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在空中僵住,恰好这时侍者进来上菜,食物的香气模糊了尴尬的氛围,两人不约而同开始用餐,直到郁妙音先开口:
“我问了个蠢问题。”
她脸上已经不见其他多余神情,只有亲密暧昧的笑意——是她的日常表情。
“既然萍水相逢的妹妹都可以冒着坐牢的风险做到那份上,卓小姐的女朋友——你岂非愿意为她去死?”
卓星渡语气平静:“我不会有女朋友。”除了阿贞,她不会再为谁心动。
郁妙音:“这只是一个代指,现在可能没有,或许未来某一天,或许过去有一天……就有了呢?”
卓星渡猛地抬头。
这些年,她已经失望了很多次,到程贞为止,她几乎已经放弃了寻找公主转世。
或许公主和自己一起转世到如今只是她的幻想,毕竟她完全没有任何证据,只能凭一些可笑的相似点来推测,就连名字略有相同的,她都没有放过。
她的人生早就结束在那个叛乱的早晨,作为孔雀之影的最后一任主人死在了祖先传承的王座上。
如今的人生,只是延续曾经的影子,她对此世没有任何归属感,冷眼看着人世间的一切。
确认程贞不是公主,并知道程贞有了去处之后,她毫不犹豫离去,程贞那天极为凄厉的哭喊声也没有让她回头一次。
郁妙音猜错了,不是因为她把程贞当作妹妹而为她解围对她好,而是程贞的名字里有一个贞字,让卓星渡愿意将她当妹妹,为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但现在郁妙音这话是什么意思?暗示自己吗?毕竟自己的容貌没有变化,身手也并不对她掩藏。
公主李延贞的转世,真的是她吗?
她想起什么了吗?
郁妙音仿佛没看见卓星渡奇特的、打量的眼神,惋惜道:“只是可惜,我没有这个福气得到卓小姐的偏爱呢。”
卓星渡略带迟疑地开口:“其实,郁姐同我也有不小的缘分,如果郁姐有麻烦,我也可以……”
“不,”郁妙音摇头,“我这个人呢,有些怪癖。”
“我要人家全身心地爱我,世上最爱我,才肯劳动别人大驾。否则,大家就是公平往来的金钱关系就好了。”
“……郁姐要是能开得起价,我可以替你办事。”她不信任自己,事事摆在利益交往关系上,卓星渡也接受。
郁妙音看着一点点开始着急的卓星渡,面上还是漫不经心:“有些事情的存在就是秘密,卓小姐明白我的意思?”
她点点卓星渡露在外面的肩:“目前的卓小姐,还没资格晓得我心里的事情呢。”
她笑眯眯地补充一句:“正如卓小姐也对我防备有加。”
“我们连彼此的身体都还没有进入,又谈何进入彼此的心呢?”
卓星渡神色一肃:“歪理。”
郁妙音一笑,犹如春花烂漫:“这可是我的真知灼见哦。”
“……郁姐对多少人说过这样的话?”
又做过这样的事?
郁妙音犹豫了一瞬,安书雅在耳机里快速道:“她在意了,可以用这点拿捏她。但这家伙危险程度超过我们的估计,你确定要选择她?如果有一天被她知道你只是利用她,你可能会被她……”
郁妙音嫣然一笑,做了决定:“想知道?今晚来我房间。”
她勾勾手指:“陪我一晚,我说一个,如何?”
卓星渡深吸一口气:“那个景昌东也在这些人里面吗?”
郁妙音反问:“你说呢?”
这在卓星渡看来无异于默认。
她咬着牙:“那张照片呢?你让我不要和别人一样揣测你,那真相是什么?”
郁妙音双手撑着桌子,居高临下看她:“真相就是,那条脏狗还没资格碰我,但和他玩玩也无妨,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卡住卓星渡的脖子:“正如我也会这样对你,就像对任何还有些意思的人——卓小姐这是什么表情?难道卓小姐以为,我们刚认识几天,你就能得到我独一无二的关注和对待?我就会为了你从此不沾花惹草、素面朝天,只为你洗手作羹汤,做一个贤惠顾家、满心满眼只有你的好女人?”
“卓小姐未免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是你不愿意和我谈爱的,我们总能谈谈情/欲,嗯?”
郁妙音看到卓星渡眼神冷漠,双手却在发抖。
她动静很大地站起来,说了句“我去洗手间”就匆匆离开了。
包厢里只剩郁妙音一个人,她缓缓坐下,发觉自己控住卓星渡的手抖得更厉害。
安书雅:“卧槽,你这是活活把自己编排成了有性/瘾的荡/妇啊。”
郁妙音用另一只手握住发抖的手的手腕,勉强使自己平静下来:“好像卡住了毒蛇的尾巴,有一瞬间我还以为她会杀了我。”
“她喜欢我,我看出来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推拒我。她有事瞒着我,并且在犹豫要不要告诉我。”
“不管是让她对我产生强烈的占有欲、借此拿捏她,还是逼走她的顾虑向我坦白,让她对我死心塌地,都能达到目的。”
安书雅还在犹豫:“你不怕她一时冲动真的惹出什么事情来,或许强行对你……”
郁妙音斩钉截铁:“我顾不了那么多了!时间已经不够了,妈妈……妈妈的身体状况越来越糟糕,必须要有一个足够有本事我又能掌控的人去调查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是什么景象让妈妈被逼得精神失常,一直忍受折磨到今天……”
“还有景昌东那个杂/种……!他在里面又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安书雅:“妙音,冷静点,卓星渡随时可能会回来。”
郁妙音深吸一口气:“放心吧,演戏而已,这可是我的强项。”
“叩叩。”
郁妙音将唇角调整到迷人的弧度:“卓小姐?我们......”
