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后宫

顾妙冉前脚刚离开东宫,后脚便有宫人来传佟皇后的口谕,请李愿移步中宫。

李愿也不要侍女跟着,独自便往凤仪宫去了。

进了中宫的宫门,果不其然,看见了低垂暮色下跪了一片的黑压压的身影。而除了凤仪宫的宫人外,殿门外还站着的便是秉笔太监刘保了。

往常都会随侍御驾的刘公公,近来像是被弘德帝冷落了,倒是徐永禄在御前越发殷勤,连此次出宫都被带上了。

此刻的刘保正对着最前边的一个太监大声训斥道:“……没出息的东西,头一回出宫办差事就办成这样,挨打挨罚都是你该受的。”说着,还曲起指头,在那太监的发顶敲出闷响,“若你们还有几分运道,等太女妃娘娘入宫后,便自个磕头请罪去,若没这份运气,往后也要日日为娘娘念经祈福,抵你们的不敬之罪……”

话到此处,他像是才注意到了李愿的到来,连忙转身行礼,“见过太女殿下,殿下是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的?皇后娘娘适才歇下,可要奴才代殿下通传?”

他一个御前太监,在凤仪宫传什么话。这般说也只是刻意让李愿知道,方才这一出是在佟皇后的示意下,做给李愿看的罢了。

说到底,这些奴才得罪的是顾家,如何处置,自然是要迎娶顾氏女的李愿说了算。她若看重这桩婚事,那这些人自然是任她惩处;若只是面上功夫,这般请了罪也算安抚了顾氏。

李愿扫视一圈,见满地的宫人一个比一个跪得矮,前额贴着地砖,只差再磕出声响了。如此战战兢兢的模样,让她无声叹气,“在宫内谨小慎微,怎在顾家就敢欺主了?”

这话一出,宫人们更是发颤,尤其是被刘保教训过的太监,又惊又悔,却还想抬头辩驳,偏偏刘保看出他要多嘴,先一脚踩在他撑着地的手掌上,力道不大,只做警醒。

“殿下息怒。这些奴才狂悖无礼,却也是想为殿下与太女妃娘娘的大婚出一份力,并非故意坏事,让掖庭再好好调 | 教便是,还望殿下饶他们一回。”刘保赔着笑求情,心底也骂着这些奴才是蠢货。

他不想为这几个鼠目寸光的东西得罪李愿,但奈何这些人先前明目张胆地投靠了他,宫里都知道了他们的身上贴了他刘保的名字,若在他们死到临头时他还一声不吭,往后怕是没人敢向他示好了。于是装也要装出个他诚心替他们请罪的模样,躬着身子往李愿跟前长拜。

放在以往,李愿许是会给刘保留些面子。只是这一次,她摇了摇头,“论迹不论心,既以下犯上,便按宫规处置吧。”

“殿下……”刘保还要说情,又听李愿留下一句,“传司礼监、掖庭掌印于东宫候命。”这是明摆着还要问责两个掌印太监的意思。

说完,李愿便不再理会刘保与满地的宫人,走进内殿见佟皇后去了。

佟皇后正斜倚在软榻上,满头珠翠与妆面尽卸下了,比之往常凤仪威重的模样,更显岁月余痕。

见李愿来了,佟皇后摆了摆手,让腿边两个跪坐着捶腿的宫女都退下,随后不等李愿开口,便直言道:“颍川姚氏姚敏今日进宫,说宫人在顾府以下犯上,因而前来讨个说法。“她将姚敏进宫的事三言两语地说完,又说姚敏自陈,他们顾府能筹备好婚前事宜,不想劳烦宫人。

“她毕竟曾是你父皇的老师,不好怠慢,她既有此主张,我便许他们自行筹备了。”佟皇后以为这般决定也算妥当,谁知李愿却皱起了眉。

“母后,这般只怕会更生风言风语。”让宫廷内外误以为皇家对这场婚事并不看重,更不将顾妙冉这位皇太女妃放在眼里了。

佟皇后颇有些稀奇,问道:“你何时在意起旁人的闲话了?”年初时编排她这位太女患了疯症的流言不少,在她下令处置前,可不见李愿提起过一个字。

李愿不答。

她的确不在乎这些,但看今日之事便知,闲言碎语于顾妙冉的影响却是不小。若非那“冲喜”之说胡乱传播,宫人又怎敢对着太女妃摆架子。

佟皇后坐起身,追问着,“那依你看,要如何安排?”

