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星燃拉住了殿里的道人:“这位道长,我跟你打听一下,这里供的灯,是干什么用的?”
道人回答:“是祈福保佑,眷侣恩爱姻缘美满的。”
陶星燃:“也就是说,这些牌子上写的名字,都是夫妻情侣之类的,是不是?”
道人:“是这样的。”
陶星燃没有放开他,而是指着宋泽烊那盏灯问:“这个宋泽烊,是颐城最有名的那个宋家的宋泽烊吗?”
道人笑笑:“抱歉这位缘主,这是供灯人的**,我们不方便透露。”
陶星燃便改了提问方式:“供这样一盏灯,需要多少钱?”
道人:“同心灯长明不熄,需要供灯人每个月都定时布施一笔香火费。缘主若是有意,我可以带您去咨询一下我的师傅。”
陶星燃:“贵吗?”
道人腼腆地笑笑:“一直供的话,肯定是不便宜。”
言外之意,就是普通人哪里负担得起这种东西。
陶星燃心中便有数了,他放过了那名小道士:“谢谢你,我再想想吧。”
道人对他作了个揖,就去一边忙了。
陶星燃独自一个在宋泽烊供的那盏灯前站了一会,直勾勾地盯着小牌子上的一对名字瞧,那字是用朱砂写的,红的刺眼。
陶星燃这会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就好像一台老旧的计算机,配置跟不上,加载起信息来,慢而卡顿。
“乔望舒……”陶星燃努力地回想着他和宋泽烊之间相处时的蛛丝马迹,像有一只小钩子,在他的脑袋里拉拉扯扯,时隐时现地疼,但反复尝试了几次,就勾扯起来了一个细小的片段,“乔乔?……”
宋泽烊曾在床笫之间忘情之时呼唤过这个名字,陶星燃霎时间就记起来了。
乔乔……
乔望舒……
空气于无声中变得滞涩粘稠,宛若一种透明的胶质物。它包裹住了这间同心殿里一切的事物,活的死的,全都静默凝滞了。
陶星燃站在其中,浑然不觉,他没察觉到,他的意识已经坠进了心魇里。
一片死寂沉静中,只有他自己心间的一个声音被无限放大,祂呢喃着,像念咒一样。
乔乔……
乔望舒……
烛火也凝固不动,时间被强行定格住。陶星燃盯着宋泽烊那盏灯的焰火,心绪渐趋惶惑疯魔。
祂的声音仍未停止。
乔乔……
乔望舒……
红烛燃烧也要遵循某种能量守恒,它被陶星燃压抑了良久后,就隐隐地躁动起来,是积蓄的无处释放的光和热在蠢蠢欲动。整间殿堂里,全部的红烛都是的,它们一齐颤动不安,莲花瓣形状的琉璃灯座发出了嘁嘁喳喳的异响。
祂的声线有些扭曲了。
乔乔……
乔望舒……
能量累积到某一点,在超过了某个阈值之后,就是失控。
上百盏琉璃灯座倏然爆裂,被压抑的橘红色火舌骤然喷薄而出,雕梁画栋黯然失色,红线铭牌眨眼间被焚化成了灰烬,鲜红滚烫的蜡油齐齐泼下来,在陶星燃的脚边流淌燃烧。
陶星燃身处在一片炽烈火海,滚滚热浪奔涌而来。
他立于其间,不退不避,那个声音崩溃地狞叫起来:
乔乔!……
乔望舒!……
他是谁?!是谁?!!
没有答案,陶星燃闭上了眼睛,头颅的骨头缝里隐隐发出了刺痛,身后的屋梁斗拱在噼剥燃烧轰然倾塌。
他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被炙烤得火热痛楚,他薄薄的眼皮最明显,有颗火星子直接溅到了他闭合的左眼上。
滋啦一声皮肉烧焦,陶星燃痛得下意识地抬手捂住,心头的那个声音,跟着发出了一阵凄厉惨叫:
痛啊!好痛啊!
