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霍乾一，其她两个并不挑食。特别是叫黎垚的黑皮少年，她胃口很大，有啥吃啥，长了一身强壮的肌肉。她面前的盘子堆得像座小山，此时正张大嘴，往嘴里送着食物。

据她说，她们星球陆地很少，人们大多生活在海舰上，走兽都是要进口的，非常的贵，别说内脏，就是皮毛也能吃。

“我来这里读军校，是因为家里的海域出现了很多海洋异变体，到处兴风作浪很危险。我们上报了却迟迟没有回应，说是军队力量不足，优先解决更危险的，我就想，那我就来读嘛，读军校的人多了那不就足了吗？”

说完这句话，她似乎有些噎着，又库库灌了一碗海鲜汤，汤汁染了嘴角一圈也浑然不觉，完了继续说：“其实我们海域来了很多人，不然那么多桶的海鲜我也带不完。可惜大多都被刷下去了，怪不得人少呢，要求那么严格，什么精神力我也没懂怎么选的，反正我觉得她们其实都比我厉害，我只是运气比较好而已。”

看她喝得那么香，阮寻也喝了一口，味道很鲜美。

运气好，多半是这孩子反应速度快，精神力的感知能力比较强，又敏捷。联盟对于精神力的锻炼和测试方法没有告知大众，这才让很多人摸不着选拔的门槛。

黎垚继续说：“我觉得小裴就很厉害，当时在加试里面我都听她的，指哪打哪。”她转向裴向安，好奇地问：“你是不是接受过专业训练啊？你是一早就打定主意来军校的吗？”

阮寻抬眼看向对面的裴向安，和黎垚的狼吞虎咽不同，裴向安的动作要斯文得多。她正用一把小巧的金属钳，慢条斯理地将一只赤红色的甲壳生物的硬壳夹开，露出里面白嫩的肉。

裴向安从一片红白蟹壳中抬起头，歪头想了想，“我家祖祖辈辈都有从军的，大概是耳濡目染吧，我从小就决定了要报考军校，所以来军校也是很顺其自然的一件事。”

“其实这不是我第一次报考，”她说，“我像乾一这个年纪时也考过一次，但考试没合格，灰溜溜回去了，又过三年，有点底气了，才敢再来考。”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用纸巾擦擦嘴角，很自然地接着问：“乾一呢？我看到你带来的那些实验仪器了，你应该更想去研究院的吧？为什么最后来军校了？”

她没有提到那场退学风波，但在座的都心知肚明，黎垚放下碗，表情也有些疑惑。对啊，霍乾一为什么不去研究院呢？她妈妈是污染者，来军校分明是吃力不讨好。

霍乾一咬着不知名动物的心肝脾肺肾的某一个，那东西又腥口感又很怪，她几乎是用尽自制力，才自虐般把它咽了下去。她心里有怨气，果断把皮球踢给阮寻，“上将让我来，我就来了。”

好像她是多么听话的一小孩。

阮寻瞥着她，将那碟菜推得离她更近，“你命里就该来军校。”

好像她是多么体贴的一家长。

对面两人同时瞪大了双眼，命里就该来军校，意思是军校没有她不行？太夸张了吧？

裴向安有些不信能从阮寻嘴里听到这么高的评价，“上将，您明明给我们的加试评分都是零分，既然都是零分，那我们和乾一差得也不多吧？”

阮寻轻飘飘地发出一声哦，尾音上扬。

“给她零分，是因为她在我这里只有零分和满分，没有达到要求就是零分。给你们零分，是因为你们的表现只有零分。知道区别吗？”

说话时她刚剥完一尾虾，正慢条斯理地擦手，明明语气平平淡淡，裴向安却从中听出一丝笑意。

显然是嘲笑的意思。

裴向安郁闷地把碗里的汤一饮而尽。

“……”霍乾一默不作声地嚼嚼嚼，忽然发现，如果把它当阮寻在嚼，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下咽了。

吃完饭，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中心的生态穹顶投下夕阳，美不胜收。几人欣赏了一会儿，准备散伙。很不巧的，几人在一楼门口碰到了鹿弋，和纪于澄。

两人也刚吃完，看到她们一行人，鹿弋显然愣了片刻，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她瞪了一眼裴向安，主动走过来，先向阮寻问了个好，又向霍乾一要了光脑的联系方式。

黎垚很热情，也要加好友，于是一伙人我加你你加我，甚至建了个群，加到最后，黎垚看问裴向安故意露出来的好友列表，对比了一下，问：“你和鹿弋怎么不加？”

裴向安很无辜：“我倒是想啊。”

“……”在一众询问的目光下，鹿弋捏着鼻子加了。

“我和纪于澄都在803，”加完她看都不看对方一眼，转过头对霍乾一说，“如果有什么事，你可以来找我们。”

霍乾一整理着新加的好友们，顿了一下，点点头。

加完好友就该继续散伙，但黎垚是爱热闹的，又认识了新朋友，不想大家早早散开，留她一人独守空房，于是她提议：“你们要不要来我宿舍？我没有室友，宿舍只有我一个人，我可以教你们玩我们那边的游戏啊！”

裴向安点着光脑，不知道在给谁发消息，闻言欣然同意：“好啊。”

她去看霍乾一，笑着说：“乾一也来吧，反正就在隔壁，如果你有东西没收拾好，回去我可以帮你一起收拾啊。”

