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新知在光头强的办公室里接受了半个小时心灵的洗礼,丧着脸挪进教室,挪动到座位跟前时,却发现有人比他还显得郁闷。
还不止一个。
池轻晚脑袋埋在拿反的书后面,用语文课本把自己挡得严严实实,好像周围全是恶兽猛禽。
他向哥这会儿罕见地把外套脱掉了,里面一件黑色高领毛衣,再加上他本来就戴着眼镜儿,活脱脱像个领导坐在后面听课,什么禁欲闷骚霸总之类的词儿都可以用上。
但只有一点儿比较突兀,霸总虽然垂头畅游在练习册里,可是依旧能看见他白皙脸颊上的红,连耳朵都像被烧了。
这给曾新知的冲击可不是一点半点,向哥居然脸红了!
什么概念,一个平常跑完一千米都面不改色的人,居然脸红了?
曾新知甚至怀疑是自己的错觉,恍恍惚惚坐下来,悄咪咪凑过去问有点儿过于安静了的同桌:“发生啥事儿了?”
童静安小心翼翼往后面瞥了一眼,还是不放心地将练习册扯过来,假装是在和曾新知讨论问题:“你那个饺子哪里来的啊?”
“13班副班长给的啊。”曾新不知道这话题咋就扯到饺子上面了,说起饺子,自己还没吃呢,连忙把桌边的塑料碗揽过来。
刚往嘴里塞了一个饺子,余光就瞥见童静安狠狠瞪了自己一眼。
曾新知连忙把饺子推过去:“咋?你还没吃饱?”
“滚。”童静安懒得搭理这个智障,转过头轻轻扳倒池轻晚挡脸的书:“破案了。”
曾新知也跟着转过去,看见池轻晚扯出一个苦笑,差点将刚喝进嘴里的一口汤喷出来。
童静安提着圆珠笔在桌上轻轻敲敲,又环视了一下四周,用很小的声音说道:“13班副班长追曹苑杰呢。”
曾新知闻言,手里的筷子猛然掉在了地上,十分心虚地转头问同桌:“靠,你是不是给我说过来着?那饺子是不是……”
童静安十分无语地白他一眼,看着还有些懵的池轻晚:“所以你懂了吗?”
池轻晚努力消化三秒,有些没适应自己活在宫斗剧中,艰难地尝试总结:“所以是曹苑杰安排的芥末饺子啊?”
童静安在上课铃声中点点头,转头拿起事先摊开的英语课本,开始领读单词。
曹苑杰同池轻晚尴尬地对视三秒,先丢下一句“骚凹瑞”,又匆匆转头往嘴里塞了个饺子。
池轻晚的心情很是复杂难言,这事情的幕后黑手虽然不是他,但在冥冥之中,自己成了最重要的那根导火线了啊。
天知道他在发现那饺子馅儿是芥末之后有多尴尬,再听童静安说余向吃不了辣的,更是觉得自己脸先开始火辣辣烧起来。
在得知余向去接水,还被人不小心撞到,水洒在外套上的时候,池轻晚这种愧疚尴尬的心情达到了巅峰。
在英语老师叫人去黑板上默写单词的间隙,池轻晚还是试探着用笔杆子戳了戳余向。
余向缓缓转过头,语气不咸不淡:“有事?”
“没。”池轻晚摇摇头,心里长舒一口气,小声道歉:“对不起啊,我也不知道那饺子里面有芥末,更不知道是曹——”
“嗯。”余向应了一声,打断池轻晚,又低头去写英语试卷了。
不解的池轻晚在心里嘀咕:“嗯”是什么意思?是原谅啊,还是觉得自己确实对不起他啊?