祂如惨死冤魂纠缠不散,祂附着于陶星燃的躯壳里,他将满腔不死的疯狂执念尽数传达给陶星燃:
乔乔!
乔望舒!!
他是谁?!!!
他是谁啊?!!!!
想起来没有,快想起来!……
陶星燃抱着脑袋蹲了下去,头疼、眼睛疼、全身都疼……
他好像也叫火引着了,他的头发衣服都燃了起来,火焰舔着他,火烧火燎。
他想大声嘶吼、哀嚎,他痛苦地恨不能满地打滚。
乔望舒,你是谁?你是谁?!
他得不得答案,他愤怒暴躁起来,他要变成一只毫无理性的凶残恶兽,他要撕碎摧毁一切,他要……
“二哥!”
虞朗的声音凌空而来,无边火海烧灼的世界突然被劈开了一隙,即将暴走的陶星燃猛地怔住,那些烈烈狂乱肆意狂舞的火蛇也猛然静止。
幻觉堆砌的世界,在被戳破的一瞬间破碎坍塌。
陶星燃恍恍惚惚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还好好地站在同心殿里,站在宋泽烊和乔望舒的那盏灯面前。
一切如常,他刚才不过是站在那里,发了一会的病,出现了幻觉,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
在姻缘祠里找了陶星燃一圈的虞朗,就站在不远处的门口:“二哥你看什么呢?”
他说着就要进来,陶星燃五感复苏,僵硬指挥着面部肌肉牵拉运动,扯出一个笑容来,回头看他:“没什么,你别进来了,我马上就出去。”
陶星燃说完,目光在同心灯铭牌,宋泽烊乔望舒六个字上扫了扫,就转身离开了同心殿。
他走到虞朗的身边,被虞朗快乐地挽住了手臂:“二哥,我刚才买了去北疆的机票,我要去找他!”
陶星燃怔怔地:“嗯……找谁?”
虞朗:“找白骊啊!”
陶星燃:“哦,你找他干什么?”
虞朗懵了:“你忘了咱们这趟是干什么来了?”
陶星燃:“……”
他眨眨眼,尝试强行唤醒自己迟钝的思维:“刚才……刚才二哥走神了。”
陶星燃努力使自己笑得自然些:“你要是决定了,就去吧,假期都没几天了,别犹豫。”
虞朗点头:“嗯,我买的是两个小时之后的机票,我马上就走,咱们直接去机场就行。”
陶星燃:“好,二哥陪你去机场。”
陶星燃直到坐在了车里,才差不多完全清醒过来。
虞朗亲亲热热地靠在陶星燃的肩膀上:“二哥,我去北疆的事,你别告诉大哥。他要是问起,你就说,我是学校临时通知提前返校了。”
陶星燃应着:“嗯,好,到了地方记得给我报个平安。”
虞朗:“没问题!”
陶星燃心里存着心事,内中滋味古怪得很,他将脸转向身旁的车窗,心不在焉地看起了窗外的风景。
车子行驶着,忽然转了个弯,拐进了一条两旁树荫茂密的路上,车厢里的光线霎时间暗了下来,陶星燃映在车窗玻璃上的影子愈发明晰起来。
他这时是半睁着眼,似乎将眼睛睁圆了,在此刻也是一件很费神的事情。
他的左眼上眼睑那里,是有一颗鲜红小痣的,当眼睛完全睁开,那颗痣就会藏进双眼皮的褶皱里,消失不见。
但当他眼睫低垂时,那颗小痣就会显露出来,灼灼地缀在那,像个血点子,像颗火星子。
陶星燃从车窗倒影中看见了自己眼睛上的痣,不知为何竟然感到有些陌生,抬起手,用指尖蹭了蹭,没蹭掉。
他的眼睛上面,是什么时候长的这颗痣?他怎么之前毫无印象。
陶星燃细细地回想,怪不得宋泽烊总是吻他的眼睛,原来是在亲吻这颗痣。
陶星燃的思绪飘忽,很快就想到,不久之前,他出现幻觉的时候,有火星子崩到他的眼睛上,那个位置似乎恰好能和这颗痣重叠……
陶星燃想得出了神,旁边的虞朗开口:“二哥,你对自己的美貌这么着迷吗?”
