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公主府,寝殿。
“她当真说姜河逸能中探花郎是因为我?我倒是不知我何时欣赏过这位探花郎的大作。”萧宁宁坐在罗汉床上,手中正拿着白日顾青姝给“她”的书信,抬头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穿着一袭的十五。
十五点了点头。
原本主子都已经把他从顾青姝的身边撤了回来,昨日不知怎的又让他继续去跟着。
“顾青姝胆子真的是越来越大了,竟然还敢拿着我的名号在外行骗。”萧宁宁把信件放下,只觉得这件事很不可思议:“姜家和顾家其他人都没有怀疑过?”
秋试乃是国考,就算“她”是个公主,也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可以去干扰这场考试。
十五:“看样子,好像是信了。”
萧宁宁讥笑着摇了摇头。
顾青姝曾同“她”说过,若他日姜家二郎高中,要来感谢“她”,让“她”承下这一份情便是。
当时萧宁宁还有些不太明白顾青姝的想法,现在看来不过是顾青姝担心姜河逸在高中之后与她解除婚约,便借助公主府之名来携恩姜河逸,让他始终记得顾青姝的这一份情。
顾家与姜家相识二十多年,顾青姝就这般信不过姜河逸的人品吗?
“你继续说。”
十五又把两家庆祝宴的事简单的挑了一些讲:“后来姜家二郎和旁的女子行为亲密过火,被阿姝姑娘发现。下属走时,阿姝姑娘哭得很伤心。”
萧宁宁:“与旁的女子亲密过火?”
十五虽然是个暗卫,但也不过是个纯情的少年郎。他两个大拇指对着碰了碰,表明这过火的亲密行动指的是什么。
吴琦听了直摇头:“这也难怪阿姝姑娘想要背靠殿下。不过,姜家二郎如此不专心,阿姝姑娘模样不差,性情又好,何苦找不到更好的郎君。”
吴琦说着,还不忘看了一眼主子的神情。
见主子眉头蹙起,心想:果然主子待阿姝姑娘是有几分在意的。
萧宁宁抓住吴琦看“她”的眼神,“她”瞪了一眼:“没出息得很,就为了这么个男人。”
吴琦搭腔道:“就是,天下好郎君多的是,阿姝姑娘何必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萧宁宁又看了他一眼,让十五退了出去。
“她”重新拿起信件,又看了起来。
顾海明给“她”的这份礼物不轻,是关于黄河流域多年的水患问题。
上面不仅有顾海明对于黄河流域多年的研究,还有他对每年工部对水患一问题提出过的方案进行了他的阐述和修补。
黄河流域的水患每年的七八月份都是一个大问题,往往朝廷和当地能给出的方案都只是尽可能减少损失。但今年的七月初,一场大雨彻底冲垮了缝缝补补的河堤,造成了近乎上千百姓的死亡,上万百姓流离失所。但至今朝廷都没能给出一个好的方案去解决这个问题。
防洪修水坝往往不是一两个月就能完成的事,顾海明的方案虽不能保证一定奏效,但就目前来说确实是一个值得尝试的办法。
“送去汴州,务必不要出任何的差错。”萧宁宁把信件递给了吴琦。
吴琦本还想在顾青姝的问题上与主子探讨一番,眼下显然有正是做,他只得压下满腹之言,接过书信出了寝殿。
吴琦一走,萧宁宁起了身,脱下烟青轻衫搭在屏风上,不由想起了十五说顾青姝哭得很伤心一事,心下愈发觉得顾青姝蠢得可怜。
*
翌日。
顾青姝顶着一双肿泡眼出现在了祥云殿内。
她本来只是想让姜河逸看到她的生气和伤心,晚上稍微熬一熬,让第二天的脸色看起来差一点就成。谁曾想,她一想起昨夜姜河逸和宋芝亲吻的画面,心里就愈发的觉得恶心,最后竟然真的气得一个晚上都没有睡。
就算是上了妆,也没能遮住眼睛的浮肿。
“顾二姑娘,昨夜是兴奋得一夜没睡吗?”萧宁宁一袭青衫广袖长裙,绕过屏风,一见进殿伺候的顾青姝一双红肿的眼睛,忍不住嘲道。
吴琦听着叹了口气,主子真不会说话。阿姝姑娘正是伤心难过时,想要获得美人心,就该趁这个机会说些好听的话,安抚好阿姝姑娘的心。
顾青姝就知道公主定然是要调侃她的:“回殿下的话,昨夜并非兴奋得一夜未睡,而是”
“如何?”萧宁宁净了脸,接过顾青姝递来的帕子,擦去脸上的水:“莫非是姜家二郎高中探花郎,要与你顾家解除婚约?”
她话音落下,就见顾青姝撇了嘴,眼眶中镶满泪水,欲落未落。
“啪嗒”,一滴眼泪落了下来。
顾青姝生得温婉端庄,一双柳叶眼半含秋水,是很容易引人心软的长相,何况她此刻有意让萧宁宁心疼她。
“殿下,他,他与旁人......”
