咨询完了药物问题,陶星然漫不经心地把话题引向了别处:
“对了医生,我听说,国外最近有一种催眠疗法非常流行,对精神方面疾病的治疗颇有成效广受好评。我看他们各种反馈都很不错,国内好像也有引进,我想去试试,不知道医生怎么看呢?”
李医生直言:“治病这件事,讲究的是对症下药,每个病人的情况都不一样,怎么能盲目地赶时髦呢?”
陶星然心下一动:“我的情况,不适合催眠疗法吗?”
李医生:“你的病是外伤性脑损伤引起的并发症,对你的情况来说,我最建议的治疗方案就是好好吃药,慢慢养着,不要接受太多的外界刺激。”
“催眠这种方式,像你这样的情况,我是不建议接触的。你的大脑部分区域,本就存在异常放电,经常性出现各种幻觉。如果再盲目地进行催眠,是十分危险的。”
陶星然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慢慢地就随着对面医生的话,逐渐沉入了冰冷海底。
他不可置信地问:“有多危险?”
“这个不好说,但我见过差不多的病例,严重时甚至会导致混淆现实幻觉发生人格解离。”
陶星然发觉自己的面部肌肉僵硬得厉害,于是就勉强笑了笑:“会变成彻底的疯子?”
李医生推了推眼镜:“有这个可能。”
陶星然木然地说着话:“谢谢医生,我心里有数了。”
*
医院附近的一家咖啡馆,陶成蹊跟宋泽烊对面而坐。
陶成蹊认认真真地听完了宋泽烊提出的方案,事关陶成蹊最近正为之忙碌奔走的恒海项目。
如果采纳宋泽烊的计划接受宋家的融资,陶家现在生意上最大的困局便能迎刃而解,甚至还能赚到一笔意外之财。
那可不是个小数目,陶成蹊反复思忖着,面前的咖啡杯端起又放下,放下又端起,最后他终于提了出来:“你怎么会那么热心地上来帮我们家的忙呢?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宋泽烊微微一笑:“陶家大哥,我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我要陶星然。”
陶成蹊将咖啡杯放下,杯子碰着碟子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响:“泽烊,你这不是在打我的脸吗?”
“我们陶家现在有难处,你怎么能趁火打劫逼着我卖弟弟呢?”
宋泽烊:“那我不管,你不给我,我就不帮了。”
陶成蹊明确告诉宋泽烊:“就算你不帮我,我们家应对这点危机的能力,也还是有的。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太咄咄逼人,伤了我们两家的和气。”
宋泽烊:“那好吧,陶家大哥是个有能耐的厉害人物,有气节有风骨,根本不屑于这种下流勾当。是我宋某人太卑鄙了,提出这种无耻的条件。陶家大哥必然能带领着陶家逢凶化吉遇难成祥,这不是我该操心的事,我只管拭目以待好了。”
陶成蹊叫他噎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话也不能这么说。”
他想了想:“星然,他是个人呀!他不是个什么物件,他有思想有感情的,首先你叫我把他给你,这个说法就是不对的!”
宋泽烊:“我要他过来也不是当奴隶当玩物的。”
陶成蹊的脸色很不好看,宋泽烊稍稍地变了下口风:“陶家大哥,像咱们这种人家,联姻通婚互帮互助,都是很平常的事。”
“你就当嫁妹子了不行吗?就当是我们陶宋两家结成亲家,我们也算门当户对,星然过来我不会委屈他的。”
陶成蹊忍无可忍:“你太荒唐了!你们两个小时候不懂事,过家家闹着玩,我也不说什么。你现在都已经长大了,你父亲宋老先生,他能接受你娶个男人回去吗?”