稀里糊涂熬到这最后一节二十分钟的课下,虽然刚刚大家都吃了饺子,但毕竟就是走个形式,图个乐呵的,像曾新知这种,得刚刚这样的份量再来上五碗才够。
于是下课后,往食堂涌去的人依旧多,池轻晚已经吃饱了,看余向起身往出走,以为他也是同曾新知一块儿去吃饭的。
结果这厮下午没来。
李向媛进来讲课的时候也没问余向,应该是他已经请过假了。
逮住大课间人流多的机会,池轻晚偷偷摸出手机来,给余向发了条消息,问他咋没来,结果一直到上课,都没收到回复。看着空落落的座位,池轻晚心里有点儿说不出来的滋味,再瞧一眼窗边曹苑杰那里,正和他后桌为一道题争得热火朝天。
曾新知也看了一眼那边的盛况,无精打采地转过来趴在池轻晚桌上:“你说他俩这样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唉,我还是觉得曹苑杰做得有些太过火了。”童静安低头咬着笔杆,思考题的间隙这么插了一嘴。
曾新知举起胳膊肘晃晃:“估计遇上这种事儿,他心里也是不好受极了吧,他小的时候老喜欢跟在向哥屁股后面了。”
池轻晚没有接他俩的话,垂头转着手中的笔愣神。
上课铃声接着下课铃声连轴转,伴奏也由一个个老师讲课的声音变成放学时广播里的歌声,没有人一块儿回家,池轻晚只得自己拦了一辆出租,拼命祈祷遇见的是一个温柔司机。
因为池轻晚刚刚来的缘故,想着可能对环境不熟悉,又因为余向也不在,李向媛又说了让他别带手机,这会儿迷路的可能性越大了,所以特意没让池轻晚上今天的晚自习。
在小区外面又挑了家饭店解决完晚餐,今天天气似乎比昨天更冷一点,让池轻晚准备一回家就赶紧下单一个帽子和围巾连体的保暖几件套,拯救自己被冻得发疼的耳朵于水火之中。
池轻晚拧开门,一边换鞋一边掏手机,打开一看才发现微信的图标上有个小红点。
估计消息提示是刚刚被他清屏的时候清走了。
池轻晚有个懒人吃饼的习惯,手机锁屏就是微信和支付宝的付款码,能让别人扫自己,就绝对不自己捯饬半天主动付。
再点开消息一瞧,是余向发来的两条消息。
一条在四点,一条在五点。
YX:
[没事,有点儿不舒服,请假了。]
YX:
[我请假的时候李班说了给你晚自习放假的,你晚饭在哪里吃?]
晚饭么?池轻晚摸摸自己刚刚已经装了一碗牛肉面的肚子,还是决定强忍饱意,看看余向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o.o:
[刚到家,没吃呢,咋了?]
那边沉默三秒,回的倒是很快,回了张照片。
池轻晚盘腿坐在沙发上,点开一看:是他刚刚在店里埋头吃面的照片,窗上有层薄薄的雾气,但池轻晚在没上饭的时候在窗上创作了一幅简笔画大全,导致余向拍得挺清晰。外面深蓝的夜色和里头暖黄的灯光形成温暖的反差,莫名也让照片中吃面的池轻晚多了三分艺术的气息,好似就是专门摆拍一样。
……
池轻晚收回了想怒斥他侵犯肖像权的想法,默默点了原图保存。
o.o:
[模特费结一下。]
余向没有再回,池轻晚将静音的铃声放出来,去卧室写作业了。
临近期末,哪个学校都是一样变态,每个老师都在亡羊补牢,每个羊都是不到最后一刻不放弃,只要没到考试的前一晚,面对作业就是叫苦连天。
池轻晚只要进入状态,效率还是很高的,只有在偶尔结束一个科目的间隙瞄眼手机,但没有看到有新消息。
如此循环下来,做完作业,刚好是十一点左右,因为今晚晚自习没上的缘故,让他倍感时间充裕。
于是就开了游戏,赢则乘胜追击,败则重振士气,一不小心就杀到了将近一点。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说服自己退出来,池轻晚下床准备去拉各处的窗帘,熄灯就寝。
走到阳台上拉窗帘时,不经意地朝下面一望,就被所见的景色定在了原地。
路灯下有洋洋洒洒的雪花飞舞,池轻晚在楼上往下盯着看,就觉得自己是乘了电梯正在往上走,整个人飘飘然起来,心也跟着雀跃,要跳出嗓子眼儿。
他并不是在邵阳土生土长的,老家在海南,每每冬天也是会回去海南看外婆,长这么大唯一一次和雪碰面,还是在第二天清晨看到一地白雪,并没有见过雪花纷纷扬扬落下的时刻。
幸好自己带了手套!池轻晚随手翻出一个手套,一看是一个猫爪样子的,还连着一个猫猫头帽子,匆匆套在头上裹好外衣,池轻晚兴奋地奔下了楼。
路灯底下,顶着猫猫头的男生半天仰头接着雪花,半天踩着地上积雪,时不时手从猫爪里探出来,对着拍两张照。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下的,势头又很猛,地上已经有了一层厚厚的积雪,池轻晚东拍西大,磊了一个小雪人出来。
池轻晚先拍了两张自己的杰作,又觉得一定要给这作品赋予些什么意义,大师们不都这样吗?
