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星渡耳畔仿佛有大钟敲响，震得她心肺都在震颤，剧痛。

“你......果然就是......”

“阿贞。”

命运弄人，命运弄人。

但她终于找到了她。

卓星渡心神俱震，狂喜狂悲，一股血腥味从肺腑弥漫，从齿间滑落。

她却笑了起来，眼眶发红。

郁妙音看到她的口鼻溢出鲜血，愣了愣，又回到冷漠的模样。

“对，我就是李延贞。”

“你像条狗一样到处寻找李延贞，表现得多么深情。现在找到了，然后呢？”

“你还是和当年一样强迫我，伤害我。”

她讽刺地勾勾唇：“我都怀疑，你这么多年寻找的，到底是你想象中的李延贞，还是臆想中深情款款、一手遮天的自己？”

“这个年代，早不是你能呼风唤雨的年代了。现在的你无权无势，只是个普通人，再没有伺候你的奴婢美妓，对你忠心耿耿的杀手了，怎样，是不是很有落差？”

“可你也该庆幸，你这种作恶多端的人，竟然也有来世。那些被你杀害的人，又要到哪里说理？”

“你每天晚上真的睡得着吗？午夜梦回，你有没有听到鬼魂鸣泣，要索你的命？”

卓星渡垂眸：“当然。”

“不过，这些和你比起来，都不重要。”

卓星渡温柔地看着她，眼波盈盈如水：“我这一生，本就是为你而来。”

“先前执着，冷落了你，是我不对。”

“饮酒无度，伤害了你......我有罪。”

“我是个罪人，前世今生的赎罪，本就该落在你身上。”

她抽出腰带，一圈一圈缓缓绕在喉间。

她将另一头递给了郁妙音。

“动手吧。”

郁妙音冷哼：“杀了你，你倒是一身轻松，我就要背上杀人的罪名了。你想害我？”

“何况，”她似笑非笑，“这到底是在惩罚你，还是奖励你？”

卓星渡难堪地闭了闭眼。

“不过——”

郁妙音还是伸手，接住了腰带，像接住一条拴狗绳，缓缓用力。

渐渐收紧，紧紧绷住卓星渡的命脉。她的脸因缺氧而发红，微微躬身，好像谦卑的奴仆任凭主人赐下任何命令。

郁妙音没有松开。

“我不接受你的道歉，你也不要指望几句话就能赎罪。”

“你犯下的罪过，本来就没有那么轻巧可以偿还。”

卓星渡眼里有泪光一闪而过：“当然。我还有一生的时间向你赔罪。”

“我不信你。”郁妙音轻蔑一笑，“你们杀手，就是一群将背信弃义、轻诺寡信刻在脑门上的人渣。”

“如果你真的想，那就证明给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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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号，《公主回宫记》正式开拍，郁妙音进组，生活助理小朱与卓星渡一起跟着。

第一个篇章，是大召王朝太女南宫妍因贪玩偷跑出宫，遭遇意外袭击，在即将遭遇毒手之际，被神秘高手所救。高手并未将她送回皇宫，而是飞驰千里，结庐终南山下。

小太女从小过的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哪里过得惯清贫节俭、事事亲力亲为的日子。加上高手性格清冷，每日寡言，也不陪她玩耍，久而久之，小太女就从看一切都新鲜的心态，转变为哭闹着要回宫。

高手无奈，想用教她剑法转移她的注意力，太女身娇体弱，又是个三分钟热度的性子，只有行拜师礼那天最开心，后面又哼哼唧唧向师傅撒娇不肯练剑。

高手一生无女，表面不显，心里却很疼爱南宫妍，拿这么个明媚可爱、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没办法。南宫妍也越发佩服师傅的武功，拿她当母皇撒娇敬重，不再任性，反而学了很多在皇宫里从未接触过的生活技能，两人过了半年平静安稳的生活。

变故出现在一天，高手的仇家前来寻仇，师傅白衣翩翩，在人群中穿梭来去。南宫妍看得揪心，后悔平时没有好好练剑，如今根本帮不了师傅的忙，还累她分心保护自己。

师傅终于打退来人，自己也不慎遭到暗算，中了下作的春毒。原本南宫妍没有发现，还在照顾着高烧不退的师傅，直到向来清冷的师傅满面春情地将唇印在她的唇上，并继续往里探时，才觉察出了不对。