萧宁宁一时倒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她”确实想逗一逗顾青姝,不曾想她对自己会这般没有防备的直接把她和姜河逸的矛盾直接说了出来。
“一个男人而已,也指得你掉眼泪?”萧宁宁拇指抹去顾青姝脸上的泪水,湿湿润润的水珠,柔柔软软的脸蛋,“她”落下的手微微蜷缩。
顾青姝却又将“她”的手抓了回去,不仅是平日看到的修长,还很是宽大,心底闪过一丝异样,到底让萧宁宁同情她的事来得更为重要:“他们一个是我竹马未婚夫,一个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实在不能接受。殿下,我都不知道怎么同家里说。”
伤心难过当然是假的,她怎么可能会因为渣男渣女而难过呢?
但她必须在萧宁宁的面前把苦主的人设立好,同样身为女子的公主怎么可能不会厌恶渣男。
等她想要把姜河逸拉下马时,萧宁宁才会帮她,成为她最有力的推手。
萧宁宁看着被握住的手,掌心温热而柔软,小巧小巧。心下莫名生出几分燥意,“她”强势收回自己的手,走到梳妆台前:“平日里瞧着你倒也不算太蠢,怎么在这种事上尽犯蠢。”
顾青姝委屈巴巴擦了擦眼泪:“殿下身份高贵,罗家二郎定然不会让殿下受委屈,但我不一样。我身份不高,在金陵之中就如一只蚍蜉,渺小得不会引起任何的注意。我长得也不貌美,不值得郎君把心思都花在我的身上。”
前世的顾青姝确实这么觉得,在刘慧的教养下,她一直觉得自己不够好。甚至在发现姜河逸和宋雪妍私情时,她下意识中也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惹得姜河逸恼了自己。
“无需妄自菲薄。我公主府既容不得无用之人,也看不得丑陋之人。”萧宁宁瞥了她一眼,语气中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怒意:“也不必觉得自家家世不够。你父亲少时便才华横溢,曾高中探花郎,乃是天子门生,不过是暂时仕途不顺罢了。你兄长少年郎君,武艺高强,来年也定会登上武科,为朝堂百姓效力。”
顾青姝倒是没有想到萧宁宁不仅会听她的这些哭诉,甚至还会宽慰她,她福了福身:“我从不曾看轻父兄,妹妹......”
萧宁宁:“看轻自己也便是看轻了你父亲,你父亲把你教养长大,绝对不是想要你委屈自己去迁就他人。你父亲年不过四十余岁,你兄长不到弱冠之年,你仅十七,未来如何谁又能说?”
顾青姝被说得一愣一愣的,泪珠还挂在眼角,心中却突然没有半点悲伤:“殿下,你真好!”
萧宁宁被她猝不及防的一夸,一时面上也不知个如何表情回复,只道:“吴琦,你去厨房拿两个鸡蛋来。”
吴琦应下,暗暗给主子竖了一个大拇指。
萧宁宁则觉得吴琦近日愈发的莫名其妙,也不知是哪根筋搭得不对了。回望过来,就见顾青姝朝着镜中“她”灿烂一笑。
心好像就在此刻漏跳了半拍。
“殿下,真好。”顾青姝又夸赞了一句。
萧宁宁懒得理会她,“她”的思绪正在那莫名的心跳上。这样的情绪明显不对。
而顾青姝的目光不由移向放在腹部处的那双修长的手,殿下的手着实宽大,甚至有些不太像一个姑娘的手。
不过,殿下身量本就比她见过的姑娘高,手大倒也不奇怪。
“今晚鹿鸣宴,你随我一道去兴庆宫。”萧宁宁收敛好心绪道。
顾青姝颔首应下,又想起自己身上的衣服,正要说话,萧宁宁先一步开口道:“府中有给你们份额,你的衣服已经着宫中绣娘做好。昨日你走得早,衣服便没有给你。”
当然是因着萧宁宁不想给罢了。
顾青姝笑着道了谢。
等萧宁宁用了早食,冬梅把顾青姝的裙衫送了过来,一共五套,颜色都算得上素雅。
顾青姝为自己挑选了一个套,彩绘紫荆花宽袖白绢衫,搭着水仙纹鹅黄帔子,一条浅草绿绣紫荆花襦裙曳地,承得她皮肤愈发的白皙。
“真漂亮。”冬梅拉着顾青姝转了一圈:“当时去宫里选款式的时候你刚好不在,我这才擅自做了主。”
顾青姝笑着向冬梅福了福身:“是冬梅姐姐眼光好。”
“是你人漂亮。要是我这身段穿出去只怕是一朵胖紫荆花。”冬梅拉着人往寝殿走:“殿下,瞧瞧看。”
萧宁宁向来闲散,拿着一本杂书半躺在穿床榻上,闻声抬起头,心再一次微微一颤,带着点不自然的应了一声:“嗯。”
“多谢殿下夸赞。”顾青姝笑意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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