉,胡人故此不取虎牙关。”
长庚又点头,拿着树枝点点虎牙关:“于胡人乃是骨头,若于汉人此处可有作为?”
霍青行正待与长庚细说,却听见一阵马蹄声如疾风骤雨袭来,马蹄声沉。
长庚朝着看马蹄声的方位看去:“胡人的大宛马,二十骑。”
霍青行速速的用浮土盖了火堆,与长庚一起悄无声息的躲到更深的断壁中去。
一阵疾风略过,二十匹马,下来了十二名胡人骑兵。
这十二人有的穿着甲胄的护腿,有的光膀子上绑着护肩,头上歪歪的戴着帽子。
另外八匹马上绑着些鸡鸭,鸡鸭咕咕叫着还是活的。
但听那胡人说:“这些汉人现在学精了。不仅把粮食藏起来,女人也藏起来了。”
“可不就是,这次出来只抢到这么点肉食,还不如在自家杀只羊。”
霍青行在长庚这里学过胡语,大致能听懂一些胡人的话。
那群胡人就地卸下鸡鸭,放血拔毛后埋进火堆里烤着吃。
霍青行借着胡人升起的火堆,细细的端详那几人身后拴着的高头大马。
转过头来对着长庚笑得像要去偷鸡的狐狸:“长庚叔,您说那马是大宛马,小子我可从来没骑过呢.”
长庚挑眉,指了指那围城一圈的胡人道:“这几匹大宛马也算高大,能值些银两。便按人头来分吧。”
霍青行笑得咧开了嘴,瞳孔内也似有火焰跳出,点了点头道:“十二匹马按人头分,余下的八匹得均分。”
长庚伸出手指,分别指向东西方,意为他与霍青行分东西方包抄。
霍青行点点头,为求稳妥,在边上捡了一块石块捏在掌心。
长庚与霍青行在夜里若两只豹子弓着身子悄悄靠近那一圈胡人。
这长白镇上早已没有驻军,这几个胡人惯常在这一带出没,就失了警戒心。
不曾想被长庚与霍青行给摸得了手。
霍青行这几年在太行山的时日不曾白费,身形隐在夜色里,如同一只矫捷的猎豹般,悄然扑向猎物。
长庚更为老练,这些胡人到死都没想明白,何人才能在弹指间悄无声息的取人性命。
俩人打扫完场地,将胡人堆到一边架上捡来的废木料,一把火少了个干净。
拉了马匹朝虎牙关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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