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没多久，陈跳父母正好回来，好一顿感谢接走孩子，临走前还送了一大包牛奶枣。

停电后供暖也不太充足，刚才吃面没什么感觉，现下消化得差不多，反而觉得有些冷。

洗了碗季羽在韩昭的陪同下回房间找小夜灯，他最近睡觉开着通电台灯，无线小夜灯太久没充电，此刻非常凑巧地也没电了。

于是，韩昭的手机成了整个房子里唯一的光源。

两人摸着黑洗脸刷牙，轮到洗澡的时候，季羽直接让韩昭先去，大不了他今晚忍着不洗了。

但是要洗澡，手机就得被带进去照明，他总不能跟进去打着灯看韩昭洗。即使韩昭同意，他也不敢看。

季羽大义凛然般交出手机，塞到韩昭手里，勉强挤出个笑催促对方：“快去洗吧。”

闻言，韩昭挑了挑眉，手机再次回到季羽手里，男人的声音低沉有力：“你留着，在门口等我。”

然后，蹲坐在门外的季羽握着手机，像只小猫咪，担心主人会在浴室遭遇不测一样，认真听着里面的流水声。

光线黯淡，整间屋子浸在黑色中，看起来危机四伏。只有他这里，像个安全的壁垒，和身后的人一起给他带来安全感。

季羽的脑中，突然就冒出来自习时，他没讲完的那道阅读题——

我不会在深夜里迷路的含义是什么？

“因为，光就在我身边。”

这大概，就是他的正确答案吧。

里间的水声不知在何时停了，响起轻微的擦拭声。季羽的光源一直对着门，现在更是很努力地往里照，虽然有门挡着，但他还是想让里面的人，能看清楚些。

突然，一声闷哼从里面传出，继而没了声响。

季羽一愣，不知道什么情况，站起身来询问：“韩昭，怎么了？”

没有立即回应。

大约过了十几秒，里面有了动静：“没事。”

如果没事，为什么韩昭低八度的声音听着有一丝虚弱？

几乎没有思考，季羽推门进去。顺着弱光看过去，坐在马桶盖上的男人手上鲜血淋漓，正给自己做处理。

“哪里受伤了？”季羽几步过来，蹲在韩昭身侧，立马发现出血的位置不在手上，而是在韩昭右侧小腿。

紧实的小腿处，一道略长的伤口，像是被什么利器割伤，正淌着血。

“都怪我，怎么会弄成这样……”

韩昭注视着蹲在身前的人，清隽的眉眼写满焦急自责。这点疼痛其实算不了什么，此刻他很想摸摸眼前人的头发，可腿上手上沾着血，只好漫不经心说道：“季羽，我还没穿衣服。”

“你别动，我去找药箱。”季羽像是没听到韩昭的提醒没注意到对方什么也没穿，二话不说起身就去找药箱。

结果刚踏出门口，整间房唯一的光源被掐断了。韩昭的手机电量持久力再强，也抵不住一直这么消耗。

季羽迈出的步子突然僵住，窒息般的黑暗仿佛要将他瞬间吞噬，身体不自觉颤抖起来。

即使全黑，韩昭也能感觉到对方的不对劲，当即说道：“别去，回来到我这里。”

低沉的嗓音犹如一把利剑破开黑色，身后的人似乎要起身过来找他。

不能这样，季羽稳了稳心神，强忍着颤抖和晕眩感，对身后人笑了笑，声音一如既往犹如甘泉：“你别动，我马上回来。”

即便对方看不到这个笑。

没等对方再开口，季羽摸着墙壁快步往客厅走去。平常几步就能走到的位置，如今走起来既遥远，又像是压了千斤顶一般，艰难无比。

韩昭的伤口还在流血，虽然他没说疼，但季羽在微弱的光中，还是看到那张冷峻的脸上，有薄汗沁出。

季羽大口呼吸，尽量让自己走快一点，膝盖磕在柜子上也不觉得疼，从茶几下摸出药箱直接往回走。

听到动静，韩昭知道季羽回来了。

呼吸不似刚才那般急促，季羽手上动作轻缓娴熟，倒像是经常给人包扎一样。

“涂了药，这几天不能沾水了，明天来电还是该去打一针破伤风，在哪划伤的？”季羽的声音微微有些变快，是呼吸急促导致的。

给韩昭包扎完，条件反射扭头找罪魁祸首，才想起停电了什么也看不到。

“应该是玻璃。”韩昭坐在马桶上洗了手，接过季羽递来的毛巾。

季羽一愣，他好像想起什么了。

之前叶逐打碎的杯子，由白飞炀负责收拾，被他放在卫生间，说是第二天带走。结果好像，并没有扔的亚子。

只听韩昭冷哼一声，声音不疾不徐，一字一句说道：“姓白的和我五行相克，下次清算。”

