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泽烊双臂环着陶星然的腰,告诉他:“没有那种事……就算有,也没关系。”
陶星然不想跟他在这件事上深聊,就别开视线,看向了窗外,盯着外面的风景看了一阵:“这好像不是去我家的路。”
宋泽烊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只眼罩:“星然,我给你变个魔术好不好?”
“你把这个戴上,一会我们就到家了。”
陶星然盯着眼罩看了一会,那是个蓝色的很可爱的鲸鱼睡眠眼罩,但是他莫名地很抵触:“我不戴。”
宋泽烊用脸蹭了蹭他:“星然,乖……”
陶星然躲了一下,把一只胳膊从宋泽烊手臂的桎梏中抽出来,他摸了摸宋泽烊的脑袋:“不,是你乖。”
“乖呀,听话,我说不戴,就不戴。”
宋泽烊没有强迫陶星然,他只是垂下了眼睫来,一副伤心至极的模样。
陶星然看见了之后:“哎呀,你不要这个样子。”
宋泽烊的眼泪吧嗒吧嗒,陶星然妥协了:“那我就戴一下?”
宋泽烊抬起眼来:“嗯。”
陶星然隐隐地觉着有点不太对劲,但他现在脑筋转的不是很快,一下子也处理不了太多的信息。
他就感觉,一直这样让宋泽烊伤心不太好,他的员工还坐在前头,不能太不给他面子。
所以陶星然就允许宋泽烊给他戴上了眼罩。
他眼前一下子就黑了,他抬手摸了摸挡在自己眼前的鲸鱼,又捏了捏宋泽烊的袖子:“你可不能骗我呀。”
宋泽烊口中说着:“不会的。”
事实证明,男人的话是不能轻易相信的,宋泽烊给陶星然戴上眼罩之后,一路搂着他,直接就给他送到颐城中央医院去了。
宋泽烊本来是打算给他一路哄进去的,但是陶星然才刚一下车就听见了救护车的声音,旁边刚拉回来个急诊。
陶星然一把扯下了眼罩,抬头一看,果然是给他送医院来了。
他扭头打算跑,宋泽烊早防备着他这下,手自始至终就没从他身上挪开过。
陶星然刚有要跑的苗头,宋泽烊就给他抱起来了。
刚才的平和氛围全不见,陶星然活鱼似的在他怀里拼命扑腾了起来:“放开我!……”
那些宋泽烊一早打好了招呼的医生护士们,小跑着出来接应宋泽烊。
他们一齐上手给陶星然按住了,陶星然觉得自己遭受了背叛,就在医院大厅那歇斯底里地哭喊了起来:“骗子!我恨你!……”
硬扛住了陶星然好几个拳头的宋泽烊,红着眼圈吩咐旁边的护士:“给他打一针镇静剂。”
镇静剂的效果立竿见影,陶星然很快就不闹了,他没了意识昏睡过去,被医护们七手八脚送上担架,抬着去做检查了。
宋泽烊全程陪同,抽血、脑CT、心电图……一整套流程走完,陶星然被送去了病房里,忙前忙后的宋泽烊这才得以喘息片刻。
他就在陶星然的病床跟前守着,等待检查结果出来。
如此过了得有一个钟头,与宋泽烊相熟的医生李默走进了病房。他简单查看过陶星然的情况之后,示意宋泽烊:“跟我来一下。”
宋泽烊尾随着医生李默进了他的办公室。
李医生很年轻,看起来也就二十六七岁的年纪,白大褂金丝眼镜,乍一看几乎会令人感觉他跟陶成蹊是同一挂。
但细看下来,就会发现,两个人气度还是有很大不同的:陶成蹊是生意人,所以是精明随和的温柔儒雅;李默是医生,冷淡严肃很多,不苟言笑像一把手术刀。
而且跟宋泽烊那种戴着面具上班还有很大的不同——宋泽烊认识他好几年了,私下里也几乎没见他笑过。
冷漠的李医生来到他的座位上坐下,同时示意宋泽烊也坐,之后就用他那只无名指上戴了一枚素银环男式戒指的手翻起了陶星然的检查报告。
宋泽烊无暇挂怀其他,他现在只关心陶星然:“情况怎么样?”
