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殿内熄了灯,幽暗不见光。赵簌簌与谢屿共躺在一张床上,赵簌簌睡在里侧,谢屿躺在外侧。
两人平躺而卧,中间隔着一副枕头的距离。
殿中寂静,两人离得近,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平日里都习惯了独自休息的两人,身边忽然多了个人躺着,多少有些不习惯,也不太自在。他们两人都闭着眼,却都没睡着。
赵簌簌想翻身,但身侧的人没有动静,她觉得他可能睡着了,担心自己翻身的响动会吵到他。心中纠结了会儿,还是按捺着想左右翻身的冲动,保持平躺的姿势。
她好想翻两下,像平常时将被子裹到自己身上。但太子殿下在身边,她不能那样做。
刚刚写了好多字,手腕好疼。
想伸出被窝甩一甩,但似乎也不行。
赵簌簌轻轻呼吸了两下,在心中默数数。一般她晚上睡不着、或者紧张的时候,她就会从一开始数,不定目标,一直往后面数,数着数着她的心情就能缓和下来,然后静下心,慢慢睡过去。
赵簌簌闭紧眼眸,没有发出声音,心中开始默数。
一、二、三、四、五……
慢慢的、平稳的数。
她也不知道自己数到了多少个数,只知道是自己脑子恍惚的一瞬间,她来不及多反应一下,便失去清醒的意识,进入梦乡。
呼吸渐渐平稳,气息安定。
赵簌簌脑袋往右偏了下,像寻常睡觉时那般翻了个身,抬腿一扬,身体条件反射般将被子扯带到自己怀里,原本盖在谢屿身上的被子就被抽走。
感受到凉意的谢屿缓缓睁开眼。他转头往旁边看去,赵簌簌背对他这面,身体稍蜷,将她自己紧紧裹在被子里。
谢屿皱了下眉,但未有言语。
他伸手抓过被子,将被子扯回来一些。他将被子重新盖回身上,闭眼正要再睡的时候,又感觉到身边的人将被子再一次扯了过去。
谢屿:“……”
谢屿忍住情绪,心想,事不过三。
他伸出手,从赵簌簌那边将被子扯回来些,可才盖在自己身上,尚未捂热,便又被赵簌簌一个翻身给卷了过去。
谢屿睁开眼,愤然坐起身。赵簌簌占据全部被褥,将自己裹成了一个团。不知是冷,还是她睡觉时的习惯。
他皱紧眉头,下意识要张嘴训斥时,却又想到什么,深呼吸了下,将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起床,大步走向寝殿门,面带怒意打开大门。
今晚是莺儿守夜,见太子殿下忽然打开寝殿门时,忽露诧异,又即刻起身行礼:“太子殿下。”
谢屿忍住脾气,道:“去给孤拿一套新的被褥来!”
“是。”
莺儿赶忙去取新的被褥。
谢屿拿着被褥回到寝殿床铺时,赵簌簌从她原本里侧位置翻到了外侧,躺在了谢屿的位置上。
谢屿眯了下眼,伸手,毫不留情将她直接推回到里面。赵簌簌翻滚了一圈,背靠着墙面那侧停住。
他动作也不算轻,但赵簌簌却也没醒。
谢屿躺回到他的位置,将刚拿回来的被褥盖在自己身上。
各自有被褥,便不存在赵簌簌抢谢屿被子。谢屿深呼吸几次,平缓心情后,倦意袭来,慢慢睡过去。
半夜,睡梦中,谢屿感觉好像有人往自己身上踹了一脚。隔着被褥,力度倒是不重。
很快,又有一脚踹过来,踢中他的小腿。谢屿眉头皱了下,但没睁眼。
片刻后,身上忽有重压,他觉得呼吸有些不顺,好似有什么重物压在他胸口,堵住了他的呼吸。
他皱眉挣扎着睁开眼时,赵簌簌不知何时已经翻滚到他身侧,脑袋压在他胸口,一只手搭在他肩上,一条腿搭在他身上的被褥上。她半个身子都压在他身上。
谢屿蹙眉,嫌弃之色从眉目见露出,而后抬手按着赵簌簌的脑门,将她往旁边推过去。
赵簌簌翻过去,平躺睡了不到一刻钟,又翻了回来,依旧是半个身子挂在谢屿身上。
谢屿:“……”
这个睡相可不叫什么“不怎么好”,而是“非常不好”!