李愿沉吟了半晌,缓缓道:“未免再生误会,勿须派人去了。作为弥补,从东宫的宫库中取金银器百件、锦缎百匹、真珠十斗,另外文房四宝和珠玉首饰若干,为太女妃添妆。”

佟皇后嘴角抽动了一下,没等开口,又听李愿继续道:“母后应为我备好嫁妆了吧。劳烦母后从中分出四成,也作为添妆。若能再下令旨,夸赞顾氏一番,便再好不过了。”

“愿儿,你……”佟皇后揉了揉太阳穴,“你对那顾氏女到底是何打算?当年先帝嫡长公主的嫁妆,也不过如此了。”

李愿闻言顿了顿,先是道:“也好,若再多,便过于招摇了。”

而后才一本正经地回答:“母后您母仪天下,即使没有这桩婚事,您也应将她视作女儿,和善以待。何况如今我与她是圣旨赐婚,明媒正娶,往后更是休戚与共。所以等她入宫后,还望母后多加照应。”

佟皇后被这番冠冕堂皇的话说得无言以对,偏偏以李愿的性子看,这些怕还是她的真心话。

佟皇后长叹了一口气,“可她终究是女子,若是侧妃也就罢了,正妃之位这般荒诞地给了出去,只怕会令天下百姓取笑。”她如何能想到,曾经她看重的八字,便如同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教她进退两难了。

“非大奸大恶之事,不值得取笑。”李愿连举兵造反,意图弑君父,这般大逆不道的事都能干得出来,又怎么会觉得女子娶妻是大事呢。

“你,”佟皇后闭了闭眼,见苦口婆心也劝不动李愿,便不想继续争论,“罢了,天色已晚,你快回宫休息吧。”

佟皇后不说,李愿的话却还未说完,她语调平静地开口:“母后,孩儿知晓您万般打算都是为了我,孩儿便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对孩儿而言,娶进东宫的人是男是女无关紧要。姚氏一门清流,顾氏家风清正,如此便足够了。”

“孩儿不像父皇,不想要齐人之福,更不想将后宅变成遍布棋子与权衡的棋盘。孩儿只想后宅安宁,无须日夜忌惮与算计着枕边人,仅此而已。”

佟皇后听得心底一酸,指尖攥紧了身下的绣枕,久久不语。李愿这两句话,戳破了后宫冷漠的底色,也戳破了她与弘德帝这对少年夫妻的不堪。现今的他们,一个满心提防,一个暗含怨怼,利益相悖之后,曾经恩爱的二人自然只能越走越远了。

“……莫要胡说,若这话传出去,少不了给你按一个不忠不孝的罪名。”佟皇后嗓音艰涩,“你的意思,母后懂了——东宫的事都依你吧,母后不再过问了。”

“多谢母后。”李愿垂眸颔首,浑然不觉自己方才将生母教训了一番,只为她们母女二人达成共识而感到欣慰。道谢后,她顺口将话题移至别处,“待我成婚后,蕴阳的婚事也该提上议程了,母后可有人选?”

这话头起得太直接,佟皇后一时没反应过来,刚要开口说贤妃与她势如水火,怎会容她插手六公主的婚事。可话到嘴边,看见李愿认真的模样,话又咽了回去,转而问道:“你是指?”

“左相长子曹袗至今尚未定亲,许是所图不小。”李愿道。

佟皇后皱眉,“曹家势大,便是不拉拢,也不该拱手让人啊。”

李愿慢声解释,“只有母后提起,他们才不会有结亲的可能。”曹裕而今虽在为她做事,但曹家却未明显站队。以贤妃和李蕴阳的性子,曹袗再好,只要佟皇后开口说了这门亲事,他们只会更加防备,再心动也断不会冒这个险。尤其从春桡几次传回的消息看,李蕴阳的疑心重得很。如此,也就轻而易举地绝了曹家投靠李蕴阳的一条路。

佟皇后了然,当然答应了下来。

而李愿想想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终于起身告退。

李愿才走,在殿外候了许久的赵嬷嬷便笑着进来了,“娘娘与太女殿下真是母女情深,说了这般久的体己话,太女殿下走时还依依不舍呢。”

佟皇后似累了般,闭着眼倚在软榻,听见这话,只摆了摆手没有接话。

过了几日,凤仪宫内殿伺候的下人被屏退,只剩赵嬷嬷与凤仪宫的大宫女在殿中回话。

“……其中一位阮姓女娘,原是乐坊的舞姬,奴见她的容貌有六分肖似贤妃,便安排她到行宫奉茶,当夜就承了宠。据行宫的宫人说,陛下忙着与国师和一位老道士谈道,连贤妃都没召见几回,但宠幸了阮娘后,却连着三日留她侍寝。”

有不下贤妃的美貌,兼之身姿曼妙、正值妙龄。如此尤物,不仅引得帝王沉溺,更让贤妃气得不轻。

“贤妃以教导规矩为由,想找阮娘的麻烦,谁知却被陛下撞见,当场斥责她善妒。”宫女的语调中不乏对贤妃的轻嘲,“贤妃娘娘这回在行宫可丢了好大的颜面。”

“做得不错。”佟皇后嘴角微抬,夸赞了一句,但一想到这样的帝王正是她曾经举家扶持、许之终身的人,嘴边的弧度又消失了。

“娘娘,那避子汤是否……”宫女话还未说完,便见佟皇后摇了摇头,“自有人更加慌急,何必由我们动手。”

“娘娘说得是。”宫女应着,想到行宫的戏码,唇角还是没忍住偷翘了下——贤妃吃瘪,可是凤仪宫上下都喜闻乐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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