陶成蹊的声音大了些,咖啡馆的其他客人们纷纷侧目,登时把陶成蹊臊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宋泽烊明显脸皮厚很多:“他要是接受不了,我也可以入赘。”
他微笑着告诉陶成蹊:“我现在翅膀硬了。”
陶成蹊差点没背过气去。
两个人坐在咖啡馆里,絮絮叨叨地聊了好半天,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闹了个不欢而散。
宋泽烊临走也不忘了提醒陶成蹊:“你们家的项目,可没几天能拖了。”
陶成蹊恨不得抄起旁边的点单簿抽他。
宋泽烊比他小十整岁,确确实实是他看着长起来的,这家伙小时候的样子,陶成蹊至今仍历历在目。
宋泽烊小时候,长得好家世好教养好成绩好,简直花见花开人见人爱,一个标标准准的别人家小少爷。
当然,这是在外人眼里,这货如果到了他弟弟,当时还不叫陶星然的陶星然面前时,他就是另一番模样了。
那是个什么模样呢?这么说吧,陶成蹊活了三十来年,就没见过第二个比宋泽烊小时候更会争宠更绿茶的小孩,年纪小小的虞朗都哭不过他。
有心机有手段,还很会耍无赖,天天哄得他弟弟围着他转,
他小时候这副德行,陶成蹊也就不说什么了,眼下宋泽烊已经长大,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真是给他气得牙根痒痒。
宋泽烊是先走的,牙根痒痒的陶成蹊坐在那里原地生了会闷气,觉着气消得差不多了,这才起身去结账。
偏偏店员告诉他,刚才宋泽烊已经付过了,陶成蹊差点就要跺脚了。
待到他气呼呼地从咖啡馆里出去了之后,坐在靠近柜台那的一名客人,才放下了手中刚才一直举着看的时尚杂志。
从陶星然的病房中离开,得了闲偷空过来点一杯咖啡的李默,目光一直透过玻璃橱窗追随着陶成蹊而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街角。
李默回过神来,端起面前的无糖冰美式抿了一口,苦涩地几乎难以下咽。
正当他满心沉浸于这种清苦味觉中时,门外有个身上还穿着护士服的同科相熟的小护士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你好,我来取订好的咖啡!一份拿铁,三个卡布奇诺还有两份焦糖美式。”
小护士等着店员核对订单的间隙,回头瞄了一眼,恰好看见了李医生也在。
小护士非常惊喜:“咦?李医生也在?!好巧哦。”
李默点了点头,端起自己的咖啡又喝了一口,就准备起身去结账。
可是小护士却想起了什么,她惊诧地问了李默一句:“李医生不是咖啡因过敏,从来不喝咖啡的吗?”
李默一挑眉:“有这回事?”显然,他自己撒过的谎都不记得了。
小护士:“之前护士长请你喝咖啡,你亲口说的呀。”
李默点点头:“哦,那是以前,我现在已经治好了。”
小护士取了订好的咖啡,轻轻抿着嘴笑了一下,出于一种八卦同事的好玩心态。
年轻的李医生一年多以前刚进的医院,海外留学回来的高材生,人长得又帅,当然很吸引人。
只可惜,年纪轻轻无名指上就套了戒指,劝退了很多人。当然也有不在乎的,比如护士长,小护士平常没少受护士长莫名其妙的挤兑,眼看着对方在李医生这自取其辱,便觉着由衷地痛快。
陶成蹊回到医院里,给陶星然办理了出院,他拉着陶星然往外走时,在医院的走廊里,远远地看见宋泽烊在跟一名医生进行交谈。
陶成蹊不太高兴,但毕竟是宋泽烊把陶星然给送来医院的,现在要走了,所以好歹也得上前去打个招呼。
陶成蹊就这么硬着头皮扶着陶星然过去了。
是陶成蹊先开的口:“泽烊,我们走了。”
正在谈话的宋泽烊跟李医生立刻停了话语,宋泽烊的一双眼睛紧紧黏在陶星然身上,他伸手拉了拉陶星然的袖子叮嘱:“回家好好休息。”
陶星然提不起什么兴趣地点了点头,就要走,旁边怀里抱着一沓病历表,正正好挡住了胸前铭牌的李医生见缝插针地对陶成蹊提了一句:
“病人家属回去记得认真监督患者按时吃药。”
“好,谢谢医生。”陶成蹊应着,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那名高个子的年轻男医生。
医生这时是戴着口罩的,陶成蹊直直地望过去,就只看见了一双眼睛。
这眼睛外面也是戴着一副眼镜的。
眼镜、口罩、白大褂,好似重重武装,根本看不清对面究竟长什么样。
不过仅是看到了这一双眼睛,就足够陶成蹊怔在那里,足足发了十几秒的愣了。
他半晌才回过神来,笑着推了推镜框,似是掩饰自己刚刚的失态,他重复了一遍:“谢谢医生。”
医生点点头,偏过脸去,不再看他。
陶成蹊整理好情绪,带着陶星然离开了医院。
回去的路上,兄弟俩排排坐在自家汽车的后座上,各怀心事。
陶成蹊心中一直惦记着刚才在医院里匆匆一瞥的那位医生,他思虑了半天,终于没忍住,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
他打开微信,在一行行的消息列表中,滑到底,找到了其中一个联系人。
点开聊天界面,往上翻了翻,入目皆是客套无比的疏离对话。
陶成蹊:“小默,祝你新年快乐。”
对面:“嗯,新年快乐。”
陶成蹊:“清明节放假了吗?”
对面:“国外不过清明。”
陶成蹊:“哈哈,你看我,都糊涂了。”
陶成蹊:“端午节不要忘了吃粽子~”
对面:“好。”
……
陶成蹊对着聊天界面犹豫了很久,终于编辑出一句话发送了过去:
“小默,我今天遇见了一个年轻人,乍一看过去,我还以为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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