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集合，出错的原因？”

中式小洋楼，二层大办公室内，季羽坐在工位上整理下节课要用的PPT，耳朵里时不时飘进几句数学术语，说话人的声音低沉有力，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他对面的工位上，韩昭一脸严肃地为八班班长讲题，班长小可怜正瑟瑟发抖地点着头，大气不敢出。

幸好办公室并不是特别安静，其他老师有的围在一起吐槽某个奇葩的学生家长，还有几个忙着手头事。

所以韩昭这边的低气压，只有和他同在一个结界、面对面办公的季羽能感受到，内心不由得为自己和班长流了几滴泪。

韩昭一手支在椅子扶手上，另一只手握着钢笔，点着某道题。正经严肃，冷厉如寒冬冰霜。和昨夜把季羽堵在车里的恶劣模样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季羽狠戳鼠标，在心里已经给韩某人刻上“两面派”、“斯文败类”的判词。

“概念不熟，我勾了几道题，做完交来，去吧。”合上黑金钢笔的笔帽，韩昭将书和笔记本递给班长，示意他可以离开。

小班长如释重负，正要转身逃离恐怖现场，又被韩昭叫住。

“下节什么课？”

松了口气，小班长眼珠一转，冲季羽飞快眨了眨眼，立马答道：“刚好是季老师的语文课。”

无甚表情的韩昭淡淡“嗯”了一声，对小班长补充：“我去旁听，班里准备下。”

话一出口，八班班长和季羽同时瞪大眼睛，只是一大一小心思完全不同。

小班长：啊，昭总怎么又来听语文课！

季羽：现在辞职还来得及吗？

“狭窄阴沉的雨巷，徘徊其中的独行者，以及那位像丁香一样结着愁怨姑娘，”讲台上，季羽展开PPT，讲解诗句：“这些象征性的意象，共同构成一种象征意境……”

秋天上午的阳光，没那么刺眼。光透过窗户，落在黑发白衣的清瘦身影上。衬衣领口露出的白皙皮肤，都被染成淡金色。声音温润清朗徐徐道来，正把人引入某种意境。

那双带着笑意的桃花眼，让人忍不住多注意几分。

再笑一点，就会露出两颗小虎牙。韩昭的指尖轻轻点着《雨巷》导学案，似听非听，敛神的一瞬正好抓住某人不经意投来的目光。

“接下来的时间，请同学们将这份涉及本课知识点的卷子完成，尽量达成课堂消化。”季羽晃了晃手里的卷子，下发给每排第一位同学，依次传递。

坐在韩昭前桌的同学条件反射往后传卷子，一转头对上班主任的冷酷面孔，顿时递也不是，收也不是。

有同学忍不住低笑起来，季羽见此情景，眼角带笑走过来将卷子放在韩昭面前的桌上，给大家解释：“不如大家和韩老师比一场，猜猜是你们的正确率高，还是咱们韩老师高。”

平常被昭总的威压治得服服帖帖，这时候要能吊打一下出口气也行！众同学顿时被激起斗志，开始奋笔疾书。

“既然常来听我的课，相信自己，韩老师，你行的。”季羽微微弯腰，清秀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低声鼓励对方。

季羽其实不确定韩昭对他的课掌握多少，那双深邃不露情绪的眼睛，实在让他无法读取太多信息。不过拿这种办法激起学生们的学习热情也不错。

韩昭微微抬头，看着季羽略带狡黠的模样，眯了眯眼睛，拔开手中钢笔。

季羽想的没错，同学们这节课完成作业的速度远大于前，他的激将法还挺管用。有写完的学生偷摸查看班主任的情况，坐在最后一排的高大身影正不疾不徐地写着内容。

直到学生们的作业都交得差不多，韩昭才慢慢走上讲台，将卷子塞到季羽手里，离开教室。

韩昭出门的瞬间，下课铃几乎同步响起。

季羽一愣，怎么有种被猜透心思的感觉。

下课，同学们顿时一拥而上，你一言我一语和好脾气的季老师交谈起来。

“季老师季老师，昭总，不是，韩老师写完了吗？”

“先批老班的啊季老师！”

季羽简单看了下韩昭的卷子，字迹工整，笔力苍劲，内容完整饱满，竟是出乎意外的好。季羽暂不忍心打击那群小鬼头的积极性，三言两语回了办公室。

韩昭并不在办公室，不知道去了哪。

吃过午饭，趁着办公室还没人来，季羽决定趴在工位上小眯一会儿，他昨晚因为掉马实在没睡好。

午间风吹过小洋楼前的梧桐树，沙沙声起，很是催眠。

半梦半醒间恍惚闻到一股淡而冷冽的檀香，若有似无的，勾着他的嗅觉。

沙沙声消失，然后，季羽就做了个梦。

梦里，他走在荒山上，下着雨。好不容易走到山顶，看到一座古朴的寺庙，庙门前竟然种着紫色的无尽夏。季羽为了躲雨，冲进寺庙，院里没人，只有朦胧的钟声隔着雨幕飘过。

跑进偏殿，檀味萦绕，一个和尚背对着他，背部直挺，敲击木鱼。

季羽小心翼翼地走近打招呼，木鱼声停，和尚转过身来——

眉眼冷淡，薄唇轻抿，五官如刀刻，竟是韩昭！但却是和尚模样、没有头发的韩昭。

“韩昭？韩昭！你！哈哈哈哈头好秃。”季羽抱着肚子蹲在地上点评，“让你再祸害人间，佛祖来收你了吧！”