于是从兜里摸索出来便签和笔,站在原地想了半天,写了一个十分潇洒的“日狗”,按在雪人上头,在远方欢迎一下即将到来的弟弟或者妹妹。
等窝在床上欣赏雪人的照片时,又是越看越好看,池轻晚觉得有必要给大家展示一下自己的缪斯。
先是给翱翔的鹰发过去,池轻晚看着小狗打字的头像,还是点了进去。
发张图片好像显得太自恋了点儿?
余向站在阳台上目睹了池轻晚在雪里撒泼的过程,躺在床上正准备熄灯时,突然收到一条消息。
o.o:
[看我堆的你。]
余向突然想起来,厨房里好像还有带垃圾没扔。
裹好衣服下了楼,垃圾扔到桶里,余向人却没上去,绕到背后专门看了眼小雪人,他刚刚瞧见池轻晚在写字了。
一觉醒来。
池轻晚不知道自己又哪里得罪了余向。
早上收拾好之后,对话框里的消息依旧停在昨晚他发的那条雪人上面,等了半天不见有新消息,也听不见敲门的声音,池轻晚只好锁了门,抬手去敲对面的门。
是余向奶奶开的。
“是小池啊,咋了?”余奶奶腰上系着围裙,两只手上沾了面粉,悬空吊着,应该是在和面。
池轻晚心底默默感叹了一句“好牛逼的毅力”,要是自己以后白发苍苍了,高低得睡到天昏地暗,把现在早起的觉通通补回来。
“奶奶,余向呢?”池轻晚看了眼时间,这会儿出门都稍稍有些迟了。
余奶奶疑惑道:“向向他已经走了啊,没喊你吗?”
池轻晚也懵逼,难不成这说好一起走还是限时的吗,当日有效的那种?尴尬地朝余奶奶道了谢,池轻晚就要撒腿狂奔去学校,逮住余向审问一番。
余奶奶还热情地招呼池轻晚:“小池,有空就来这边吃饭啊,别老是吃外面的东西,对身体不好——”
池轻晚抓着扶手下楼的手一顿,在楼梯上回头仰视着余奶奶,笑着温声应了一句好。
踩着早自习铃声卡点进教室,在大家各种背书声里,池轻晚将书包砸在桌子上,里面的书也是一本一本往桌面上掷。声音虽然被淹没在朗朗读书声中,但他们这些近处的人还是能够听到。
曾新知语文书里夹着两页歌词,看着池轻晚怨鬼一般的动作,没忍住笑出声来:“你这才来几天,就被我们的怨气同化了啊?”
“没,我没有起床气。”池轻晚将书包里的最后一本作业本丢出来,愤愤将挂在了椅背上。
动作间,他瞟了一眼余向,对方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甚至还往墙边缩了缩,单手撑着头,偏向墙边背着书。
活脱脱一副和自己苦大仇深的模样,让池轻晚怒火中烧的同时也很懵,不知道这厮为啥莫名其妙要唱这出戏。
曾新知伸手安慰地拍拍他的肩,像领导在关怀下属:“小池同学,苦逼日子还长,心态要放平啊。”
小池同学从善如流地点点头,猛然蹲下翻出了语文课本,又重重丢在桌上。
曾新知:……
不知所以,但两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冷战起来,小组讨论时,余向也是淡淡的,不怎么说话,偶尔发言,也是面向曾新知或者童静安的。
池轻晚觉得自己像是被压在了五行山底下,坐在这里十分难挨,等到最后一节课结束时,池轻晚再也受不了这种一言不发的气氛,跟着曾新知打饭去了。
一中并不是强制要求中午吃食堂,有走读生回家,也有去校外饭店吃的。恰好高一高二的自行车棚就在食堂附近,所以就显得十分杂乱,去食堂的和往出走的掺杂着,怎么走都感觉像是在逆行。
曾新知感受到四面八方的视线,挺直了背,冲池轻晚道:“和你一块儿出来,这回头率和向哥一起出来差不多嘛。”
阳光晒得池轻晚心情也变得不错,假装低头打量着手中的饭卡,漫不经心问:“你和余向一块儿长大的啊?”
曾新知拍拍胸脯:“铁哥们儿。”
池轻晚犹豫半晌,终于在路过操场时开口:“那我采访一下你呗。”
绞尽脑汁的池轻晚不知道,昨晚余向在看到便签上鲜红的“日狗”时,表情有多精彩纷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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