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徐家
徐府,东院书房。
徐华兰跟在兄长身后入了书房,不知道兄长为何会突然将自己单独喊来,面色不由得也带了些许的严肃,不过徐松石却久久未出声。
“兄长?”徐华兰看向徐松石,很是疑惑不解,“可是那绸缎有所不妥?若真是如此,我使人将绸缎送回去。”
话落,徐松石便摆摆手,道:“并无不妥,我唤你来,不过是想嘱咐你几句话,若是有机会,你可多与元家二娘子接触。”
听见徐松石的话,徐华兰几乎瞬间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她眨眨眼睛,语气里带了微微的紧张,“是因为宫里,阿姐出事了?”
徐华兰下意识压低了嗓音。
“瑜儿无事,”徐松石摇头,一番思索后,并没有过多隐瞒,而是直言道,“圣上登基三年有余,可这朝堂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底下暗流涌动。”
徐松石说这话时,隐隐有些担忧,不知为何,他近日来,总会梦见当年的那场大火,经常从噩梦中惊醒。
连着好几日,他都觉得心痛难耐。
也时常会想起赵瑾棠来。
徐华兰看着兄长忽然陷入沉思,不由得压下了心里的猜测,静静地等着徐松石补全未说完的话。
不过,徐松石却突然陷入了沉默之中。
片刻后,徐松石起身,走到挂在书房正中央墙壁上的画卷前,他抬手轻轻敲了下墙壁,而后停在某处用力往里一按。
只听得“咔哒”一声,右侧博古架后突然显现出一道暗门来。
徐华兰有些愣怔,她张了张嘴,“兄长,这是……”
“随我来。”徐松石并未给她反应的时间,直接抬脚走了过去,她紧随其后。
暗门之后,是一条蜿蜒曲折的石壁巷,烛光微弱,让人有些看不清底下的石板,空气中隐隐浮动着香火味,应当是经常有人在此处上香所致。
果不其然,徐华兰跟在自家兄长身后,绕过拐角后,烛火的亮光铺满了整间暗室,也让她看清了里头的陈设。
整屋子的牌位错落有致地摆放在一起,黑漆漆的牌身上用金笔描绘了一个又一个名字。
徐华兰视线扫过每一块牌位,她甚至都能将每一个名字和它的主人对上脸。
因着徐松石的关系,徐华兰从小认得北境军中之人,只不过当年一场大火,将一切都埋在了北境。
“兄长,你何时弄的祠堂?”徐华兰知道,北境军之劫难在兄长心中乃是无法磨灭的痛苦。
自从北境军覆灭后,徐家任何人都从未在他跟前提起过有关北境军的任何事。
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徐松石竟然会设了祠堂,独自供奉亡魂。
徐松石双手负在身后,让徐华兰看不清表情,许久之后,只听见他用低沉而缓慢的语调说:“当年,我侥幸逃过一劫,虽保住了性命,又得圣上恩宠,才有今日的地位。”
“只是,我时常午夜梦回在北境军发生的一切,想起那帮与我浴血沙场的弟兄们。”徐松石慢慢说着,声音也越来越低,似乎陷入了回忆。
半晌,他回头,看了眼徐华兰,继而又扭头上香。
“前几日,我梦见了大将军,梦中,将军仍放心不下圣上,让我定要护圣上周全,我自然应允。”
“可兰儿,我们徐家虽早早站队,可常言道,伴君如伴虎,我如今在朝堂中也是如履薄冰,若是不为徐家提前找好退路,为兄只怕……”
徐华兰并未应声,她的视线定格在正中央的牌位上“故大将军赵瑾棠之灵位”几个字上,她走到前边,跟着徐松石上香行礼,脑海中不由得想起赵瑾棠身着铠甲,手持长枪的飒爽风姿。
大邺众皇家子弟中,长公主赵瑾棠与当今圣上感情最为亲厚,她更是为了圣上能坐稳那至尊之位,浴血奋战,绞杀逆党。
徐华兰沉默着,尽管兄长的话说得有些模棱两可,但她仍旧能明白其中之深意。
“兄长是想拉拢元家大郎,好为徐家谋条后路?”徐华兰说着,不等于松石应声,她又继续开口。
“可是兄长,那元家大郎如今只是个大理寺主薄,况且还是李家人举荐的,明显是李家一派,兄长为何选择了他?”
徐松石笑了,眼中的悲痛和悔恨一闪而过,快到徐华兰都以为自己眼花了。
“为兄当然知道,一个小小的主薄我还不至于特意去拉拢,只不过,线人来禀,李家死了两个儿子,其中一人在死前不仅与那元家二娘子见过面,更是同与镇北王府的小王爷生了矛盾,若说这两者没有关联,你可信?”
“可如果当真是意外呢?”
