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骨上刃

任凭薛凫再多想也无用,启程扬州的日子转眼间就到了。

他们此次去走的是水路。

行至码头,李晋在众人面前摆出一副深情款款、疼爱侧妃的模样,举手投足间满是关切,言语里也尽显温柔。

薛凫瞧在眼里,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冷笑,既然如此,她也乐意奉陪,嘴角噙着温婉笑意,配合着这场虚假的恩爱戏码。

而不远处,曹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静静伫立在旁,眼神愈发暗沉。

到底是仲春时节,水流并不湍急,大船行驶地很顺畅也没有剧烈的颠簸。

夜幕如柔纱笼罩着江面,月色如水般洒落在船面上反射出波光潋滟。

李晋搂着薛凫的腰肢,面上挂着几分笑意走到曹铎的面前,“六皇弟怎么还在甲板上站着,这晚间风大,若是吹伤寒可就不好了。”

“劳兄长挂念,只是我身强体健,就喜欢在外面吹吹风。”曹铎听闻缓缓抬眸,脸上虽是笑意盈盈,眼底却仿佛蒙着一层清霜。

李晋笑意未减,若有似无的在曹铎身上打量着,轻声道:“六皇弟兴致真好,希望到达扬州时也能有这样的精气神就好。”

曹铎微微眯起眼,那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冷意,接着笑道:“那是自然,兄长不必忧心。”

这时,薛凫轻轻扯了扯李晋的衣袖,一双美眸流转,柔声道:“殿下,这江风确实有些凉了。”她声音里带着几分嗔怪,语气中满是对李晋的依赖。

李晋听了这话心情甚好,顺势将薛凫往怀里带了带,带着几分挑衅的笑意望向曹铎,“六皇弟,不如一同回舱内喝几杯?”

曹铎心下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拱手道:“兄长美意,只是我今晚还有些琐事要处理,怕是无法相陪了。”

言罢,也不等李晋回应,便大步流星般朝着船舱内走去。

见曹铎走远,李晋也松开了环抱着薛凫的手,冷冷开口道:“你身子弱,不易吹久风,回房间好好休息着吧。”

薛凫微微福身道:“是”。

她离开时,正巧一名东宫侍卫匆匆跑来,在李晋耳边低语了几句,薛凫看见李晋脸色一变,却又马上恢复了镇定。

她不敢多看几眼,乘着李晋还没注意到自己便马上离开了甲板,只是心中默默记下。

薛凫推门的瞬间被铁钳般的大手箍住腰肢,檀木门框在视线里天旋地转。

她后颈寒毛倒竖,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却在清冽的沉香涌入鼻腔的刹那骤然松弛。薛凫紧绷的脊骨一寸寸软下来,战栗的指尖攀上男人腕间凸起的青筋,鸦羽似的睫毛扫过他手背,落下细碎的颤。

“阿......阿铎?”薛凫惊魂未定,颤声发问。

曹铎的发丝紧紧贴在薛凫的颈侧,两个人的气息一时间交缠起来,他不说话,像只受惊的小兽寻找她的爱抚。

寂静的房间里,薛凫仿佛能听见他的心跳声,她的心中却也忐忑不已。

见曹铎迟迟不说话,薛凫咽了咽口水,主动开口问道:“你是来要账册的吗?我去给你拿......”

她还没说完,便被曹铎的手掌覆住了唇瓣,柔软的肌肤擦过他经年累月的细茧,薛凫不由得一怔。

房间内还没点上烛火,黑暗里只听得见曹铎微微喘气的声音,他轻声道:“阿凫,我不是你的情夫吗,为何还没有李晋那样的待遇?”

她感觉自己的腰间被一瞬瞬收紧,紧紧贴在男人炙热的身体上,薛凫感到有些不自在,却也不敢挣扎,只是柔声道:“你先放开我。”

“我不。”曹铎坚定道,接着说:“我要把李晋在你身上的气味都一一铲除掉,既然你要我做你的情夫,便要承受。”他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占有欲,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在宣泄内心的愤懑。

这时,房外忽的传来敲门声。来者正是缠枝,她端着一份粥食轻叩门扉问道:“娘娘,奴婢见您晚上都没吃些东西,便找厨娘那边给您做了碗粥,您多少吃一点儿吧。”

房间内的气氛瞬间凝结,薛凫转过头与曹铎四目相对,她眼中闪过几分慌乱,曹铎却仿佛置若罔闻,依旧紧盯着她,像是要用眼神将她烧灼。

薛凫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内心的慌乱,提高音量对门外道:“你先把东西放门口吧,我待会儿再用。”

“是,娘娘。”缠枝应了一声,心中虽有疑惑,但还是听命照做,脚步声逐渐远去。

待缠枝走远,薛凫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了些许,她无力开口道:“你先安分一点,这船上人多口杂,若是被旁人听了去,咱们都没有好果子吃。”

曹铎的气息像蛇一般缠绕在薛凫的身侧,他轻笑一声,放开了对她的桎梏,“好,作为情夫,自然要听娘子的话。”

接着他走到房间内的竹椅上坐下,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一般,笑着问道:“不是说要给我账册吗,现在给我吧。”

薛凫的身子微微发软,喘了口气后便去包裹里拿出一个被紧紧缠上布料的矩形物品,像是一个烫手芋头般丢给了曹铎。

她抚着自己的胸口,方才的惊吓还让她心有余悸,薛凫气息不稳道:“对了,太子妃杨静华你可识得?”