前排司机都差点笑出声来,陶星燃讪讪地转过脸:“我在看风景。”
虞朗笑着说:“没事二哥,照吧。你长这么好看,自己每天却看不见,多可惜,只能白白地便宜了宋泽烊。”
陶星燃听见宋泽烊的名字,就轻轻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不过他很快就在下一秒,想起了宋泽烊在开阳观姻缘祠同心殿里,跟一个姓乔的人供灯的事。
所以笑容随即便消隐了。
他仍然不知道,乔望舒是谁。
他只能反复地咀嚼着这个名字,嚼碎了,咽下去,喂给那个在他躯壳里狰狞叫嚣着的鬼魂。
他想到,宋泽烊对他的爱不会是假的。
可是宋泽烊在床上面对着他,喊另外一个人的名字。
宋泽烊跟这个名字的主人,在开阳观里,供着祈求同心圆满的灯。
陶星燃的心魔吃尽了乔望舒的名姓之后,笑嘻嘻地问他:“你说,这会是因为什么呢?”
陶星燃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那就想,想到想明白为止。”
陶星燃拒绝:“我不要……我想不通,而且,你又是谁呢?我以前的幻觉里,可没有你。你是哪里冒出来的?”
“问你自己。”
陶星燃:“难道你是我?”
“我是你,我是死掉的那个你。”
陶星燃蹙眉:“我?死掉了?我明明还活着。”
“你真的活着吗?”
陶星燃困惑了:“是的……?”
“你十八岁就死了,从此是一具行尸走肉,你今年夏天的时候遇见了宋泽烊,你与他相爱这件事,给你一种,自己还活着的错觉。”
陶星燃:“不是错觉,我就是活着的。”
“你连自己的排位都见过了,怎么就不愿意面对现实呢?”
陶星燃惊诧:“排位,什么排位?”
陶星燃一下子就想起了同心灯上挂着的那个小牌子,上面整整齐齐地写着名字。
陶星燃醒悟般:“你是……乔望舒?”
那个声音笑了一下,自此消失无踪,陶星燃沉重迷惘的脑袋瞬时变得清明了。
乔望舒,是十八岁那年死去的陶星然。
陶星燃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他转过头去问虞朗:“虞朗,你二哥叫什么名字?”
虞朗呆住:“啊?”
陶星燃:“我记得我之前听大哥无意中提起过,在我出事之后,我是改过名字的,是不是?”
虞朗点点头:“是。”
陶星燃:“那我以前叫什么?”
虞朗:“你以前叫乔望舒,你也不姓陶,也是和妈妈姓的。”
“你出事之后,父亲说,你从前那个名字不吉利,就给你改成了陶星然。他不让我们在你跟前,提你过去的名字。”
陶星燃心头巨震,他颤着声问虞朗:“望舒是什么意思?”
虞朗:“是月亮。”
是月亮……
是宋泽烊微信头像里,那只小羊怀抱的月亮。
陶星燃:“我叫乔望舒的时候,和宋泽烊是什么关系?”
虞朗撅了下嘴:“他没和你说吗?你们两个,以前上中学的时候,就好得不得了呢!你们两个偷摸出去约会,都得专门把我骗走支开,嫌我是个电灯泡!”
陶星燃哈哈地笑了起来。
明白了,全明白了!
蛤蛤蛤
前一章结尾的时候,是不是会有小可爱觉得,我马上接下来要写:陶星燃和宋泽烊互相误会、互相吃醋,恩恩怨怨大虐几十章这样的情节捏?
嘿嘿不会哒,作者不会这样写哒~
作者要是真这么写,就太“正常”了!陶星燃他可是个精神病啊,他的脑回路不会这么正常的,放心啦[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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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第 8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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