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泽烊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检查陶星然有没有苏醒。
走到床边去低头一看,陶星然还闭着眼。
他以为他没醒,于是就伸手去拨了拨陶星然前额的头发,结果正是这个动作,细碎的发梢擦着肌肤痒痒的,陶星然的眼睫毛本能地颤了颤,他左边上眼睑的那颗红色小痣也是。
宋泽烊立刻就察觉到了这个细节,半晌没动,仔细感受了一番,此时此刻的现在,这间单人病房里,陶星然的呼吸声好像都比之前要轻浅了很多。
——就仿佛在故意控制着一样。
陶星然醒了,但是在闭着眼睛装睡。
宋泽烊心知肚明地摸了摸陶星然的面颊,刻意说给他听:“看来是药劲没过,还睡着呢。”
随后他就在陶星然的床边坐下了,拿过陶星然的一只手,亲昵地把玩了起来,眼睛一直没从陶星然的脸上挪开。
陶星然的眼睫毛颤了又颤,他挺想睁开的,但睁眼就得面对宋泽烊,他反复思量了一番,决定还是装睡。
宋泽烊像盘玩一块上等羊脂玉一般,细致地摩挲着掌心里陶星然的那只手,感受着那种绝佳手感的同时,仔细盯着陶星然看了一会,发觉他是一副要装到底的姿态,于是就低下头,轻轻吻了吻陶星然的指尖。
湿润温软的嘴唇一触即离,他开始讲话了:
“医生说,如果把你的脑袋比作一台电脑,那么你现在的情况就是,其中的软件系统出现了bug。所以运行就会发生各种问题,时好时坏的。”
“因此,我不会怪你的,我相信,你一定是因为脑子不清楚,所以才拒绝我的吧。”
陶星然有点想反驳,但是他忍住了。
宋泽烊继续发功:“咱们刚见面那会,你比较正常,那个时候,你是很喜欢我的。”
陶星然的喉结悄悄地滑动了一下,他很想说话,但是一开口就会暴露,所以他就吞了口唾沫。
宋泽烊不动声色:“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一天,我只是出去开了个会,感觉有点累了,就去靖园里散散心,结果刚好就碰见你了。你当时着急忙慌地就往我怀里撞,这叫什么?这叫缘分天注定。”
陶星然已经快有点听不下去了。
宋泽烊那边还没完呢:“你就是喜欢我的,陶星然。”
“但是你这个人很坏,你不认真,喜欢从这种事情上找乐子。我不怪你,因为我也很享受陪你一起找乐子。可是我唯独不能接受的是,你为什么找完了乐子就想跑呢?”
“你是个渣男,你只想玩弄我的感情。我心甘情愿被你玩弄,你却突然不玩了,没有这样的道理。”
陶星然感觉自己有些想打寒战了。
宋泽烊是一点都没想放过他:
“哪怕你只是想跟我玩玩,你也是喜欢我的,不然,你怎么不去找别人玩玩?”
陶星然差点没笑出声来,暗暗咬了一口下唇内侧的肉,这才忍住了。
不过,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宋泽烊说:
“你待在陶家,你的病就不可能治好。我会把你从陶成蹊那里要过来的,不管用什么手段。”
“你们陶家跟恒海那边的项目,有个股东突然撤资了,资金链出了点问题,陶成蹊最近正在为这事焦头烂额。十几个亿呢,我总不能冷眼旁观吧?可我又不是慈善家。”
宋泽烊终于舍得给陶星然的手放下了,他俯下身去,一只手撑在陶星然的枕边:“你说,这个忙我要是帮成了,陶成蹊他那么要脸的一个人,他会怎么谢谢我呢?”
陶星然全身都僵住了,宋泽烊的手从他的前额那里,顺着脸颊一路抚摸下去,最后捏住了陶星然的下巴:“你来到我身边,我会请最好的医生帮你治病。”
他说完,跟着就压下来了,嘴唇快要触碰到陶星然的时候,他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他们的鼻尖几乎都要碰到一起,这个距离使他们的呼吸都交缠地格外暧昧。
宋泽烊见他睁眼,就笑了:“你终于舍得醒了。”
陶星然伸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使出了十足的力气,一把给他推开了。
随后陶星然抓起被子往自己的头上一蒙,缩进了被窝里逃避现实。
他终于忍无可忍地说了一句:“宋泽烊,你是不是有病?!”
宋泽烊眼见着床上隆起一个鼓包来,觉得真是可爱极了,他心情大好地去扒拉陶星然身上的被子:“是啊,我也有病,咱们正好是一对,一块治。”
病房门口那恰逢其时传来了一阵响亮的咳嗽声,宋泽烊这才停了手,站直了身体回头,是陶成蹊来了。
陶星然在被子里听见了动静,敞开一条缝看了一眼,果然是他哥,立马掀开了被子:“大哥!”
陶成蹊对着宋泽烊微微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他来到陶星然床边:“怎么回事?不是出门上课去了吗?怎么就住进医院来了?”
陶星然被问住了,他在脑袋里将还能记起来的一些记忆片段拼了拼:“我……”
一旁的宋泽烊代替他回答:“星然在剧院大楼里迷了路,误入货梯被困住了,叫了消防才把他救出来。他当时应该是吓着了,情况不大好,我就给送来医院检查了一下。”
陶成蹊向宋泽烊道谢:“谢谢,多亏你了。把星然弄来不容易吧,星然向来都是非常抗拒去医院看医生的。”
前面刚腹诽完:“我迷路还不是你害的”,后脚陶星然听到这句话就诧异了一下,“我吗?”
