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鹿鸣宴(2)

鹿鸣宴是皇上为秋试宴请高中学子以“鹿”为主脯的宫廷御膳,用来表示皇恩浩荡和对人才的器重。

宴会在兴庆宫内的花萼相辉楼中举办,除去被邀请的学子外,也有朝中重臣。算是给朝廷注入的新鲜血液的第一场试题吧。

已是傍晚,天色要比夏日黑得更快,天边已经可见一轮弯月。

花萼相辉楼三层楼高,双层廊庑环绕,灯火通明,可见其富丽堂皇。

顾青姝与吴琦跟随在萧宁宁一左一右,先后入了花萼相辉楼中。

一入门,竹丝管乐之声迎面而来,舞娘在中央翩翩起舞,奴婢们端着瓜果点心井然有序的忙碌着。

“恭华公主到。”

随着太监的传呼声传入楼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看向门口的萧宁宁,向她行了礼。

“公主殿下金安。”

顾青姝和吴琦也跟着一同行了礼。

萧宁宁只是微微抬了一下手,便朝着为“她”准备好的座位而去。

顾青姝得以很快在人群中看到姜河逸的身影,但她只是匆匆一瞥,再未理会姜河逸向她传递而来的信息。

昨夜之事,实在让她恶心过了头。

萧宁宁坐在左侧的第二个位置,而坐在左侧第一个位置的宁王萧松夫妇要更来得早一步。

“大皇兄安,皇嫂安。”萧宁宁向萧松夫妇福了福身,也不等他二人说话,便已经自顾坐在。

刚站起身来回礼的马玉英见状,带着几分的尴尬的福了福身子,又坐了回去。

萧松冷哼一声:“恭华的架子还真是越来越大了。”

因着曹家的事,近日父皇对他都没有什么好脸色,太子更是趁此机会连续参了他好几本,差点连今日的鹿鸣宴都参加不了。要不是萧宁宁这个贱人,他怎么会一连折损了两个帮手。

这般想着萧松是愈发来气,好在马玉英知晓萧松的脾性,连忙温声安抚,又朝萧宁宁歉意一笑:“听闻公主殿下近日身子不太好,一直在让人调理着。”

马玉英年初嫁入皇家,成为萧松的继任王妃,说来萧宁宁与她也只是寥寥见过几面,实在算不上是可以问候对方的关系。何况“她”和萧松的关系一直都很差。

“她”虽然不是皇后所生,却是挂在皇后名下的嫡公主,自然是太子一派。就在这一点上就注定无论萧松娶了谁为妃,与“她”的关系都不会好。

“多谢皇嫂关系,身子这两日好些了。”

“好些了就好。”马玉英与金陵城中的高门贵女并无差别,礼仪举止处处挑不出错,到底是将门之家出来的女儿,说话透着几分不卑不亢的英气:“我库房里还有两支上好的人参,明日我叫人给你送去。若是你还要其他需要的,尽管跟你皇兄说,我们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

萧松本就在气头上,见自家王妃还有意与萧宁宁打好关系,不满的情绪再也藏不住,直接甩开马玉英的手,起身朝外走去。巧的很,皇帝萧权、邹皇后、罗太后、邹贵妃,以及太子夫妇正好入了大门,萧权看到气冲冲的萧松,急急忙忙走来行礼谢罪宁王妃马玉英,再看一眼无事人一般的女儿,已有几分计较。

“身为皇兄一点气度都没有,连自己妹妹都不能让一让。”萧权冷哼了一声,略过萧松夫妇走到了高位。

萧松牙都咬碎了,才被马玉英强硬拉了回去。

“父皇见谅,王爷只是想出去透一口气。”马玉英只得硬着头皮寻了一个借口。

萧松也知道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他要是再得罪了父皇,恐怕他真得被赶出去,那么他的脸可就丢大发了。