“是啊是啊，我也可以帮你的！”黎垚自荐。

邀请的意味太明显，霍乾一收起光脑，想了想，看向鹿弋，似乎是鹿弋去她就去。

黎垚注意到她的视线，她离纪于澄近，于是一把挽上对方的胳膊，“劝劝你的室友，让她一起来嘛。”

纪于澄大脑转圈圈，神色有些茫然，也看向鹿弋，很明显鹿弋说什么就是什么。

鹿弋莫名背上了最终决断权，呆立在原地一时没有回答，她看一眼裴向安，对方嘴角噙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很像是嘲讽，她很不想去。但对上黎垚殷切期盼的眼神，拒绝的话又说不出口。

门口人来人往，她们站在附近很挡路，她不能思考太久。

“……好吧，”最终她妥协地叹一口气，“但我九点半之前要回宿舍，不会待太久。”

“就隔一层楼嘛，回去很快的。”裴向安补了一嘴。

“……”鹿弋没有理她，率先走到了前面，走之前还很礼貌地向阮寻告别。

霍乾一将鹿弋和裴向安的反应尽收眼底，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

似乎，在她离开博物馆时，她们俩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鹿弋平时的性格很好，仗义热心，纪于澄这么听她话也能看得出来。而裴向安，以她的性子，想讨人喜欢全看她愿不愿意，黎垚就很喜欢她，她和鹿弋不对付，问题多半出在裴向安身上。

她和鹿弋以前认识？博物馆那时的反应也不像。

利益冲突？这倒是最可能的。

她们两个小孩能有什么利益？难道她们有什么背景？这倒是可以打听打听。如果不是，还会有什么可能？

会不会和她有关？

一遇到这种事，霍乾一大脑自动触发分析，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连阮寻和她说话也只是敷衍地嗯一声。

“……”阮寻轻扯她的后领将人扯过来，说，“我问你住在哪个宿舍，你给我嗯什么？”

“……”对方落下的阴影笼住她，霍乾一抬头看不见她的表情，移开眼神老实回答，“706。”

阮寻松开她，轻推一下她的肩膀，“知道了。”

眼见霍乾一跟上大部队，阮寻的目光从这些半大少年身上一个个略过，最终停在纪于澄身上。

她的背影壮实得像一座小山，手臂安静地垂在身侧，即使离得有些距离，也能看清那隐隐隆起的肌肉。就像引而不发的弓箭，随时都能爆发极大的力量。

不愧是崔獬特别关注的孩子，身体素质的确相当优秀。今天仔细看到人，才确定崔獬说的精神力僵化症一点不假。怪不得当时姜赢的精神渗透对她一点影响没有，当时清醒的三个人，原来只有霍乾一是凭的自己本事。

她又看向裴向安。少年体格并没有那么强壮，走在鹿弋旁边甚至看起来没有鹿弋结实，但阮寻对她印象还算深。当时剩下十五人打异变体，就是她首先组织起来，别的不说，至少头脑很灵活。

阮寻想起来霍乾一说那是她的室友。

“室友……”阮寻自语着，指尖在身侧的栏杆上轻轻敲击。难保联盟不会偷偷给霍乾一身边安插眼线，室友就是很好的选择。还是个聪明的室友。

也可能不止一个，那个鹿弋也很可疑，过分热情了，这么说黎垚也很可疑，其实纪于澄也……算了，纪于澄都成那样了，让她做卧底，实在有点强人所难了。

左右这都是霍乾一需要头疼的事，如果连这都要她来处理，阮寻真还不如手把手帮她打星际，最后把霸主位置交到她手中算了。

离开食堂，已经是黄昏。夕阳将所有建筑的影子都拉得极长，经过训练场时，高大的教学楼投下的阴影像黑色的刀刃，将训练场一分为二。三三两两的学生结伴而行，她们交谈着，时不时发出几声大笑，在空旷的训练场上显得有些遥远。

虽然还有些流程没有彻底走完，但这个时间点，阮寻不打算再去办公室。她往教官宿舍走，教官不会强制住校，不过以防万一，阮寻还是在学校给自己留了个屋。

走到一半，她敏锐地察觉到，周围空间隐隐传来一丝波动，就像因高温扭曲的空气，面前的空间泛起了微微的涟漪。

所有声音，风声、谈笑声、训练场寥寥无几的呼喝声，都在她的听觉中突兀地消失一瞬，无比熟悉的前奏。没有任何犹豫，阮寻转而向另一处走去，好像只是被另一处风景吸引了过去。

军校里几乎所有公共区域都处于严密的监控下，除了能源库附近。

因为能源的存在，这里磁场不稳，即使磁场稳定器也很难控制住，即使安装了监控器，监控器里也只能拍到滋啦的雪花。

相应的，这里会有军人轮流值守。

阮寻并没有靠得太近，选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借着一棵树的掩护，轻声说：“别躲了，出来吧。”

她拿下别在胸口的战术笔，虚虚地夹在食指和中指间。这是她今天刚领到的教官物资，战术笔通体银白，接近手掌的长度，按不同的地方还可以变换多种形态，教鞭教棍飞镖小刀，无一不能。

来人似乎不敢现身，只藏在自己的空间里，声音刻意压得很低沉，还带着一丝被空间拉扯后的失真感：“阮寻。”

阮寻手垂在两侧，手指灵活地变换着战术笔的形态，却又夹住某一处固定不动，是一种随时能将它掷出去的准备姿势。

空间能力者少得可怜，把这个能力用得这么窝囊的更是少见，对方的身份她用脚指头都能猜到。

她不紧不慢地倚靠在树下。

“你们总算来了。”

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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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眼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