李医生把陶星然的脑CT片子挂了出来,直言:“不太乐观。”
“这边的检查结果显示,患者脑部存在陈旧性轻微脑损伤,你之前提到过的失忆,可能就是这个原因造成的。”
用一支签字笔,在CT片子上圈出了一小块区域:“这里,存在少量淤血,患者平时应该经常头痛。”
宋泽烊:“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李医生:“外伤,钝器击打或是交通碰撞、摔伤都有可能。但我这边没法给出确切结论,如果你有需要,建议去立案调查。”
宋泽烊的心都揪在了一块,声音发颤而不自知:“是不是非常严重?”
李医生看了他一眼,出于安抚他情绪方面的考虑:“别担心,不致命的。”
“其实要是其他人,积极配合治疗,养个一年半载可能也就没事了。但是他的情况不乐观的地方就在于,病理性损伤引发了精神方面的问题,经过检查发现他的脑部存在异常放电现象。”
“也就是说,他平时可能会经常性出现幻觉。”
李医生向宋泽烊询问:“他平时是个什么样的状态?情绪能够自控吗?有没有健忘的情况?生活自理方面怎么样?那阵子他来的时候,我看到他对你动手了,他对其他人也具有这么强的攻击性吗?”
“不,他只是我惹到了他才那样的,他平时……”宋泽烊下意识地就要帮陶星然辩解,可是话才说到了一半,他就沉默了。
他的话语哽在咽喉处许久,才喃喃地吐露出来:“他大部分的情况下,都是很正常的……”
李医生:“我明白,要接受自己的爱人其实是个精神病患者这件事,是需要一颗强大心脏的。但是为了患者的病情着想,我希望你可以如实相告。”
宋泽烊本能而机械地摇了摇头,他拒绝别人说他的乔乔是疯子。
李医生头疼地扶了下眼镜,转移话题:“他平时有在接受治疗吗?”
宋泽烊:“有,他大概每半个月去看一次医生,平时应该也有在服用一些药物进行控制。”
李医生:“可是他抽血化验的结果显示,他体内没有检测出任何相关治疗精神类疾病的药物成分。你确定他真的把药吃下去了吗?”
宋泽烊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没有吃药?”
李医生将报告递给他,指着上面的一排数据:“按时服用药物患者体内的药物残留,至少在停药半年之后才能代谢干净,他现在这样的数值,只能证明,他至少有超过半年的时间,是没有吃过任何相关药品的。”
“两种可能:他的医生很不称职,没有对他进行有效的治疗;或者就是家人监管不到位,没有按时督促他吃药。”
宋泽烊得知这一结果后,兀自点了点头:“我就知道……陶家是待不得的,陶成蹊平时那么忙,他根本就照顾不好乔乔。他重心到底还是放在工作上的,所以陶家的司机都敢欺负他……”
对面的李医生听了他的自言自语后,敏锐地从中捕捉到了一个名字。
他抬起头来,镜片折射过一瞬间的明光:“你刚才说什么?患者跟陶……陶成蹊是什么关系?”
宋泽烊:“乔乔是陶成蹊的弟弟。”
李医生眼中的那点亮点,有那么几秒钟是发直的,不过他很快就低下了头去,重新审视起了陶星然的检查报告:“怪不得……怪不得他也姓陶……”
宋泽烊觉察到了这细微的端倪:“你认识陶成蹊?”
