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沈惊寒缓缓睁开眼睛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睡在一间雅致的榻上。

窗外瑞雪正浓，寒梅傲立枝头，点点白雪覆盖着枝条，如同一幅静谧的冬日画卷。

屋内的炭火散发着温暖的气息，将寒冷的空气驱散，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味。

“不对，顾砚呢？”沈惊寒刚要掀开身上的被子往外走，便被一双苍老但有力的手按了回去。

这位老人家叫王婆，一位满头银丝却精神矍铄的老妇人，正笑眯眯地看着他，话语间带着和蔼，可是那一双眼睛仍然精明有神。

“老身是这府上管事的，大人叫我要好好看照你。公子这会刚醒，就不要乱跑了。”王婆轻声劝慰着，一边细心地为他整理着被角。

“江淮呢？”沈惊寒警觉的看着她，手不自觉的攥紧，心中满是紧张和不安。

在他心中江淮早就成为了是他的挚友，也是他的生死之交。

“顾大人让你们两个都活了下来，你放心吧。”王婆说到这儿，连语气都不自觉的柔了下来，眼里含着细光。

沈惊寒将一切尽收眼底，但他这会脑子正疼的厉害，仿佛有一把小刀在里面搅动。

他努力地回想着昏迷前的种种，记忆如同被浓雾遮蔽，难以捉摸。

但听到王婆的话，心中的一块巨石终于落地，他侥幸地想：“赌赢了……”

沈惊寒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情绪。他记得那场惨烈的战斗，记得自己和江淮背靠背，在混乱中喘息的样子。

沈惊寒飘飞的思绪被推开的门声拉了回来，一位长相甜美的侍女走了进来“王嬷嬷，大人正叫他过去呢。”

王婆点了点头，那位侍女看着沈惊寒，一脸无措的样子不禁笑出了声“公子走吧。”

跟着侍女穿过回廊，沈惊寒才真正看清这座府邸的气派。

青石板路两侧的汉白玉栏杆雕着缠枝莲纹，栏杆外是蜿蜒的活水，水面结着薄冰，冰下的锦鲤偶尔摆尾，能看见一抹红影闪过；路两旁种着成片的红梅，雪落在花瓣上，红得浓烈、白得洁净，映着廊下挂着的鎏金宫灯，暖光洒在雪地上，竟生出几分温柔来。

偶尔还能见到几株罕见的雪松，枝干挺拔，冠如伞盖，显然是精心养护的名贵品种，连脚下铺着的鹅卵石，都是打磨得光滑圆润的青灰色，透着主人的讲究。

不知道在背地里收了多少钱……

寒风裹着雪粒子扑面而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才发觉自己身上穿的还是顾府下人找的旧衣，料子粗糙，领口和袖口都短了一截，根本挡不住这深冬的寒气。

顾砚正坐于亭中，庭外大雪纷飞，裹着墨狐裘衣，红蚁烹茶，很是惬意。

顾砚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指尖摩挲着盏沿的冰裂纹，抬眼时眼尾微挑，狭长的眸子里盛着暖炉的光，像揉了碎星。

他眯着眼睛看向站在雪地里的少年，见对方还僵着身子，又添了句：“怎么？这么怕本官？”

这座府邸很气派，高山流水间还点缀着名贵的树木。

沈惊寒犹豫片刻，终究还是走近亭中坐下。

亭外大雪纷飞，漫天白絮似要把天地都裹成一片纯白。顾砚身上裹着件墨色狐裘，狐毛蓬松柔软，衬得他肤色愈发白皙。

“我知道我貌美，但惊寒也不必这般望着我出神。”顾砚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抬眼时眼尾微挑地看着沈惊寒。

沈惊寒接过顾砚递过来的茶盏，抿了一小口“大人说笑了我只是好奇，为何我父亲当日明明还未告官，却早早的被官府知道?”