但她单纯懵懂，母皇又极为宠爱，小太女没有任何这方面的经验，以为师傅难受，于是更加乖顺。

她的顺从勾起了师傅心底埋得最深的邪念，药性毒烈，焚毁了她最后的理智。等她解毒清醒，看到一片狼藉，从虚弱中醒来的南宫妍紧张又体贴，问她有没有不适，并很乖地表示自己一定要好好练武，以后要保护师傅和母皇。

高手理智的弦绷断，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与视若己出的南宫妍有了肌肤之亲，悔恨之下不告而别，悄然离去。南宫妍久等她不回，失落失望之下，踏上了寻找师傅的道路。

郁妙音扶额：“好歹是皇位继承人，女主会一直这么傻白甜下去吗？”

阮令瑶呵呵笑：“小白花更惹人怜爱嘛。”

执行导演在一边陪笑：“阮总好眼光，我导的上一部千万浏览的爆品也是这么个路数。”

郁妙音：“高手谁演？”

阮令瑶：“选角你放心，都是实力派。是武替出身的潘虹。”

确实是实力派，什么都有，就是没名气。

阮令瑶打扮得再像城堡里走出来的公主，也难掩商人本色。

争取用最便宜的价钱办最多的事。

也正常。

郁妙音脑中转了下，便没再放在心上。

潘虹对她很尊敬，武打戏也是真出彩，就是太过尊敬，面对郁妙音总是很难扮出高手的高冷姿态，一看到郁妙音撒娇就破功，不是傻笑就是愣在原地忘词。

一整天下来只有围攻急救公主和千里奔驰的酷帅戏过了，郁妙音正要好好亮相的部分磨叽了一下午。

第一天就出师不利。潘虹沮丧，郁妙音拍拍她肩安慰她，把潘虹激动得脸通红。

郁妙音有点奇怪，至于吗？小朱悄悄说：“音姐，这片场估计九成都是你的粉丝。”

然后把潘虹几年前对着郁妙音海报啊啊啊狂叫舔屏的微博翻出来给她看。

能和偶像一起拍戏，还能看偶像在自己怀里撒娇，这谁顶得住啊。

她已经很克制了。

小朱挺自豪，与有荣焉：“音姐，这证明你宝刀未老啊。”

好吧。郁妙音无奈，顺便给了小朱一脑瓜崩。

“我老了吗？”

小朱疯狂摇头。

转向正给她铺床品的卓星渡：“小卓，你觉得今天怎么样？”

酒店的床单一来不太干净，二来有消毒液残余，郁妙音皮肤娇嫩，容易过敏，会起大片的红疹子，卓星渡正认真地弄。

“挺好的。”

郁妙音不满：“真敷衍。”

卓星渡直起身，看着她：“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郁姐演戏，非常真实，好像你就是南宫妍。”

郁妙音却嗤一声，对小朱说：“瞧，她像不像个机器人？戳一下动一下。”

小朱哪敢接这送命题：“不会啊，卓姐挺真诚的。”

“行了行了。”郁妙音挥手，准备洗澡。

小朱麻溜退下，却见卓星渡也在旁边。

“咦，卓姐，你不和音姐一起住？”

忙了一天，大家都很疲惫，卓星渡的身姿依然笔挺，拿着换下的床单：“不了，我在隔壁房间。”

小隶和她说了那天的事，小朱对她投以同情眼光：“卓姐，这事你确实……哎，不过音姐很大度的，气性来得快去得快，坚持就是胜利！”

还比了个耶给她打气。

生死之仇、折辱之耻，这辈子恐怕都没法消除。

卓星渡口里发苦，面上露出温和笑意。

小朱觉得她像只得不到主人关心，只能睡草地的可怜小狗，就说：“音姐比较怕黑，特别是空空荡荡的屋子，第二天精神很差。你能想想办法吗？”

卓星渡顿了顿：“嗯……能拜托你吗？”

小朱：“我还得回趟工作室，替音姐取东西。”

卓星渡犹豫。当晚还是没去郁妙音的房间。

第二天，她端着早餐敲响了郁妙音的房门。郁妙音已经画好了妆，明显眼底的妆比昨天更厚一些，慵懒地倚在门上，打了个哈欠。

她接过餐盘，“啧”一声：“大早上吃什么碳水。”

卓星渡解释：“今天顺利的话会有武戏，消耗不小，不能只像平时那样吃点水果，撑不住的。”

