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夜里,谢轻意睁开眼,屋子里一片昏暗,只有隔间半开的门有些许光亮照进来,让她隐约能看清屋子里的摆设轮廓,熟悉的消毒水味道充斥满鼻间,身下睡着的正是医院的病床,她在什么地方,自是不言而明。

居然没死成!

谢轻意不知道该说自己命大,还是命硬。

她有些困,又沉沉地睡了过去,在梦里,她依然很困很累,只想一直睡下去,不想醒来,可有人推门进来的脚步声、围绕在她床边的走动声响,还是吵到了她。

她睁开眼,是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来查房。

医生问:“醒了?记得自己是谁吗?叫什么名字?”

谢轻意不想理会,但不好给别人添麻烦,于是回道:“谢轻意,二十一岁,自杀,没死成,昨天夜里醒的,之后又睡着了。意识清楚,视线清楚,听力清楚,恢复良好。”

医生听到她自己说恢复良好,嘴角抽了抽。

他又感慨道:“这么漂亮一小姑娘,对自己下手挺重啊,听说你是拿红酒瓶碎片割的。血管、肌腱,手筋都割断了,这得割多少下啊,你还割得挺准,全都割在同一个位置。同一个位置反复割,你不疼吗?你说你要是把对自己的狠劲儿用在别的地儿,还有什么事是不能解决的……”

话匣子一打开,就絮絮叨叨个没停。

谢轻意扭头看着话唠医生,默然无语。

医生不仅话唠,长得也不好看,满脸的油,胡子拉叉的,从头到脚写着不修边幅不爱干净,但处理伤口的动作极娴熟灵巧,谢轻意能感觉到他那略带调侃打趣的语气里带着劝解和善意。

谢轻意知道自己病了,精神、情绪上病了。

医生很快便处理好伤口,又叨叨叨地叮嘱一通注意事项,让她配合治疗,别落下残疾什么的,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落下残疾多不好,还吓唬她,要是伤口没治好,肌肉肌腱萎缩,手会变形变丑。

谢轻意不想再听他唠叨下去,只好“嗯”了声,应下。

不徐不疾的脚步声走到病房门口,然后又径直走到内间,是施言。

谢轻意的目光落在施言身上。

今日的施言穿着偏于休闲,双手插兜,带着点居高临下拽兮兮感。她明明是淡妆,却给人一种浓艳明媚又清冷的感觉。

浓艳明媚的是长相,清冷的是眉眼,这么一对比,就感觉像是平日里的商务风、内敛气质更像是封印。如今封印突破,内里的另一个施言走了出来。两者的差别极细微,但谢轻意能分辩出来。

谢轻意的目光跟施言的目光对上,竟生出种对峙感,自己没落下风,对方好像也没输。偏对方的眼里又染了几分笑意,又轻柔,还有种看笑话的奚落感。

医生对谢轻意说:“你昏迷了两天,你堂姐在这里守了两天,可别再干傻事了。”

谢轻意极意外。施言会来守着她?

医生做好记录、收拾好医疗器械用具,往下一间病房去。

施言拉来椅子,在床头边坐下,目光凝视着谢轻意。

那张扬的气质跟之前站在她家院子里看天、看鱼,跟陪她过生日时的截然不同。明明是同一个人,又好像变了一个人。此时的施言更像发病时混迹夜场的那个,可跟那天她见到的开了半打红酒的施言又有些不同。

一直以来,施言都认为施言有双重人格,平日里都是她以前打交道的那个,眼前这个之前只出现在夜里,去酒吧、夜总会等地方钓上猎物,一夜疯狂,之后回家,洗漱,睡一觉,醒来又变成内敛沉稳的施言。

这会儿大白天出现,就怪怪的。

可这样子的施言真的好好看,气场全开,浑身都在释放着张扬肆意的气质,明明给人一种清冷淡漠的样子,偏偏那眼神柔中带笑,似要让人沉溺进去,像矛盾综合体,却意外的和谐。

施言眼里的笑意更深:“谢大小姐喜欢这样的我?”