顾砚听后摇了摇头，盯着远处落了一地的红梅“这件事是指挥使的安排，提前知晓就花了很大的力气。”

顾砚的目光从红梅上收回，语气沉了几分，“但可以肯定的是揭发之人定当与你父亲相熟。他知晓你父亲藏证据的地方，甚至知晓明天你父亲就要去告官了。

与其问我还不如自己想想，你父亲身边，谁最有可能知道这些？”

这话像一块冰，砸在沈惊寒的心上。他垂眸望着茶盏里晃动的茶汤，父亲的身影在脑海里渐渐清晰：父亲是个温吞的读书人，早年做过几年县学教谕，后来因看不惯官场龌龊，便带着他回了乡下，在离村子十里远的山坳里建了座小院。

村子本就偏僻，方圆十里只有零零散散的几户人家，多是靠种茶为生的农户，父亲平日里除了教他读书，便只在后院种些蔬菜，连邻里间的走动都少得可怜。

要说相熟，掰着指头数，也只有童辉了。可按理来说他根本没有必要这么做，父亲为他授诗书，分毫不取。童辉稍加努力，甚至在来年春围还有可能脱颖而出。

“好了，下去吧，过些日子病好了，我便带你练武。毕竟我救你不是白救的，总要为我出些力才好。”

沈惊寒一直猜不透顾砚，但直觉告诉他这个人是一个危险的男人，脸上总是谦和温驯的，但肚子里却像丝丝吐息的腹蛇，乖巧只是为了更好的杀死对方。

沈惊寒转身离开，青石板被覆满了雪，远处的廊下王婆子，弓着身子看着他，似乎有话要交代。

“小沈啊，你身上的衣服短了些，你跟我去西街裁一身新衣可好？”王嬷嬷看着沈惊寒有些单薄的衣物说道，眼神里满是心疼。

“王嬷嬷，顾大人会让我出去吗？”沈惊寒欲言又止地说道

“放心吧，小江前几日就已经做好了新衣，你今日才刚醒，想必大人也不会责怪的。”王嬷嬷拉着沈惊寒的手说道

沈惊寒心里泛起一阵暖意，温柔地回答道“好吧，那便多谢王嬷嬷了。”

王嬷嬷拍了拍他的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布料传过来，暖得人心头发热。

“放心吧，大人虽看着严肃，可也是个心善的。你今日才刚醒透，身子还虚着，裁身合身的衣服也是应当的，他不会责怪的。”说着，她不由分说地拉着沈惊寒的手，往府门的方向走，“快些走吧，西街的张裁缝手艺好，去晚了怕是要排队呢。”

顾砚虽已是锦衣卫同知，手握实权，可顾家原本只是京城里的末流世家，根基浅薄，与那些世代簪缨的大家族根本无法相比。

也正因如此，顾砚的宅邸并未选在繁华的东街，而是落在了相对僻静的西街。

但沈惊寒仍是被这集市上热闹的景象所震撼，西街的街道不算宽敞，两旁的店铺多是小本经营，透着一股烟火气。

道路两旁的摊贩，有卖小吃的，热气腾腾的包子铺前排着长队，蒸笼掀开的瞬间，白色的雾气裹着肉香飘得老远；有卖布料的，五颜六色的绸缎和粗布挂在架子上，像一道彩色的瀑布；还有卖小玩意儿的，拨浪鼓的“咚咚”声、小孩嬉闹的欢笑声，夹杂着商贩的吆喝声和行人的谈笑声，此起彼伏，热闹得让人心里发暖。

马车行至集市口时，人流渐渐多了起来，叫卖声、吆喝声此起彼伏，热闹得让沈惊寒有些恍惚。

这一愣神，沈惊寒便一头撞到别人身上，沈惊寒只觉肩头撞上一片柔软暖意，力道不重，却让他踉跄着退了半步。他慌忙抬头道歉，话到嘴边却顿住了——眼前立着的公子，怎的这般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