“哦。”

卓星渡抿了下唇，还是开口问：“没睡好吗？”

郁妙音懒洋洋的一眼像羽毛从她脸庞拂过：“关你什么事？”

“需要我晚上陪你一起吗？”

郁妙音诧异：“你要干嘛？晚上爬我的床？”

“不不，”卓星渡解释，“我睡沙发。”

“嗯？想等我睡着来刺激的？”

“不是！”卓星渡稍稍提高了音量。

她只是担心她害怕，又不是为了和她做那事！

说完她愣了。

郁妙音方才分明抖了下，有一个往后退的防御动作。

她的脸色有妆遮盖看不出来，但是那瞬间她被自己吓到了。

卓星渡马上意识到刚才郁妙音是故作轻松才那样说的。

她还是在害怕自己，害怕和自己单独相处。

被她挡住、没有任何想让卓星渡进入的意识的房门，也像她的心门。

进组这几天她在观察，只要小朱一走开，只剩她和郁妙音在时，她就会冒冷汗、脸色苍白。似乎已经成为了心理障碍。

醉酒后的侵犯和过去自己残暴的行径在她的身心都刻下了痕迹，躲避与保护自己成了她的本能。

但她又太高傲，丝毫不肯表露半点软弱。

毕竟她是演技绝佳、声名斐然的郁妙音，也是忍辱负重、覆灭仇敌的末代公主。哪一世都是人中龙凤，当然有傲气在。

所以当时卓星渡讷讷劝她去看心理医生，得到的只有充满恨意的目光和讽刺的笑。

是啊，她就是始作俑者，还假惺惺地劝受害者去治疗，明明她只要离郁妙音远远的，她绝不会发作难受。

但她仍想在最后的审判之剑落下之前，再替她分忧解难，一点点也好。

卓星渡看着潘虹再一次搂住郁妙音的腰当机，起身去找导演。

“您好，这部分午饭前能拍完吗？”

导演见过阮总对卓星渡客气的样子，并不敢只将她当作一个打杂的助理：“哎，不好说。郁老师情绪很丰满，被刺杀的慌乱、被救的惶恐，对新环境的期待，再转移到对又美又强的救命恩人身上的崇拜和好奇，转换得很丝滑。”

“但小潘这边全程打戏，体力消耗大，又是世外高人形象，要不动声色，还要对太女有一丝怜爱的情绪，可能对小潘来说没法那么太顺畅的表现出来。”

卓星渡转头看，连番下来潘虹有点气喘，脸色微红，耷拉着眼睛，有点不敢看郁妙音。

郁妙音还是笑眯眯的和她说话，完全没有被耽误的不耐。

和对自己截然不同。

导演又说：“小潘水平还是有的，只是和郁老师的功底比起来，难免显得稚嫩了点。”

她开了个玩笑：“可能是因为太爱郁老师了吧哈哈。”

“我能和潘虹说两句么？”

导演看看时间：“行。大家都休息五分钟。”

郁妙音接过小朱递过来的水杯，润了润嗓子。

奇怪地问：“她找小虹干嘛？”

小朱也看。

卓星渡和潘虹都站得笔直，一个白衣翩翩，一个长裙微摆，站在一块看着还挺赏心悦目。

小朱不忘撮合二人和好的初心：“吃醋了呗。”

“您是没看到卓姐盯潘老师搂您的手那眼神，啧啧，就差开个洞。”

“是吗。”郁妙音笑笑。

时间差不多了，导演让大家接着开工。

卓星渡和潘虹忽然翻身上马，一后一前，共骑一马而去，留下吃灰尘的众人一脸懵。

哒哒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吁地一声，卓星渡搂着潘虹从马上纵身跃起落地。姿态潇洒平稳。

她双目淡淡，神情平静，只看了一眼，就放开潘虹，负手而去。

看得众人一愣，摄影嘀咕一句：“这不就是世外高人吗？”

潘虹沉思片刻，双目一亮。

果然，困扰众人两天的“初至终南”顺利拍过。

潘虹脸上的表情几乎和卓星渡一模一样，导演喊“卡”的时候，她环视一圈，看得周围人脖子一缩，好像这一大帮没活人。

到点了，大家一起吃午饭。小朱拿着郁妙音定制的饭走到休息室。

小朱嘻嘻哈哈的：“音姐，刚我来看见潘老师拉着卓姐走了，今天估计就我俩吃。”