李默脱口而出:“不认识。”
顿了顿,补充道:“听说过。”
陶成蹊在颐城还是很有名的,知道他的人不少,所以宋泽烊也没多做追问。
李医生一切如常地告诉宋泽烊:“有事我会叫你的,去病房里看看患者的情况吧,他的镇静剂药效快过了。”
宋泽烊应着,没有多做停留,很快就离开了李医生的办公室。
房间里唯独只剩一个李默了,他盯着患者姓名栏的“陶”字出了神,手指不自觉地就摩挲起了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素环。
其实那枚戒指尺寸是不太合适的,套在李默的手指上根本到不了底。
戒指原本的主人,手指就是比李默的要纤细一些。
李默此刻心绪复杂,他只是无端地联想着:“他的弟弟住了院,他这个当哥哥的,肯定不会不管吧……他也许马上就会过来医院这边……”
护士站在门口敲了敲门:“李医生,主任喊你开个会。”
李默的思绪这才收敛了起来,沉声回答:“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
因为那一针镇定剂,陶星然足足睡了四个小时,醒来后他发觉自己躺在一间病房里,恍惚了很久。
他委实是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
他记得他在不久之前,明明是浑浑噩噩地走进了他的主治医生开的诊所。
他的主治医生姓岳,叫岳冠林,是个干瘦的中年医生。他不光瘦,皮肤还黑,陶星然每次乍一看见他,都觉得他就像个倒立过来的感叹号!
感叹号医生貌不惊人,但在业内却非常出名,与他的医术同样闻名遐迩的,还有他的一大爱好——此人痴迷炒股。
此人炒股宛如赌博一般上瘾,经常是押上全部身家的那种,因此他的经济水平常年在一贫如洗与腰缠万贯这两个极端里徘徊。
陶星然每次去找他看病,岳医生哪怕是刚刚接待完上一个患者,也会忙里偷闲地瞄一眼股市行情。
陶星然早都见怪不怪了,四年来一直都是他在为陶星然做治疗,每次陶星然头痛得厉害了,去他的诊所一趟再出来,病情确实会得到一些改善,因此陶星然也不大在乎这位医生的业余爱好。
该医生的治病方式也很特别,他有一套独创的催眠疗法,陶星然每次过去治疗,实质上最大的感受,不过是躺在诊所里睡了一觉。
因为那套流程已经做了上百次,所以每个步骤陶星然早已烂熟于心。
他会被感叹号医生引导着,躺在一张专门用于治疗的单人床上。
继而医生会为他打开头顶的灯,是好几只小灯泡聚拢成一团的形状。
医生会在他的耳边轻声叮嘱:“放轻松放轻松……”
拿一只细小的瞳孔笔灯分别照过他的两只眼球,随后就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只怀表。
缀银链子、表壳上一只猫头鹰的立体雕花。
怀表就在他的眼前震荡摇摆,床头上那个方形的钟表很吵闹,一直咔哒咔哒响。
医生的口中喃喃地:“你要想象自己,现在就漂浮在大海上,潮起潮落浪花翻涌……”
陶星然的意识便开始模糊了,他晃晃悠悠地掉进了梦里。
他在梦里看见了像钢琴键一样平铺开的阶梯,无论走多久都绕不出去的八楼。
他混混沌沌地就被关进了一个狭小的囚笼里,又朦朦胧胧地被人给救了出去。
救他的人是谁呢?陶星然仔细地看,就看见那人有一双琥珀色的、含着泪光的眼。
很熟悉的眼睛,陶星然搜肠刮肚地想着,这人是谁呢?
倏而脑袋里白光一闪,仿佛是一道闪电,将无边的混沌阴霾都给撕裂开,陶星然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是宋泽烊啊!
豁然明朗的一刹那,陶星然睁开了眼睛。
但环境却变了,不在诊所里,看着像医院。
他怎么就来到医院了呢?
陶星然困惑着,一偏头看见病房外头的宋泽烊推门而入。
陶星然立时就紧张起来了,这种场面怎么办?
陶星然急中生智,把眼睛闭了回去,假装自己还没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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