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李禅就着一方小榻将昏迷不醒的霍青行抬回了将军府。
寿喜公公一甩佛尘,抬头望了望高悬的月亮,嘴里呢喃着:莫不是我没睡醒,还在发梦不成?
站在寿喜公公边上的福禄公公也是微微的张开了嘴,唇嗫嚅了几下到底没有出声。
做下人的,万不敢质疑主子的决断。
李禅让人将霍青行抬进了厢房,又让寿喜叫随行的御医过来给霍青行诊治。
徐皇后一应事务给李禅备得周全,便是那公主府的长吏顾思行也跟着李禅到了驻地。
徐皇后怜惜女儿,各类金贵药材备下无数,就怕李禅在战场上缺衣少药。
寿喜招来了御医,姓孙,单名一个相字,年过四旬,一把山羊胡都闪着白光,然面容光亮,端的是鹤发童颜。
孙御医本是奉帝的专案,奉帝病重被牵连下狱,幸得李禅所救。
孙御医领着一家老小跪谢李禅救命大恩,李禅本不欲受,徐皇后便劝李禅这孙御医一家子都是杏林世家出生,便是孙御医那被休弃的女儿也是看妇人病症的高手,这一身医术贞贞可要礼待人家。
李禅想着自己军中军医医术自是抵不过这宫中御医精妙,回头便寻到孙御医落脚的小院内,请他一家子去军中为她培养军医。
孙御医因奉帝的病症被下大狱,还牵连自己的独女被休弃回家,孙御医本已心灰意冷,只想远离这皇家是非,不曾想名震京师的大司马客客气气的请自己去她军中培养军医。
孙御医跟自己女儿商议了一下便应下此事,是以他在李禅大军出发后便随顾思行一道前往大同府。
孙御医提着药箱急冲冲的赶来,待寿喜将人引入厢房,只见李禅端坐在圆桌的春凳上。
那床榻上睡着一名俊俏郎君,郎君身上裹着层层纱布,纱布还有血水洇出。
孙御医朝李禅拜了一拜,便听李禅说:“孙御医莫要多礼,看看霍校尉的伤势,何故还不醒来。”
孙御医上前来细细给霍青行把了脉,又替霍青行换下洇血的纱布,仔细检查了小郎君身上的刀口。
李禅先前未曾见得霍青行那纱布底下层层叠叠的刀口,有些皮肉已被砍得翻卷起来。
绕是福禄、寿喜见惯宫内阴私的大监总管,都不忍直视。
这小郎君身上几无一块好肉。
“禀大司马,霍校尉这样的伤势此番能有命活下来,已是万幸。现下需细细将养,待小人先开药粉给霍校尉养一养伤口。”
李禅点了点头,又想起这小子当日死都不愿意倒下的影子,追问了一句:“孙御医,这伤能痊愈吧?”
这小子从小就凶狠,若是留下什么隐疾,不知道这狼一样的小子会不会跳起来,跳起来倒是不怕,只是那双明亮的眼睛熄灭了,倒是不好看了。
守在李禅身后的福禄、寿喜对看一眼,大公主何曾这样关心一名小子了?