谢屿有些咬牙切齿,心中有些许怒火冒出,想骂人,但又觉得骂一个熟睡的人,没有什么意思。想了想,到底还是忍了。
谁让她是太子妃!
谢屿叹了口气,将赵簌簌再次推开后,抱着被褥起身,去了旁边的软榻。
他在软榻躺下,心情有些复杂。他堂堂一个太子,居然被迫离开主卧床铺,睡来软榻上,光是想想就觉得生气!
可这夜深人静,对方还是个熟睡的女子,火气自是没处发,只能忍忍。
这做样子也不能做到一半。他此时离开,明日还不知道别人会怎么说。传到太后耳朵里,估计要被喊去挨训。
被太后训斥,对谢屿来说其实无关痛痒,他在太后那边听的训斥话语一般都是左耳进、右耳出。但这段时间正是自己事多的时候,在祥安宫听她老人家费力严声训斥,着实浪费时间。
并且无趣。
赵簌簌这一番折腾,谢屿自是没了睡意。他睁眼望着漆黑的寝殿,眉心微蹙,不由开始思索起自己的事。
约摸一盏茶功夫后,主卧床铺上有些许翻身的响动,他往那边瞥了眼,心想着赵簌簌睡觉怎么那么喜欢翻来覆去、睡得可真是不老实的时候,那边传来些许翻身起床的动静。
他拧了拧眉,却没动。
而后有人轻步靠近,赵簌簌半眯着眼眸,抱拖着被子走过来,似是半梦半醒,一副游离模样。不等谢屿反应,她将怀里的被子丢下,谢屿错愕之瞬,赵簌簌迈腿上软榻,一倒,准备无误趴在了他身上……
的被褥上。
“……”
谢屿满脸写着无奈。这又是闹哪出?
他伸手把她从自己身上推下去。
赵簌簌皱眉,从嗓间发出一丝不悦嗓音,又隔着被褥往他身边挤了挤,手一抬,腿一搭,又变成了之前靠在他身上的姿势。
她嘴唇轻动,似是梦呓喃喃:“抱枕……怎么会跑……”
谢屿:“……”
谢屿嘴角抽了抽。孤……是抱枕?!
他觉得无语,也觉着荒唐,她是睡觉睡傻了?居然把他当抱枕!他伸出手捏住赵簌簌的脸,出乎意料的软乎光滑手感。
他眯了下眼,不由自主用力捏了捏,多少带着些故意意味。
“嗯……”赵簌簌皱眉,从嗓间再一次发出一声拖长的不悦音。
“赵簌簌,你要不是太子妃,孤现在就把你丢到雪地里去了!”
赵簌簌没听见谢屿放的狠话,挣脱开他的手后,懒懒垂下头靠回到他胸口,又用脑袋砸了砸:“抱枕……好硬……”
谢屿:“……”
谢屿扶额。
寂静幽暗的寝殿中,有一声充满无奈的叹息声响起。
翌日清晨。
即使昨夜睡得并不安稳,谢屿习惯性早早的醒了。他睁开眼,定了会儿,又闭上,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
他低眸,赵簌簌依旧靠在他怀里睡着,那惬意自得的睡相,好似就真把自己当成了个抱枕靠着。
他抬起另只手按了按眉心,而后从赵簌簌怀里挤出去。他缓了缓气息,从另一边绕下来。
寝殿外有脚步声响起,应是宫女们前来准备伺候洗漱了。
谢屿又绕回到这一侧,伸出手将赵簌簌打横抱起,大步往主卧床铺走去,将人放下后,又将软榻上的被褥丢回到主卧床上。
赵簌簌被被子压到,迷迷糊糊睁开了下眼,又觉倦怠,须臾又趴了回去。
谢屿取过边上的衣裳穿上。
赵簌簌趴在温暖舒适的被褥中,脑袋转过来,懒懒睁眸看向他,眼里满是尚未睡醒的惺忪。
她启唇,嗓音有些轻哑:“太子殿下,你怎么起的那么早?”