“你这孩子,透风就透风,板着一张脸做什么?还不快些坐回去。”罗太后适时开了口。

她如何不知晓自己这个孙子的脾气,曹家的事尚且还未完全过去,他心中自是气愤,也不用想定然是萧宁宁惹了他。

“听说恭华身子近日不太好,哀家怎么瞧着面色红润,似乎还胖了一些。”罗太后道。

这睁眼瞎的话就连顾青姝都听出了几分不对味,殿下明明更为纤瘦了。

萧宁宁不得不站起身来,行礼道:“多谢皇祖母关心。”

罗太后:“既然身子好了,明日就来哀家宫里坐一坐,哀家也许久未见到你了。”

萧宁宁岂能不明白罗太后是在敲打“她”,也是在为萧松出气:“是。”

罗太后收回视线,看向皇帝萧权:“皇帝,宴会也该开始了。”

随着罗太后这一句话落音,这个小插曲便就此打住。

跪了一地的官员也才在这个时候得以起身,中央的舞女自然散去,管乐之声变得柔和而低调。

“今日的鹿鸣宴为的是给各位未来的朝廷栋梁表以祝贺,不如先在朕的跟前露个脸。”萧权道。

这是历年的节目,但对于这些即将步入官场的朝廷未来栋梁来说,这是皇帝给予他们的鼓励。当然也可能是某些人第一次,也是唯一次能见到大原最高权利拥有者。

大太监周建唱名,从状元罗家大郎罗浩洋为首依次上前向萧权行礼。

顾青姝也终于见到萧宁宁这位未来夫君,罗浩洋身量极高,八尺有余,长着一张颇为正气的方脸,其文人之气可见。

他父亲是新一任的邢国公,任职户部尚书;舅舅正是当今的皇上萧权;其姑母恰是罗太后。这般家世已经给足了他底气,因而他面上谦和之中又带着几分从容有度。

第二榜眼,钟家子弟,倒是不太知晓其人。不过顾青姝记得吴琦曾说起他,想必出身也不会差。

第三位探花,姜河逸,虽然是最年轻的,但家世背景却是前三甲中最没有存在感的。他上前向萧权行礼时,就显然少了几分气若闲庭之感,多了些小家子气。

在场的众人眼中有露出欣赏之情的,亦然也会有瞧不上的。

顾青姝在悄悄观察之中,很是意外,不对,应该说很巧。

她在人群中看到了宋雪妍,宋雪妍一袭红裙,张扬明艳,她看向姜河逸的眼神如前世的每一次,含情脉脉。

原来她和姜河逸的孽缘起源于鹿鸣宴。

算算时间,距离她与宋雪妍上次见面不过是两个多月前。

七月的池水在夜晚依旧冰冷,就如现在的顾青姝依旧能感觉到那股窒息之感。

“顾青姝。”萧宁宁抓住她的手,再三唤道:“你在做什么?”

顾青姝猛然回过神来,看到差点就要溢出来的酒水,忙提起了酒壶,道:“殿下,对不起。”

“你看到什么了?”萧宁宁没有错过顾青姝刚才眼中的那一抹杀意,“她”顺着顾青姝的视线看过去,也不过就看到一红衣姑娘。

莫非两人有旧怨?

顾家家世背景极为简单,萧宁宁却在顾青姝身上看到一团迷雾。

顾青姝嘴角牵强的扯了一下:“看错了,还以为是相识的人。”