郁妙音“嗯”一声，咬了口水煮虾，数着米粒吃。

小朱猛猛刨饭。

“真不知道卓姐和潘老师说了什么，竟然一遍就过了。”

“照本宣科，基本功。”郁妙音神色平常。

小朱：“总感觉卓姐哪怕没弄妆造，往那一站，也有种清冷女神遗世独立的味道，不输潘老师哈。”

“还行。”

卓星渡的皮相确实没得说，哪怕精神有问题，正常的时候确实称得上女神。

而且，应该说潘虹模仿的那下，还是不及卓星渡。

郁妙音的审美还是比较严格的。

特别是醉酒那夜的卓星渡，很有魅力。面色平静，眼底却藏着极其复杂的感情，深邃又克制，仿佛海面骤起的漩涡，只有被卷入其中，才知道里面蕴含着怎样的威势。

“不知道有没有人敢追卓姐？”小朱八卦，“音姐讲讲呗？”

“我不知道。”郁妙音放下筷子。“而且为什么没人敢？”

小朱想想那天的场景还手脚发软：“阮总这号人物，俩贴身保镖在卓姐面前压根没还手之力，被打了一拳爬都爬不起来。”

“反正卓姐不笑的时候还是挺吓人的。”

郁妙音喝口汤：“她不是挺爱笑的。”

“是呀，所以完全看不出来竟然武力值这么爆表。音姐，和卓姐在一起是不是超有安全感的？”

“嗯。”这点倒是不假，只要她的残忍不是对着自己。

小朱突发奇想：“音姐，你说潘老师和卓姐打一架，谁会赢？”

这问题勾起了一点郁妙音的兴趣。

远远就看到二人并肩而来，潘虹笑得开怀，卓星渡在一边微微颔首。

小朱招呼两人吃饭，潘虹笑着说：“吃过啦。我们去的‘味天下’。”

小朱：“自助餐？怎么不多吃点？”

潘虹嘿嘿一笑：“再不走，老板就要哭了。”

“我吃了两盘海鲜炒饭，五个羊肉包子，十盘牛肉，十盘牛肉，十盘鸡翅鸡腿，最后三瓶可乐溜缝。”

小朱只觉恐怖：“这就是习武之人的饭量吗。”

郁妙音笑：“小卓也吃饱了吗？”

潘虹乐不可支：“卓师姐吃了翻倍。老板不信，硬说我们去厕所倒掉了，还去调了监控。最后给我们道歉，还赔了代金券。”

小朱的嘴张成“O”型，卓星渡淡淡点头，补充了句：“算是回本。”

郁妙音沉默地看着她只动了一小半的米饭和剩下的牛肉，摸了摸自己微微鼓起的肚子。

再看看卓星渡的。

小腹平坦，腰线纤细。一双腿又长又直，隐在流苏长裙底下。

她冷不丁问：“那天我做的饭，你是不是根本没吃饱？”

“不会。”

卓星渡站在潘虹身边，没有要靠近她的意思：“郁姐不吃了吗？”

“牛肉很有营养，米饭也要吃。”

郁妙音莫名有点不爽：“不要，饱了。”

卓星渡拿起饭盒：“不要浪费。”三下五除二吃完。

这回换成潘虹目瞪口呆了：“卓师姐，你还没吃饱呢？”

卓星渡言简意赅：“溜缝。”

郁妙音看着她，忽然唇边绽开一抹笑：“你用了我的筷子。”

一次性木筷，没有镶金边。

她很在意自己用她的东西吗？

还是讨厌自己到这个程度？

卓星渡站直了点：“抱歉。”

郁妙音笑得柔柔的：“味道怎么样？”

卓星渡点头，对小朱说：“下次换成牛腱子肉，加点大料炖烂一点，配点韭菜花。白水煮的也难怪郁姐吃不下。”

小朱在一边无故躺枪：这是郁姐要求的啊！这祖宗为了身材一直都不爱吃饭您不知道吗？！这波怎么就是我的了？

郁妙音站起来：“小朱走吧，我们去消消食。”

忽然回头，轻轻吻在卓星渡的唇上。

一触即离。

她身姿婀娜，笑声传进卓星渡的耳畔，人却已走得远了：“我的味道怎么样？”

郁妙音：感觉女朋友的饭量大到能吃了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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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我的味道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