谢屿转头看她。她整个人陷入被褥中,只露出个脑袋来。她虽睁着眼,可两眼无神,看起来像是睡着的。
谢屿抿唇:“孤有很多事要处理。”
赵簌簌动了动身体,从被褥中伸出双手垫在脑袋下方,似感慨道:“太子殿下还真是辛苦。”
谢屿将衣裳内夹着的长发拨出:“既然知道孤辛苦,平日里就不要给孤添麻烦。”
赵簌簌笑了下:“我哪里有给你添麻烦,我多听话的,这两日除了去请安,我都没离开过信央殿。”
谢屿挑了下眉,从嗓间轻哼出一声。他穿好衣裳,走回到床边坐下。
赵簌簌稍稍仰头看向他。
谢屿低头俯视而下,眼眸淡淡看着她的眼睛:“赵簌簌,明日是你回门的日子,孤会陪你回赵府。之后你要如何做,你明白吗?”
赵簌簌想了想,眼睛眨了眨,似是故意般玩闹似的笑了一声,嗓音绵软:“不知道。”
谢屿眯了下眼。
赵簌簌又笑一声:“我跟你开玩笑的。我知道要怎么做。”
“……”
谢屿蹙眉,起身时,没忘记伸手往她脸上使劲捏了把。
“啊……”赵簌簌吃痛,稍稍蹙了蹙眉心,正要抬手拍他时,他却先一步收回手。
她撇了撇嘴,抬起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揉了揉被谢屿用力捏过的脸颊。
“赵簌簌,你的睡相真的很差。”谢屿忍不住抱怨:“跟你在这里过一晚上,孤好似折寿了一整年。”
赵簌簌:“……”
赵簌簌瞬时睁大眼,不敢置信的撑起上半身,皱眉道:“胡说,怎么可能!我睡相是不怎么好,但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你骗人!”
“孤说的是事实。”
谢屿转身走向桌案,将昨夜赵簌簌写好答案的纸张拿起。他扫视一眼下去,确认她真的每个问题都写出了答案后,才满意收回。
赵簌簌坐起身来,身上披着被子,露在外的脸上尽显郁闷。
谢屿往她那边瞥了眼:“明日要送去赵府的东西,立下的礼单孤会让周津平拿来给你过目,要是里面有什么不合适的东西,你让他更换即可。”
赵簌簌撇了撇嘴:“知道了……”
谢屿往寝殿门走去,却忽又想到什么,脚步顿住。她他转头看向赵簌簌:“赵簌簌。”
赵簌簌抬头:“啊?”
“孤今日不会再来。还有,不要轻易相信这宫里的任何人,哪怕对方看起来对你友善。”
赵簌簌愣了愣神,他指的是……昨日前来的二公主吗?
谢屿收回视线:“孤走了,你继续睡吧。”
赵簌簌眨了眨眼:“哦……好。”
谢屿离开后没多久,铃铛来寝殿伺候赵簌簌起身洗漱。
赵簌簌仍然将自己裹在被子里,但伸出一只手朝铃铛招了招。
铃铛立即走到她跟前:“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赵簌簌眯了下眼,满面写着认真严肃:“铃铛,我的睡相……很差吗?”
“啊?”铃铛使劲眨了眨眼,面露些许疑惑。
睡相差?
可她并未与小姐一起同床共枕过,她不知道呀……
铃铛努力回想了下在赵府时她伺候小姐起床洗漱的场景,夏日平躺,借以散热,偶尔侧卧,冬日寒冷,便喜欢卷被子将自己裹起来……其余的,好像也没什么了吧。
有吗?
没有吧……
面对自家小姐的真诚发问,铃铛亦认真回答:“没有,小姐您的睡相挺正常的。”
赵簌簌立马露出微得意的笑来:“就是,我睡相正常着呢!”
她睡相哪有那么差?定然是太子殿下要求太高!
再说了,她昨晚都提醒过了,太子殿下非要留下,晚上她睡着后要真有什么踹被子之类不安分的动作,那也是太子殿下自找的,谁让他非要睡在这里的?
明明说好了分开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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