谢轻意直言:“你今天很好看。”

施言的眉头一挑,似开玩笑:“有毒哦。”

谢轻意好想问:你为什么白天出来呀。

问不出口。怎么问嘛。说我偷偷派人跟了你好几年,你的小秘密我都知道,这会儿你突然变个人出现在我面前,我好奇死了。这妥妥的不打自招。

不过,这样子的施言真好看,再多看两眼。

施言靠在椅子上,两眼含笑地看着谢轻意,让她看个够。有意思呵,谢大小姐喜欢的居然是她这款。此刻的谢轻意收起满身冷意,长长的眼睫毛下带着大大的困惑和好奇,像森林里蹦达着出现的灵动小鹿,用天真充满好奇的眼神打量着闯入森林的猎人。竟意外的柔软可爱,让人想rua。

忽然,谢轻意一醒:不是,施言不会是想来钓我吧?

她的目光又转为惊疑不定,在施言身上来回。

施言凑近,小声问:“想什么呢?有什么直接问呗。”

谢轻意淡淡地回了句:“你现在的样子好骚包,像孔雀开屏,我在想有哪里不对。”

施言的手机传来消息提示音,她从兜里摸出手机,看了眼消息,说:“谢承安被抓了。”

“嗯?”谢轻意问:“发生什么事了?”

施言说:“王定坤死了。”

谢轻意说:“他不是半个月前就死了吗,还上了新闻。”

施言听到谢轻意提到上新闻,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她问:“你是从新闻上得知王定坤的死讯?”

谢轻意“嗯”了声。

施言更意外了,问:“你的眼线后来没再跟?”难怪她揪了好久,都没找到谢轻意的眼线。

谢轻意说:“把王定坤的地址告诉给你后,我的眼线就撤了。”明显是要下刀子了,她才不凑那么近去沾上血,平白给自己惹麻烦。

施言用力点点头,道:“谢大小姐,啧!”

还想把她套进去,结果,溜得真快。

谢轻意盯了王定坤那么久,必然处处留痕。只要顺着王定坤的死查下去,说不定就能揪出谢轻意盯王定坤和谢承安这条线,那么,虽然王定坤是谢承安派人去杀的,但消息是谢轻意透露出来的,这就相当于一个杀一个绑,谢承安是妥妥的进去,谢轻意也得沾不少麻烦。她有谢轻意在前面扛雷,片叶不沾身。

可是谢轻意的人早早的撤了,王定坤之前让她的人绑了两天的事甩锅不到谢轻意头上,怎么都会查到她这里来。虽然说起来就是她想通过王定坤找到谢承安杀妻的线索,想说服对方回来做人证,警方那边不会为难她,但谢家人对准谢轻意的矛头,可就得转移部分到她头上了。

谢轻意听得施言的语气,瞬间明白:“你想把绑人的锅甩我头上?”

她抬眼看向施言:有点丧良心啊。

施言低头看着她,读明白谢轻意眼神的意思,回道:“彼此彼此,你不也拿我当刀。”把王定坤扔给她,自己完美抽身。

偏偏谢轻意稳得住,只是捏住这个把柄下步闲棋,压根儿没打算从这里着手。她要是不接住这把刀,这事情还会继续耗着。

施言又问:“你透露消息给谢承安的事,屁股擦干净了吗?”

谢轻意说:“什么叫我透露给谢承安的?明明是有人见到了王定坤,打电话跟人闲聊,话传话,话到了谢承安的耳里。”

啧,把自己撇得真干净。

啧,真够滑头的。

施言直摇头,牙痒痒的。她抓起谢轻意的右手胳膊,撩开袖子,一口咬下去,留下个深深的牙印,缓解了牙齿的痒意,松口,起身,微笑着看着谢轻意:口感真好。

白皙细嫩的胳膊上留下的牙印真好看,心里爽了!

谢轻意吃痛,皱眉,看着咬她胳膊的咬痕,又再看向施言:你属狗的?还是发病了?

她的脑子里划过一个念头:要不要去打狂犬疫苗?