想也是气话，五行相克怎么会从小推心置腹相处这么多年。

季羽摇了摇头，拉住韩昭胳膊将他架起来，把重量支撑点放在自己身上，扶他回房。

黑暗中，韩昭的唇角清浅一勾，刚才瞬间的戾气消失不见，反而非常愉悦似的，胳膊搭在季羽背上，摸了下他的背脊。

手上动作猛地一顿，季羽的背，湿透了。

也不知是冷还是害怕，架着自己的清瘦男人微微颤抖。韩昭蹙着眉打算开口说话，季羽抢先一步说道：“刚才太紧张，流了好多汗，你别嫌弃，等会我来洗一下。”

脚步停住，脖子被男人结实的小臂勾住，冷冽的声音夹杂热气呼在耳边：“洗什么，我帮你擦。”

季羽以韩昭伤势为由努力推脱，却被韩昭制住，勒令他蹲在前面，自己坐在马桶上帮他擦拭。

“这样不就行了。”

韩昭冷声开口，暖热的毛巾轻轻擦拭季羽背部。如果有灯亮着，就能看到季羽原本白皙的背部，染上红晕，一直蔓延到脖颈。

汗湿的黏腻感消失，季羽谢过韩昭再次扶着他老人家回房间睡觉。

韩昭刚坐到床上，率先发话：“你就睡在这里，照顾我。”

季羽一愣，他本来还犯愁今晚没有小夜灯该如何睡觉，韩昭这话怎么听都像是猜中了他的困难。

顿了顿，像是下定决心似的：“那你晚上有什么需要就叫我。”

他也是真的想照顾韩昭。

黑暗中，韩昭发出一声低沉磁性的轻笑，看样子没有因为意外受伤郁闷，心情不错。

在对方的指挥下，季羽从柜子里搬出之前他睡过的被子，在韩昭右侧铺开，穿着睡衣两三下迅速钻了进去。

这么黑，对方还是伤员，应该不至于发生什么，季羽放下心来。

万籁俱寂，两个人折腾一晚，都有些疲累，尤其是身上有伤的韩昭。

房间内的呼吸声被无限放大，季羽闭着眼睛听着身旁渐稳的呼吸声，不知不觉间，晕眩感消失，身体似乎也不再颤抖，眼皮越来越沉……

半夜，韩昭醒了，不知是几点。四周仍是漆黑一片，世界仿佛消失，只有怀里的温热真实无比。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在身旁的人翻了个身，渐渐钻进他的被子，窝在怀里。像只汲取热度的小兽，在寻找安全感。

韩昭紧了紧手臂，在黑暗中尝试描摹怀里人的模样。许是韩昭收得太紧，季羽发出一声轻微的呢喃，似乎是想翻个身。

已经钻进来了，哪有那么容易离开。

韩昭动了动胳膊，将人挪到一个舒服的位置，就这么搂着继续睡觉。

天光大亮，光明复现。

刺眼的光线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季羽动动眼皮，被晃醒了。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刚醒的时候脑子还在发蒙，等真正清醒，才发现自己处在一个怀抱中，鼻息间都是另一个人的味道。

瞳孔紧缩，仰头的瞬间磕在对方下颌上，紧接着一声嘶哑的轻微吃痛声传来。

季羽慌忙弹开，结果箍着自己的手臂力道极大，完全走不掉。

“再抱会儿。”过磁的嗓音从上方传来，带着清晨刚清醒的低哑。

“怎、怎么回事。”季羽动不了，又怕牵扯到韩昭伤口，一面在心里背“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一面问对方。

刚才动了一下，即使穿着睡衣，同样是男人的季羽立马察觉，某个不容忽视的存在，正突突地宣示着什么。

韩昭像个没事人似的，微闭着眼睛，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声音低缓：“你睡觉不老实，自己钻进来的。”

话音刚落，季羽恨不得给自己头上来一掌，直接把自己打晕。平常睡觉几乎动都不动的他，停个电就变异了。非常糟糕，简直就是引火烧身！

季羽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让自己看起来坦然无比，完全不在乎这种事情的发生。

“那什么，去打破伤风吧，不然会很麻烦！”季羽战术性后挪几分，语意关切。

“再睡半小时。”

呵。平时的韩昭到点就起，绝不赖床。这时候怎么想着多睡半个小时了，而且手臂收这么紧做什么。

忍不了，季羽起身，结果被韩昭瞬间摁住，狭长的冷眸终于睁开，似是因为伤口的疼痛流露出几分可怜的意味，就这么盯着他。

看不下去，季羽平生最怕别人在他面前装可怜。

心一横，反正已经这样。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被迫在韩昭怀里躺了半个小时，破伤风才被安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