孙御医又细细的跟李禅说了霍青行的脉象,这体外的刀伤瞧着吓人,实则容易医治。
这小郎君脏腑内还有淤血,筋脉也被阻,才是要紧,不然何故现如今都醒不过来。
这边孙御医开方子,李禅让福禄安排人去抓药。
那边霍青行只觉得自己坠入了黑甜乡,身上的疲惫、疼痛都已远去,只觉浑身轻快,似能驾驭清风般。
不知在这黑色的虚空内漂浮了多久,只听见有人在叫他,那声音由远及近,原来是自己的阿爹。
阿爹一身戎装,那蒲扇般大的手摸着自己的头,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我霍大的儿子好样的,不亏是阿爹的种。”
霍青行对着他爹一笑:“爹,我没丢你脸。二叔欺负我娘,我要他偿了命。”
霍大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儿啊,你做得好,我已经见着你娘了。你娘说是你给她报了仇。”
霍青行和他爹静静的站了一会儿,他爹便起身说要回去了。
霍青行未曾留他爹,只目送他爹慢慢消失在黑夜里。
画面忽转,只见那院坝中端坐着一名身穿月白袍子的小娘子。
小娘子年岁不大,威严深重,这小娘子离得远,霍青行朝小娘子奔去。
只在快够到小娘子衣袍的一瞬间,只见小娘子端坐在大帐之中,一身金甲光耀夺目。
四周分列的武将似在嘲笑自身,那种大头朝下的感觉分外明晰,那小娘子脸庞冷若冰霜,未曾看向自己一眼。
霍青行大喊一声大公主,可喊完不知要说何言语,霍青行自己也迷茫了,唤大公主做何?
霍青行只觉得有一支手将他带着越推越远,不,不能走。
可为何自己不能走,霍青行也不知道,得去大公主身边。
为何要去大公主身边,霍青行也不知道。
这几日霍青行发起高热来,孙御医跟寿喜说此乃常态。
因失血过多,又兼之刀伤,是以会发热。
只这霍青行发热不比常人,只紧紧的抿住自己的唇,不让自己发出声响。
便是喂药也是一喂便喝,若非此子身受重伤濒死,寿喜都要以为这小子是在演戏。
日常寿喜皆要过来看顾一下霍青行,待见他身上那恐怖刀伤在慢慢痊愈,才算小小的松了口气。
这几日李禅忙碌异常,胡人退兵后,便要对军中将士论功行赏。
索性早早有记录军工的册子,李禅让人细细的拟了军工出来,按制上报朝廷进行封赏。
除由京中太子册封的武官外,其他按制由大司马擢升的便要安排起来。
大兴律:正五品以上武官要如京受封,此乃可以面见天子的臣子,与其他的小官不同。
是以李禅罗列名单,贺谨行毅然在列,同排的还有秦不悔、顾放等小将。
列在首位的便是霍青行,那奏折上写着:飞龙校尉勇冠三军,破胡人王帐,守虎牙关隘,以一敌十,军功卓著,当为三军表率。
随着请封的折子递上去,李禅便给徐皇后回了信,说待太子登基之时便率军回京受封。
往日里战事吃紧,李禅陆续收到徐皇后的来信,最后一封便说太子在八月初一登基。
细算日子将将还有四个月,待得京中圣旨传来便是俩月后,剩下俩月时日回京,也已足够。
端太子接到大军捷报,喜不自胜,顾不得宫中规矩,拿着捷报便冲往徐皇后所居的慈宁宫。
“母后,母后,禅姐打了胜仗,抓了胡人王帐亲眷。”
徐皇后正在花园里修剪花枝,细听太子的声音,知道李禅打了胜仗,也是大笑三声。
“善,大善。”
端太子拿着捷报双手捧给徐皇后,徐皇后爱惜的摸了摸捷报,吐出胸中浊气。
母子二人的笑声让禁宫内都感受到了喜悦。
待第二日的早朝,太子亲自宣读了大军捷报及请封奏折,朝廷上下群心振奋,胡人退兵了,大司马英武啊。
朝廷上下统一一致,下得诏书,命李禅带领众将回京受封,又出皇榜昭告天下,大军获胜。
只那废太子于居于寺庙的林贵妃心怀愤恨,这李禅怎么不死在胡人的刀下。
李禅在燕平忙于调兵遣将,那西线的张守城一路追着昊锐至党项国都,好险没踏平党项王庭。
党项王被张守城打怕了,竟开得城门受降,愿岁岁给大兴上贡,认大兴为主。
张守城亲自驻守党项王都,令人将党项王的降书交给李禅。
李禅得见降书,抚掌大笑,大善啊。
只那趟在床榻上的小郎君,仍日日闭着双眼,不知为何不肯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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