对于这种一听就是假话的话,萧宁宁向来不愿在问第二遍。

待新科学子全部都介绍完,萧权便宣布宴会开始。

丝竹管弦之乐换了声,气势蓬勃的音乐响起,一只鹿被抬了上来,在由御厨切下一块肉呈给萧权后,再由御厨分肉,让在场的得以吃到鹿肉。

鹿肉分享完毕,宫女们端着吃食依次上场。

前一刻还在惦记着仇恨的顾青姝,现下肚子已经不争气的“咕噜噜”。

鹿鸣宴不常办,鹿肉却是能常享受到的,萧宁宁对此并不太感兴趣。且像这种宴会上菜肴多半以寡淡为主,再好的食材吃起来也会少了几分滋味。

萧宁宁取了一个没有用过的小碟子,夹了两块鹿肉,一块巨胜奴,一块雪婴儿,递给了跪坐在“她”身后的顾青姝。

顾青姝对上萧宁宁的眼,犹疑一下,还是接下。

鹿肉口感嫩滑,味道却很是平淡。巨胜奴则是以蜂蜜、酥油和面,加上黑芝麻炸制而成的点心。尝一块刚好,多了就得腻味。

剩下的雪婴儿是由田鸡剥皮去处内脏,在包裹上豆粉煎贴而成。颜色如雪,形状似婴儿,故而得名。

“还要吃吗?”萧宁宁。

顾青姝摇了头,她大概已经能猜出为何萧宁宁基本上不上筷子的缘由。

“宫宴上的东西一般都不怎么样。”萧宁宁。

一旁的吴琦默默地酸了一把:“殿下,为何不问问我?”

萧宁宁只当没有听见。

吴琦跟随“她”多年,难不成这点吃食他还没有尝过?

顾青姝看到吴琦伤怀,凑到他耳边些道:“公公殿下说得对,这东西不好吃。改明儿我给你做,保证比这个好。”

萧宁宁尝过顾青姝做的月饼,味道比不得大厨,却有一种让人舒心的味道:“又在这里给我画饼?”

顾青姝不傻,立即明白萧宁宁口中的“饼”是她上次满口应下的剪头发,结果失败了的那一回。

“当然不是,我十岁就能做得一手好菜。”顾青姝不是自夸,她是真的会:“殿下要是不信,明日我给你做上一桌的好菜。”

“后日吧。”萧宁宁。

明日入宫,罗太后那边少不得折腾“她”。

宴会觥筹交错,中央的舞娘换成了舞剑的郎君,再是杂耍团。

姜河逸小心应对着每一位向他敬酒的官员,唯恐自己说错话,惹人生厌。

他虽是初入官场,但也知道今日的鹿鸣宴其实就是他最好的一次自我展现,也是在为他往后的仕途铺人脉道路。

但当一杯接着一杯的酒下肚,只来得及吃了一块鹿肉的姜河逸已经头晕目眩,却也无可奈何的强撑着。

好在榜眼钟艽有几分看不下去,借口拉着姜河逸出了楼内,顺便给他端来了一杯解酒汤。

“姜兄,今日鹿鸣宴虽然重要,但酒不是这般喝的。”钟艽把解酒汤递给他。

姜河逸一口干下去,闭着眼睛依靠在栏杆上:“多谢钟兄好意。”

比起罗浩洋和钟艽的游刃有余,姜河逸的慌乱不需旁人说,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面对此时钟艽表现出来的友好,姜河逸心底还是感谢的,同时也羡慕。

若他出身钟鸣鼎食之家,又岂会需要笑着跟人陪酒?

“钟榜眼,姜探花,两位可是吃不消,在这里躲酒啊!” 大理寺卿史悬向两人拱了拱手,随即笑道。

姜河逸同钟艽回礼,钟艽笑道:“哈哈哈,史大人洪量。”

史悬挥了挥手:“都是这么过来的,不过今日可不能浪费了。”他朝着两人挤了挤眼,随后转身离去。

姜河逸和钟艽道了谢。

钟艽拍了拍姜河逸的肩膀道:“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就先进去了。”

姜河逸拱手相送。

等钟艽离去后,姜河逸眺望着右侧的皇城,他期盼多年的梦,终于要迈出重要的一步了。

“姜探花。”

一俏皮的姑娘声音拉回了姜河逸的思绪,他转过头来,拱了拱手:“宋姑娘,安好。”

江州刺史宋品之女,宋雪妍。

在宴会上,宋家父女仅与他相隔两桌,早已经打过招呼。

“我见姜探花似是醉了酒,不若散散步如何?”宋雪妍不等姜河逸拒绝:“鹿鸣宴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

就算宋雪妍不这般说,姜河逸也没有拒绝的打算,一位从三品官员家中的姑娘可不是他能得罪的。

*

宋雪妍前脚出了花萼相辉楼,后一脚,顾青姝便借口跟了出来。

她看着姜河逸和宋雪妍远去的身影,悄悄跟了上去。

前世她对姜河逸与宋雪妍的相识并不是很清楚,现在看来两人早已经在这个时候便相识。

一位从三品刺史府上的姑娘,确实难以让仕途一直不顺的姜河逸拒绝。

那么现在呢?

