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掌事送来了江南女学的账册,秦远岫收下后,顺口问了一句,在京郊筹备女学和工厂是否还要添置人手。
毕竟载荣她们总是呆在府中,最多不过陪飞奴识字读书,这也让她们心下不安。
秦远岫留下她们是因为不忍心,她们就算被退回去,献上她们的人也不会放过这群女子,无非也是再度被献给权贵的命运。
既然动了恻隐之心将人留下,便送佛送到西,一并让她们跟着秦掌事在京郊安置下来,也算是好事一桩。
“夫人不必担心,当初在秦府伺候两位小主子的丫鬟、嬷嬷离开秦府后,便是奴婢负责安置的,如今早已尽数在铺子里安置下多年了,正好得用,想必夫人先前还不曾知晓。”
秦影不愧是多年经营的人精,自从见过秦远岫,就不曾称呼她为“小姐”,而是和汀兰她们一般,称呼秦远岫为“夫人”。
可见人情练达,眼明心亮。
秦影如此,更是顾忌着秦远岫的遭遇,希望她在府中过得好,不因为这些细枝末节而落人口实,叫人传出去秦家的家生子看不上这门“指婚”似的。
纵使厂督待夫人一如既往,也不能免得了小人作乱,众口铄金,对秦远岫不好。
当年秦理香消玉殒,除了留在诚亲王妃身边打理诸事的秦理,其他诸人已经都归了江南秦家。
只有两个女儿身边,留着的尽数是些手段不俗的心腹,慈母心肠,为她们谋算至此。
只可惜,虎毒不食子,秦丞相却连女儿身边伺候的都不曾放过,竟然动过灌了哑药将他们尽数发卖的念头,他与秦理明争暗斗了许多年,明面上却光风霁月。
堂堂丞相与夫人秦理相识于微末,相互扶持,感情更是举案齐眉,传作佳话,膝下多年只有一个女儿,却不曾纳妾。
底下的这些阴司,秦丞相不欲人知,秦理生前已经安排好的人无法追回,便只好在两个女儿身边的人身上下手。
反而是刚进门的继母,暗中周全,这才将秦远岫和秦出云身边伺候的人都暗地里送了出去。
秦远岫此时才知道,原身旧日的奴仆竟然被继母救了下来。
继母王氏是个再妥帖不过的女子,传闻她曾经于家中池塘落水,竟因此被斥责失了清白,差点被祖父活生生逼死。
闹成这样,于婚事上有妨碍。
好好的女子,最后竟然只能嫁给秦丞相做继妻,生生被害了一辈子。
王氏进门以来,倒是不曾对秦远岫两姐妹做些什么,多是不闻不问罢了。
原身的记忆中翻遍了,秦远岫也不曾找到这位继母与秦远岫姐妹相交的记忆。
王氏并不要求秦远岫姐妹日日请安伺候,两边甚少见面,连她的面容在秦远岫记忆里甚至都有些模糊了。
现在细想之下,更是连姓名都不曾知晓。
来往的人称呼她,除了“夫人”,便是“王小姐”,竟然无人知晓这位继母的名字。
王氏是如今高门大族里培养的女儿家的缩影,为人端庄持重。执掌中馈妥帖周到,进退有度,来往人情,与人交好合宜,对待嫡女、庶子并不苛责,也都并不亲近。
她却能为两姐妹做到如此地步,与秦丞相的所作所为比起来,真是令人百感交集。
旁的庶子陪秦丞相上路倒也没什么,只是这继母王氏……
连带着秦丞相那些妾室,秦远岫也觉得她们无一不是些苦命人。她们作了丞相的妾室,家中的男儿们因着与当朝丞相成了姻亲,少不得许多好处。
可这些女子,却并不曾过得好上半分。就说在府中,也就是遇上王氏这般性情平和的当家主母,才不至于被人磋磨。
可就算如此,她们见着飞奴和秦远岫,恭敬谨慎不说,更是恨不得伏低做小,胆怯瑟缩、声若蚊蝇。
秦丞相是与秦理斗了一辈子的,或许是怕了,他一心想着儿子继承的香火,娶妻纳妾,无一不是按照他心中“懂规矩”的女子来选的。
秦远岫按照继母家中的做派猜想,别说出手救人了,许是归家都容不下她的。
若是她愿意,凭借她的能力,秦远岫如今正在筹谋的这些营生,更是如虎添翼。
只是这么一来,岐无合给她准备的便有些用不上了。
秦远岫忍不住笑,前些天还因着一句话惹得岐无合气着了,就因为秦远岫开玩笑一般说了一句“这钱暂且算我借来的”。
幸好没说出更多的话来,好不容易才把人哄好了。
这下真是,刚哄好的人,这要是又安抚不当,秦远岫又要因为不花他的钱,惹着岐无合了。
秦理本就天赋极佳,有她珠玉在前,秦远岫只需要在现行的模式上略略提点一二就已经足够用了。
香粉能够用蒸馏法,提纯出来的花露馥郁芬芳,远超当下时兴的妆粉,就秦远岫所知,不少调香师傅,她们的本事都是私人财产的一部分,如同嫁妆一般,是“传女不传男”的 ,这一行当也极有前途。
还有工厂中的布匹褪色问题,秦远岫也能想出不少思路来,植物染料便是极好的法子。至于保密问题,秦理当初提出的制度便已经足够完备了,秦远岫至多再站在现代人的角度上弥补一二不到之处。
只是秦远岫想好了见了岐无合该如何哄人,连备用方案都拟定了好几个,却不见岐无合,只见岐无合身旁惯用的千户前来。
传话说是督主吃多了酒,怕熏着夫人,便不过来了。
“喝醉了?”