下巴长满胡茬,眼睛狭长下垂、显得忧郁深情的男人推门进来:
“妙音,是我,景昌东。”
“呵呵,在和朋友吃饭吗?”
“外面传的女朋友?我知道,只是分散大众注意的幌子。像你这样妩媚的女人,怎么瞧得上其他女人?况且也太过浪费。”
“我想和你谈一笔交易,关于你我这段绯闻的,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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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卓星渡将手包里的东西砸得七零八落。
仿佛自虐一般,狠狠攥住,她听见塑料壳崩裂的声音,直到手心伤口崩开,鲜血丝丝缕缕地再度流淌下来。
还是不够。她看着整幅镶嵌在檀木中的大镜子中的自己,双眼猩红,好像有血要从里面溢出。
天知道她花了多大的气力,才忍耐住狠狠抱住郁妙音、将一切都告诉她的冲动。
她想说我们有前世宿怨情仇,想说前世虽然我们彼此伤害,却也纠葛不断,走过一段相依为命的情路。
她想说我们对彼此都是独一无二的,可不可以不要再和那些人玩乐纠缠?可不可以只将目光放在我身上?
但是她没办法说出口,她连郁妙音是不是公主都还不能确定,又怎么能将这话说出来让人家笑她白日做梦?
但她也受不了,郁妙音顶着李延贞那张脸,对她轻佻地说出那样残忍的话。
就算是在尸横遍野、征战不休、今日不知明日事的千年前的西域,那么多人要与她争抢李延贞,她都没有让他们得过手。
行踪不定、诡异莫测的沙漠之主、纠集数十座山头、兵马已胜过许多西域小国的匪帮头领、远道而来的香料之国臣子、甚至是中原高官、乃至于她的亲弟弟们——
她全都一个个手刃了过去。
原先是为了平稳局势,后来是为了自己称王,再后来,称霸西域是为了没有人能够宵想李延贞,她的公主。
她拿起手包里的折叠军刀,撩开裙摆,狠狠往大腿划了下去。
逐渐涌起的疼痛和滴落的鲜血,勉强使她平静下来。
她熟练地用绷带缠紧伤处,不让血腥味过多沾染到郁妙音的裙子上。
起伏的心口渐渐缓和,她想,是时候确认郁妙音究竟是不是公主的转世了。
如果不是,看在那张脸的份上,她会替她排忧解难。
如果是......
卓星渡眼神一暗。
那些男人的命就别想留着了。
她忽然想到什么,取出连接窃/听器的小仪器,戴在耳边,却只能听到“嘶嘶”的电流声。
实时监听设备被她失控的时候捏坏了。
卓星渡懊恼,按下了录音键,希望这个功能还没有损坏。
她更换了手上的绷带,拨弄了下头发,整理好仪容,往腿侧喷了两喷香水,借此掩盖血的味道。
她洗了洗手,脚步声传来,一个挽起发髻,脸颊两侧有碎发散落、看来温婉明媚的女人与她对视一眼。
以前做杀手时,主顾给出的画像往往惨不忍睹,甚至只有模糊的口述,这就需要她根据条件去推测乃至露面诈出目标的身份。也因此养成了她对人脸观察入微,过目不忘的本事。
哪怕当时只是在直播时瞥到一眼,她立刻认了出来:
这个女人,是一切的始作俑者,在国语最佳女演员颁奖台上公开宣称郁妙音勾引她老公的人,解永静。
她心里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景昌东会不会也来了这里?
再也顾不上其他,卓星渡匆匆赶往包厢。
没有见到意想之中的男人身影。郁妙音已经站起身来,见到她,微微一愣:“卓小姐?”
她看上去和方才一样神情轻松,调侃道:“我还以为,是我的告白将卓小姐吓跑了,正准备对你进行全城追踪。”
卓星渡上前一步:“景昌东有没有来过这里?”
“......为什么这么问?”
卓星渡看着她的眼睛,想从里面找出一些波动:“我遇到了解永静,怕那个男人出现,对你不利。”
郁妙音笑:“怎么会?他既然不想和老婆离婚,那么应该对我避之不及才是。”
卓星渡点头。反正一切等她回去读出SD卡的录音内容就会知道了。
郁妙音朝她眨眨眼:“我的提议,卓小姐可以考虑考虑呢。我和乐意与卓小姐这样的美人共度良宵。”
卓星渡干脆道:“我答应你。”
她像怕弄伤郁妙音般轻轻握住她的手,十指交扣:“今晚,和我说说你与景昌东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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