曹铎低头接过账册翻了几页,一边微微颔首,“识得。杨载之女,我二弟未过门的妻子。”

随后他意味深长的抬眸看向薛凫,眉头微微蹙起,“怎么,她这么快就和你摊牌了?”

薛凫颔首,顺势坐在曹铎旁边,拿起桌上的茶壶斟满一杯递给他,“我去取账册时不小心遇见了她,前几天她邀我饮酒时告诉我的。”

曹铎接过茶杯,正觉口渴,一饮而尽,接着正色道:“难怪。她早年曾听我二弟说过我们之间的事情,找你结盟也是情理之中。”

薛凫未作言语,只是为自己也斟满茶水,端起茶杯正准备入口时,目光不经意扫向水杯泛起的层层涟漪。

刹那间,她的瞳孔骤缩,血色全无,惊道:“不好!这水中被下了蒙石散。”

话音刚落,她的视线急切地转向曹铎手中那已然空空如也的杯子,心脏猛地一缩。

曹铎闻言,连忙运转武功内力,将自己饮下的茶水全番呕了出来,但整个人仍有些虚脱地不受控制朝着一侧倒去。

薛凫眼疾手快立马接住他,好在曹铎意识还清醒,他声音中满是狠厉,“肯定是李晋搞的鬼。”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薛凫心中满是忐忑,李晋既然选择将蒙石散下在她房间的茶壶里,恐怕是已经算计到曹铎会来她的房间。

曹铎冷笑,眸色幽深:“那我们便将计就计,看看他究竟想要干些什么。”

他接着颤颤巍巍抬起一只手抚上薛凫的脸颊,浮现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又夹杂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得意,“看来他对你也不过如此,这下,阿凫你总该看清了吧?”

薛凫的眉头瞬间蹙起,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与不自在。

她下意识地微微侧身,不着痕迹地避开了曹铎的触碰,语气中不自觉地染上了几分嗔怪与不满:“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在在意这些有的没的。”

曹铎的手就这样僵在了半空中,片刻后,才缓缓落下。那只落空的手,带着满满的失落,无力地垂在身侧。

可他很快便收拾好了情绪,脸上的笑意依旧,声音里带着几分笃定:“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男人,只有我。无论你承认与否,这都是不争的事实。”

薛凫心中一怔,像是被什么击中了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她的睫毛微微颤动,下意识地垂眸,避开了曹铎炽热的目光,不再接话,而是迅速转移话题,试图掩盖内心的波澜:“既然要将计就计,那我是不是也要假装喝下这杯茶水?”

曹铎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不错,只有这样,才能让李晋彻底放松警惕。”

曹铎额角沁着冷汗,喉间溢出闷哼,却仍支起剧痛的身躯。五指深深陷入薛凫肩头的织锦,指尖隔着衣料传来她肌肤的温度,仿佛这样就能将残存的气力度给她。

褪去血色的唇贴近她耳畔,气息裹着沉水香:“纵使要剜骨作灯油,我也要为你照出条生路。”

薛凫眼睫忽颤,恍惚见烛火摇曳间,少年郎君临窗誊抄兵法的手势与此刻重叠。

那时他腕上还系着端午的彩缕,笔锋却已隐现金戈之气。喉间蓦地涌上酸涩,她猝然抬掌抵住他胸膛——本是要推拒的,指尖却触到绷带下温热血迹。

“曹铎!”她仓皇后退半步,袖中金错刀硌痛腕骨,“你当自己还是那个扬州城的少年郎吗!”尾音忽地哽咽,鎏金烛台在余光里碎成点点金芒。

曹铎踉跄撞上青玉案,他垂首低笑,破碎的喘息里混着铁腥:“阿凫,你方才唤我名字时...”

抬起的眼眸映着烛芯爆开的星火,“和及笄那日,收我金簪时的声气一般无二。”

理智的驱使下她微微侧头不再看向他受伤的眼神,低声道:“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阿凫,你是在关心我吗?”却没成想曹铎的眼眸再一次亮起来,立马上前拥住薛凫,柔声道:“放心,我们都会好好的。”

薛凫没吱声,只是袖中的金错刀在烛火的照映与绣锦布料的覆盖下重叠成凄惨的影。

这刀是今早上船前李晋给她的。

李晋沉着脸,语气中却满是兴奋:“我知道曹铎那孽种总会按捺不住来寻你的。”

他挑眉扬声道:“届时......你便一刀刺入他的心脏,叫他再也动弹不得。”

“这样,我便能名正言顺的宣布,六皇弟李铎意欲染指孤的侧妃,却被孤的侧妃认作贼人结果。”

他又靠近薛凫,手指抚过她柔软的发丝,挑起一缕悠悠道:“爱妃,你说孤这计策如何?”

薛凫再次醒来时身处山谷野林之中,身上的衣服满是潮湿,而旁边则是满身血腥气已经累到虚脱的曹铎。

她连忙上前拍拍曹铎的脸颊,急声询问:“曹铎!曹铎!你醒醒!”

她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正准备拿出金错刀时却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便被一掌给拍晕,醒来便在这里。

薛凫连忙检查自己袖间的金错刀,确认无误后才算松了口气。

此时曹铎悠悠转醒,一双眼眸正好对上焦急的薛凫,嘴角微微上扬。

“好久没见到你为我担心的模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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