不止是秦远岫惊讶,连跟着过来的崔禄都心下惊讶。
督主想来冷静自持,最是喜怒不形于色的,谁敢劝东厂厂督喝酒,那不是不要命了吗?
只听那千户说道:“督主今日见了刑部尚书和诚亲王,为着废太子的事,便多喝了几杯。督主特意派了奴才来,要嘱咐夫人修养身体,早些休息。”
“汀兰。”
秦远岫已经吃过晚膳了,但还有给岐无合准备的补汤,一直用小火煨着。
岐无合还醉着,秦远岫不能听他的,不去看一眼她也不放心。
秦远岫起身示意汀兰跟上,“带着膳房做好的四君子汤,我去前院一趟。”
岐无合叮嘱了她早些休息,但秦远岫说要起身,便没人拦着。
汀兰等人自是不必说,崔禄更是个人精,眼见着这等在夫人面前露脸的好差事让别人得了去了,更是巴巴地凑上来,这不就让他猜中了。
秦远岫果然要往前院去。
天冷了,便黑得早,众人一听秦远岫吩咐便忙了起来,拿斗篷的,提灯笼的,去准备手炉的,全都忙得团团转。
秦远岫着急,却不好拦着她们,不叫她们忙,自从秦远岫伤了手,岐无合生过一回气,汀兰她们待她就像捧着瓷器似的小心翼翼,生怕哪里疏忽了。
秦远岫前些日子痛过一回,雪兰就得了新差事,便是岐无合专门嘱咐的,要膳房给她做些补身子的汤药,还得好入口,不能搅合坏了胃口。
膳房献上来的便是一道当归红枣乌鸡汤,秦远岫倒是不讨厌,当然,这是岐无合待她的一番心意,就是难喝秦远岫也会喝下去的。
秦远岫早就想着给岐无合调理身子了,虽说岐无合练武,身体比秦远岫强健多了,但秦远岫总是不放心。
岐无合日日当差,进宫一番便麻烦极了,又不好给他日日大张旗鼓地送东西,只好在别的地方动心思。
今天便特意叫了府中的大夫来,那大夫一开始还以为秦远岫的月事病痛过了这些天仍旧没治好,吓得哆哆嗦嗦,回话也磕磕绊绊的。
“夫人是说,要些给厂公调理身子的药膳?”
府中的大夫显然也是有真本事的,虽然紧张了些,但秦远岫给了赏银,那大夫就放松下来了,对答如流。
“这四君子汤,能益气健脾,消除疲累是极好的。八珍汤最能调和脾胃,补气养血。朱雀汤滋阴降火*,督主若是难以入眠,辗转反侧,喝这个是极其对症的。”
秦远岫今日便是让膳房专门做给岐无合的四君子汤,办差劳心劳力,最需要消除疲累,喝完好好睡一觉,就最好了。
那千户一副欲言欲止的模样,秦远岫一抬头便看见了,先前她正想着给岐无合调理身体的事情呢,没想这么多。
秦远岫一回神才发现是多么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她不习惯这么多人跟着,她又不是飞奴。
更何况,往前院去,带这么多人不合适。
“汀兰和雪兰跟着就行了。”
秦远岫冲着崔禄微微一笑,客气道:“崔管家带带我这两个小的,她们年纪轻,在前院难免有些慌手慌脚的时候。”
“夫人言重了,两位姑娘有夫人调教,做事都是一等一的妥帖周到,再谨慎也没有了。”
崔禄是个人精,自然一番话说得众人都舒服,这份恭敬里头又有几分是因为厂督待夫人的态度,汀兰和雪兰心中都有数。
崔禄虽然是在府中多年的大管家,因着厂督的缘故,便一刻也不敢疏忽了夫人。
这不,连给夫人提灯领路的事情都抢着做,汀兰和雪兰便更想着要谨慎小心,不能行差踏错一步,再给夫人丢脸。
前院安静极了,许是因为岐无合爱静,前院伺候的人一举一动都动静极小,除了簌簌风声,便只剩月影摇晃了。
秦远岫叫停了众人,自己提着膳盒进去了。
药膳参考互联网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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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酒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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