宋泽烊回答:“确实不容易,但也还好,早跟医生护士打过了招呼,给他打了一针睡了一觉。现在检查做完了,没什么问题,看起来他休息的也还不错。”
陶星然提出了异议:“你们谁来回答一下我的问题?我,很抗拒去医院,什么时候的事?”
陶成蹊将注意力放回了陶星然身上:“你每次犯迷糊的时候,周围人要送你去医院,你都会非常抗拒,你从心理上,只能接受一直以来为你做治疗的那名岳医生。”
陶星然愣住了,他把目光从陶成蹊的脸上挪开,看了一眼宋泽烊,宋泽烊从手机中调出了一段行车监控。
是去音乐节的那天晚上,陶星然在车里发病时的情景,其中有一句非常明显的来自陶星然的喊叫声:“我不去医院!我不看医生!”
这段影像几乎等同于让陶星然将半个月前的那个晚上又回顾了一遍,于是他尴尬地收回了视线。
陶星然问陶成蹊:“哥,我们现在就出院吗?”
陶成蹊摸了摸他的前额:“还不行,刚才护士告诉我,你还得再观察观察。”
陶星然低着头去捋被子:“那你们先出去吧,我累了,想再睡会。”
陶成蹊应着:“好,那你睡,我去打点一下。”
陶星然又重新躺了回去,陶成蹊站起身来往外走,经过宋泽烊时给他递了个眼神。
宋泽烊会意:“星然,我也暂时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
陶星然不跟他说话,只是举起一只手挥了挥,示意他走。
陶成蹊跟宋泽烊离开了病房,宋泽烊给门小心带上,陶成蹊说:“我想跟你谈谈。”
宋泽烊:“正好,不过医院这边不太合适,我们去附近找个咖啡馆坐下来谈。”
陶成蹊同意了,二人一前一后离去。
病房里只剩了一个陶星然,他裹着被子蜷缩在病床上,开始了复盘。
“原来我犯起病来是那个样子吗?”
“呵,跟真正的疯子好像也没两样了。”
“原来我对岳冠林的依赖性那么大?我自己竟然一点都没意识到。怎么会呢?他分明是个庸医,治了我四年多都没治好我,我凭什么依赖他呢?就凭他会催眠那两下子吗?”
陶星然好似一瞬间抓住了什么重点一样:“催眠?!”
他想起了他被困在货梯厢里,被救出去之前所看到的幻觉。
海水、灯光、猫头鹰怀表、咔哒咔哒的闹钟声……
陶星然后知后觉,岳冠林唯一的一把刷子,就是催眠。他就连给自己开的药,都是空壳。
陶星然正想得出神,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陶星然被吓了一跳,心想这么快他们就回来了?
扭头一看,进来的是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
李默开完了会,立马就踩着点找来了,看见病房里只有陶星然一个人还有些惊讶:“你的家属呢?”
陶星然坐起身来:“出去了,我没什么事,不需要时时刻刻陪护。”
李默略略将眼底那点失望的情绪压下,调整好状态问陶星然:“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陶星然:“还好。”
他反问医生:“你看过我的病历吗?我的病是不是非常严重?治不好的那种。”
李医生:“不,我没有接手你的病历,但我看过的检查报告,你的病情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
陶星然轻轻一笑:“你肯定是在安慰我,我的主治医生是你们界内有名的,他治了我四年多,都没把我治好。”
李医生注视着他:“你确定,自己有在积极配合治疗吗?”
陶星然:“当然,我除了不太喜欢吃药之外,所有的治疗都在积极配合。”
李医生十分牵强地笑了一下,像冷笑,很僵硬的弧度:“你是至少最近半年多以来,就没吃过药吧?”
岳冠林开给他的空壳药,吃不吃有什么意义呢?
但是陶星然很狡猾,他微微笑着:“被你发现了。”
他假装自己是个十足的娇气少爷:“胶囊卡嗓子,我咽不下去,太难受了,我就趁我哥不注意,全都丢进卫生间下水道里了。”
李医生皱着眉头:“你一点药都不吃,难怪你的病一直都不好。”
“要想好得快,就得按时按量地吃药。”
陶星然一副被凶了很沮丧的神态:“那好吧。”
他抬起头来,很认真地瞧着李医生:“我的医生给我开药,都是为我好,是不是?”
李医生:“当然。”
陶星然顺势就抛出了圈套:“不一定吧,我总觉得他要害我。”
李医生:“医生是不会害你的,医生的天职就是治病救人。被害妄想,有时也是病情的一种体现。”
陶星然:“可我总感觉他给我开的药有问题。”
李医生:“你身边有药吗?可以拿给我看一下。”
上钩了。
陶星然:‘没有,但我能记住它们长什么样子。’
“有一种靛蓝色带浅绿的胶囊,一天吃三顿,一次一粒的那个是什么?”
治疗精神类疾病的药品,国内拢共就那么几种,作为精神科医生的李默肯定是不陌生的,所以他随口就把药品名称报给了陶星然。
陶星然哦了一声,拖着长长的尾调,然后凭借着他对颜色的精准感知,就把自己平时吃的那些空壳药依据外观,全都问了李医生一遍。
李医生虽然觉得古怪,但对面的陶星然毕竟是个患者,这一类患者干出什么事来都不稀奇,所以就尽职尽责地将每一种药品名称全都报给了陶星然。
这没什么,哪怕全都说了,陶星然也未必能全记住。
而且,这本来就是陶星然日常需要服用的药品。
李医生:“就刚才这些药来看,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你可以放心吃。假如你是我的病人,我给你开药,可能也就是这几种。”
在心中已经默默将所有药品名字全都记了下来的陶星然,微笑着说:“好的医生,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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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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