好像没必要吧。

谢轻意有点无语,默默地把胳膊收进被子里,淡淡地说了句:“你是真不嫌脏。”

她躺进医院后肯定没洗澡,睡的是医院的床,盖的是医院的被子,不知道多少人睡过躺过,说不定还躺过尸体。

施言凑近:“谢大小姐的口感好,脏我也喜欢。”

谢轻意轻哼一声,没跟施言计较。

施言哂笑一声,眼里情绪翻滚。她跟平日里的反差这么大,谢轻意居然一点都不意外!她说:“你的眼线跟了我很长时间了吧。你派人盯谢承安,我能理解。盯我,为什么?”

谢轻意一眼看出施言压抑的暴躁烦闷。这是惹到她了?

她随即明白,施言刚才的反应是试探,然后,自己直接漏底了。或者说,施言在之前就有觉察,先前在酒吧是试探,今天的反常、刚才咬那一口,都是试探。

谢轻意不愿回答施言的问题。

施言的神情冷了下来,眼里似有风暴在酝酿。

谢轻意望着施言的眼睛,忽然好奇发生了什么,会让施言分裂出第二个人格。她以前以为,这个人格,只是施言压抑之下的发泄口。现在,似乎不是?

她正在出神,忽然,下巴被用力捏住,然后,施言居然亲了下来。

谢轻意当场惊懵,愕然地眨眨眼,被人轻轻啃咬嘴唇的触感传来。这是亲?咬……?

随即,她的嘴被施言的舌头撬开,施言化身美女蛇,勾住她的舌尖嬉戏。

谢轻意更懵了,鼻子间吸气,吸到的居然是施言呼出来的空气,唇舌牙齿间萦绕着温柔又像疾风骤雨的触感,让她的脑子有点迷糊,就整个……很怪异又很无语。

随即,施言捏住谢轻意的鼻子,更加用力地亲吻。

鼻子无法呼吸,嘴里的空气又被抽走,窒息感渐渐袭来。正当她觉得难受时,施言又松开她的鼻子,让她吸上两口空气,刚换了两口气,又捏住了鼻子。

谢轻意忽然就想起眼线拍来的限制级视频,眼神倏然冷了下来:这死变态把她当什么了!

她用没受伤的右手摸到手机,对着施言的太阳穴就砸去。

这地方只要砸准了,只需要几斤的力量就能把人砸晕。

她的准头向来很好。

谢轻意刚抡起手机,被施言抓住手腕。气虚力弱,比不过,手被固定在半空。

施言缓缓抬起头,如瀑的长发顺着肩膀滑落到身前,衬着她略微泛红的脸颊以及似染了层春水的眼眸,竟然有着别样的诱惑感。

明明遭到不轨侵犯,明明对方的行为很变态,但……谢轻意发现自己竟然有被这模样的施言诱惑到。

她明白过来,对施言说:“你对我有欲念。”

施言愣了两秒,随即笑问:“谢大小姐,你用得着如此直白吗?”凝视着谢轻意反复打量,她没有看到生气、愤怒,只有平静。谢轻意是真的没情绪的吗?

可没情绪的人,又怎么会连续两次自杀,还都是奔着下死手去的。

施言担心自己再半真半假地试探下去会出事。

她起身,出了谢轻意的病房,径直离开。

她这几日的状态不太对,半梦半清醒的感觉,欲念纷杂,情绪也很乱,全然没了平日里的有条不紊乱。这种情况,每隔几个月就会来一次。有时候能控制得住,撑上一两天就熬过去了,有时候就像疯了,不仅念头疯狂,行事也很疯。

理智告诉她,需要离开,回去多喝些酒,喝醉了,倒头睡一觉,睡饱了,睡够了,一觉醒来,一切就又恢复正常了。

另一个声音又在告诉她,回头,去病房,这时候的谢轻意最好欺负了。可她已经在病房守了两天了,对谢轻意起的限制级念头越来越多越来越杂。

两种声音,两个念头在脑子里打架,让施言有种自己被撕裂开的感觉。

她怕回去后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毕竟酒吧约,事先说好,你情我愿,但她对谢轻意的念头不是那种约,要更疯狂更可怕,而谢轻意也不像是能愿意乱来的人。

这人去酒吧,坐一晚上,点了八瓶昂贵的红酒,让保镖打包带走了。她自己只点了一杯果汁,一口没碰。在这方面,谢轻意是真的乖,乖孩子的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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