惊雷炸起，季羽来不及看韩昭和尚的表情，画面陡然变黑，突然上涨的水流压得他喘不过气，夹杂酒味。

是酒窖，那个可怕的酒窖，谁来……救救我……

氧气越来越稀薄，酒窖的门被砸开，白光透进，一个模糊不清的高大身影冲了进来。

“季老师，季羽？”

磁性的嗓音由远及近，低低地呼唤着他。

“啊”的一声，猛然惊醒，季羽意识回笼，对上一双幽暗黑眸。

韩昭俯在他身侧，见人醒来，挑了挑眉。

办公室零星的几个老师听见动静，也正一脸匪夷所思地看着这头。

季羽立马坐起，抹了把脸让自己清醒，哑声问道：“你干嘛？”

“你刚刚。”韩昭的声音顿了顿，“在叫我。”

“我什么时候叫……”季羽话断，突然想起刚刚在梦里的确见到某人，还嘲笑他变成秃子，顿时紧张起来，“我说了什么？！”

看着季羽的反应，韩昭挑了挑眉，语气平淡地回答：“你没讲话，一直在笑。”

啧，还好没说什么奇怪的话，不然现在被佛祖收走的可能就是他。等等，笑也不好吧！也就是说，他刚才梦里像个傻子一样的笑声，被他、被办公室其他老师都听到了？

尴也尬也，季羽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在办公室睡午觉。

回过神来，季羽准备写教案，发现韩昭还没有走的意思，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狐疑道：“嗯？韩老师，你怎么还不工作。”

突然，借着工位挡板，韩昭俯下身来，附在季羽耳边戏谑道：“你梦到什么，喊得那么深情。”

季羽：……

“诶唷，季老师刚才梦到什么啦，一直笑，还啊啊啊的。”等季羽气冲冲离开办公室，一个生物老师凑过来，看韩昭这会儿神色不是很恐怖，询问道。

“大概是梦到心上人了吧。”韩老师面无表情地认真解释。

“噢”生物老师点点头，啧啧称赞：“年轻人就是不一样。”

课间活动，课代表带着几个小姐妹来办公室取上午做的语文卷，顺便委婉羞涩地问昭总班主任的分数。

季羽看了眼压在语文书里的某张卷子，温和地说：“你们的火候还差点，韩老师的卷子很完美，努力追赶吧少年们！”

小女生们顿时流露出羡慕加失落的神情，惋惜抱卷离开。临走前，课代表又趴过来悄悄问季羽：“季老师，你平常都喜欢玩些什么，教师节要到了，同学们想送……”

季羽打住课代表话匣，眉眼带笑地拒绝了同学们的好意：“送满意的答卷即可。”

开完班主任会议回来的韩昭，一进门就看到如下画面——

背窗坐着的季羽，正捧着一张纸细细端详。

“怎么，我的答卷让季老师不满意？”韩昭低沉的声音响起，轻轻拉开椅子坐在工位上。

季羽有种被抓包的感觉，嗖地放下卷子，梗着脖子弯着桃花眼说道：“怎会不满意，能教出韩老师这样的高徒，我三生有幸。”

“教什么呢，也让我学学。”

周漠进门听到这边的交谈，一溜烟跑过来凑热闹。瞅见季羽桌上的卷子，拿起来端详一番，惊叹起来：“哟，这哪个好学生的，99分，肯定是韩老师班的。小羽毛你是不是偏心他们8班，不爱我们9班。”

“99分？”韩昭问道。

季羽表情一抽，在韩昭饶有兴致的注视下，从周漠手里抽回卷子，干脆破罐子破摔：“被你夸的好好学生就坐在我对面，悟性惊人，一听就会。周老师要是不嫌弃，也来我的课上捧捧场。”

周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头对韩昭吹起彩虹屁。

可惜韩昭依然冷冰冰不为所动，周漠挠了挠头，对季羽提议：“走啊小羽毛，待会儿下班一起去九堂吃新开的日料店？据说贼好吃。”

为避免再次出现耽误直播事件，季羽特意把游戏开播时间推后两个小时，所以下班吃饭完全可以。

“好啊，没问题。”季羽夹好卷子，欢快答应。

“韩老师要不要一起去。”周漠扭头象征性地问冰块韩。

“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