不远处,宋雪妍笑意妍妍,她倒退着走着:“其实今日并非第一次见到姜探花。”

姜河逸倒是不曾想这位宋姑娘说话会如此的直接,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姜探花不必紧张。那日我与父亲进城,刚好看到坐在马上游街的姜探花,打听了一嘴,这才知探花是姜家郎君。”宋雪妍道。

宋品在江州上任已有五年,新的刺史已经就任,宋品便领着宋雪妍一路游玩,慢慢回了金陵。恰巧那日正是揭榜游街之日,宋雪妍这才看到了姜河逸。

也正因为那一眼,宋雪妍缠着父亲来了今日的鹿鸣宴。

可惜的是,这位探花郎竟然有了未婚妻。

宋雪妍:“听说姜郎君的未婚妻在恭华公主身边做侍女,可是今晚随公主来的那位?”

姜河逸闻言一愣,倒不知顾青姝的事已经传得这么开,他只得硬着头皮道:“倒是不想宋姑娘也识得阿姝。”

宋雪妍没有错过他脸上一瞬时的僵硬,脸上的笑意更显:“我父亲曾与顾大人是同僚。只是多年未见,一时不太确定,不敢贸然上前打搅。”

明知宋雪妍的话再平常不过,此刻姜河逸听着却莫名有几分刺耳:“竟然还有这种缘分。”

顾海明与宋品曾是同僚,而今宋品已经朝中重臣,顾海明仍旧只是一七品小官。再看顾青姝和宋雪妍,相似年纪,却是完全不同的命运。

宋雪妍看着姜河逸的脸色又变了变,只当没有察觉,继续道:“顾二姑娘当真是好福气,能有姜郎君这般优秀的未婚夫。”

......

跟随着两人步入后花园的顾青姝躲进了一旁的假山中。

宋雪妍的嘲讽已经明显不过,姜河逸暗中对她的嫌弃之意也很是明显。

“给我做妆点娘子,倒是委屈了顾二姑娘了。”

萧宁宁的声音在顾青姝的耳边猝不及防的响起,吓得她险些尖叫出声,顾青姝却还不忘记去捂住萧宁宁的嘴,拉着人往后移了移。

有些粗糙带着暖意的手落在萧宁宁的唇瓣上,一双柳叶眼猝然凑到眼前,近得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可以听到。

而这时宋雪妍的侍女似乎寻了过来,姜河逸与她一道离去。

顾青姝松了口气,放开了萧宁宁,道:“殿下息怒。”

萧宁宁忽略掌心的炙热,站直了身子,理了理衣裙:“你那未婚夫挺招人喜欢的。”

见“她”没生气,顾青姝道:“殿下想说的应该是招蜂引蝶吧。”

萧宁宁先一步出了假山:“听你这语气倒像是不太在意的样子。”

顾青姝叹了口气,跟了上去,在萧宁宁看过来时,指着自己的心道:“殿下,我如何能不在意?我唯有的一颗心已经在破碎中,再多一点也不过是加快它碎裂的速度。”

萧宁宁垂眸看着她,“她”看到装作轻松的顾青姝眼中满是伤痕,“她”神情微沉,良久道:“与他解除婚约,来日我为你寻得一位良婿。”

顾青姝眉眼一扬:“殿下此话当真?”

萧宁宁点了头。

这人莫不是又在诓骗“她”?

顾青姝:“等来日我与姜家郎君解除了婚约,殿下定要记得今日之言。”

萧宁宁:“我何曾骗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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