徐松石摇头,继续道:“就算是意外。按着李子衡那多疑的脾性,恐怕日后会对元则礼多有防备。其他人也许不太清楚,但我知道,圣上对元则礼赞赏有加,让他在大理寺,表面是顺了李家的意,实际圣上有自己的打算,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拥护他。”
徐华兰了然,肃王谋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要知道,当年赵桓还未封储君之时,肃王也曾在先帝的人选之中。
谁曾想,先帝突发急症,宫中又传出皇太女的谣言,紧接着肃王便谋逆出逃,赵桓继位后,长公主又殒命平州,这一切看似合理,但却疑点重重。
只不过,先帝遗旨写得清清楚楚,众人就算再觉得奇怪,也不可能公开反对,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
而整个大邺,最不受当今圣上挟制的便是镇北王府。
作为三朝元老,沈家在朝中的地位无人企及,就算是圣上想动,也要掂量掂量能否将沈家连根拔起,何况赵桓乃是新帝,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定然不会轻易动沈家。
而且如今沈家虽然已经远离朝堂,但将来之事又有谁的预料得到?更别说京中还有传言,先帝曾让沈家秘密培养了五万精兵,以鱼符为令,护佑大邺。
不管真假,这沈家都轻易动不得。
徐华兰思索良久,还是觉得不妥,且不说将来私下结党营私的事情是否会败露。
若是元家与镇北王府没有任何关系,而徐家却入了局,私自与镇北王府结盟,如果被有心之人揭露,当今圣上对镇北王府的忌惮,不能对王府做什么,可徐家呢?
“兄长,结党营私可是大罪,若是将来,没有搭上镇北王府,又被有心人捅到圣上耳朵里,李家再来横插一手,长姐在宫中该如何是好?我们徐家又该如何是好?”
徐松石自然明白她的担忧,只是,他相信自己的线报肯定不会错,他摇头,继续道:“若消息无误,李家走不远了。”
稍作停顿,他又开口:“徐家也……”
徐华兰听到徐松石的前半句话不明所以,又没听清后半句,正想仔细询问,又听兄长说:“兰儿,你相信人死而复生吗?”
“死而复生?”徐华兰重复道,慢慢细想其中的深意,“兄长,你可是遇上什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随口问问,”徐松石转了话头,暗道自己这想法荒唐,又说回了赵瑾棠身上,“若是有机会,你多与那元家二娘子多多接触,在朝中这么多年,咱们也该早做打算了。”
徐华兰还在犹豫,想再劝说,又听徐松石说道:“我心里有数,出去罢。”
见的确没有转圜的余地,徐华兰应声,离开了暗室。
密室里恢复了安静,烛火晃动,照着牌位上的名字,熟悉的面孔在徐松石脑海中接二连三的闪过,最后定格在赵瑾棠被鲜血染红的衣裙上,他晃了晃脑袋,将回忆打散,又往前走了几步,把赵瑾棠的牌位抓在手里。
“大将军,”徐松石盘腿坐在蒲团上,微微垂着头,叹道,“当年是我对不住北境军的兄弟们,也对不住您,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李家郎君的致命之伤我虽未亲眼见到,可好歹跟了您这么多年,”他脑海中想起平州暗探传回来的秘信内容,声音越发低了下去,似呢喃一般,“枯木杀人,大将军,若是人不能死而复生,那看来是沈宴想要决心要为您讨公道了。”
赵瑾棠在镇北王府生活过的事情在大邺并不是秘密。
先帝与镇北王爷乃是过了命的异姓兄弟,老王爷更是先帝的恩师,皇家与镇北王府关系亲密,后来赵瑾棠被认回上京,先帝也曾动过心思,想要将她赐婚王府,谁知道沈宴年岁虽小,但行事荒唐,不愿迎娶,而且赵瑾棠也曾强烈反对,这事便不了了之。
所有人都当这事不过是玩笑般的饭后谈资,徐松石也是如此认为。
直到某次机缘巧合,他撞见沈宴偷摸来军营送东西,才恍然发觉不对劲。
徐松石原本以为赵瑾棠也想争储君之位,不想引起其他人注意,所以才故意疏离镇北王府,拒绝赐婚。
可时间一长,他也拿不准镇北王府与赵瑾棠的意图。
再之后,沈家交了兵权,赵瑾棠无心权势,肃王谋逆,利益驱使之下,他转投到了赵桓的阵营,只为能平步青云,为徐家谋一个好出路。
没想到,一步错步步错,到最后,他成了杀害北境军的刽子手。
盯着手中的牌位,徐松石更是觉得悔恨,他压根没想过,三年前的那个雨夜,他亲自护送出城的那辆马车上,躺着的人正是救过自己无数次性命的赵瑾棠,是他,亲手将赵瑾棠推向了深渊。
徐松石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可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他也曾想过将真相说出,可徐家已经没有回头路,为了两个妹妹,也为了妻子,他只能继续走下去。
以自己之性命赎罪易如反掌,可之后呢,至亲当如何?
而“枯木杀人”不管是不是沈宴的手笔,都无疑是他替至亲争一争,保住她们性命的浮木。
——
不管正派反派,大家都是聪明人(我认为的聪明,真不会写复仇权谋,但就想试试~感情线和复仇线并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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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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