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螳螂捕蝉·其四

“看样子是结束了。”李乐天有些失落,说:“不过还是谢谢你,苏兄。”

试剑台上,贺子安被剑风笼罩、托举到空中。半点挪动不得,说是砧板上的鱼肉也不夸张。

李乐天一次深呼吸,很快调整好了心绪。“不过你放心,毋论如何我都会全力以赴。”

那对眼睛里,充满了破釜沉舟的决心。那种决意,毫不逊色于漳河河畔的项羽。

“我明白的,”李乐天看着场中,身体上正绽出道道伤口的贺子安,说:“对他们来说,这可能只是一次失败。但对我们来说,这就是此生仅有的机会了。”

此番话语一出,令苏义山的心神也有所动摇。苏义山第一次把目光从试剑台上移开,他以极近的距离看见了李乐天刚毅的眼神。

“此生仅有的机会吗?”苏义山反而避开了李乐天的目光,他以极低的、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呢喃道。

苏义山低下了头,最后目光又一点一点回到了试剑台的中心。

贺子安一直运气在身前,以此抵御杜太白由下至上的剑意。

“我听说,丐帮先祖有一招左脚踩右脚的招式,”王伯玉发现了两人,这时也越过了其他的观众,挤到了两人的身边,“如果贺公子会这一招,还有从剑风中脱身,谋求逆转的机会。”

王伯玉与两人都是故识,三人微微颔首致意。

这时候他们还不知道,此刻就在黑山主峰最不起眼的角落里,未来搅动了天下时局的三柄利刃,已经第一次齐聚了。

“不过现在言败,还为时尚早。”苏义山没有正面回应剑童同侪的决心,而是勇敢地对场面的局势下了判断。

杜太白的剑意,突破了贺子安的防御。精确无比地击中了贺子安的左肩。

“哦!”人群中激起一阵惊呼。就连试剑台周边坐席上的人,也情不自禁站立了起来,密切关注着场中瞬息万变的局势。

沉重的斩击,让贺子安的身体失衡。他整个人在半空中翻转,将后背完整无缺地曝露给了站在地面的对手。

剑风无情地向上。两人的命运,也就在这个时间点产生了分歧。

陈旧的剑匣,碎成漫天的木屑。

剑风斩碎了贺子安身后背负的剑匣!强劲的推力,反而带着贺子安脱离了杜太白编制出来的天罗地网。

随着剑匣破碎而出现的,是每个铸剑城的人都无法忘却的长剑。但凡有一个铸剑城的人在此,他都一定能够毫不迟疑地辨认出那柄剑来。

李乐天也不例外。只是他不明白,这柄“碎星剑”当是早在铸剑城被他亲手斩做了碎片,用孟季真舍身铸成的神剑所斩。

可现下,贺子安左手正牢牢地握着碎星剑。

与充满了信心的苏义山不同。看见碎星剑的出现,王伯玉反而确定了贺子安必败的结局。

“如果这是最后的底牌,那你就输定了。”只有王伯玉知道,贺子安手中握着的,早已不是真正的碎星剑。

*

“没错,子安哥。”辛叡恩早已攥紧了拳头,“有碎星剑,只要能够击中他一次。”

贺子安运气到碎星剑中,他立时便发现了异样。

只是一瞬间的迷惘,杜太白的剑意呼啸着,又一次将他斩飞了出去。

“不错,居然能够脱离我的控制。”三个泥人并肩而行,步履坚实地走向从地面摇摇晃晃站起来的贺子安。“不过,你的败局已定了。你的剑意,我看得一清二楚,我可以避开你九成的攻击。”

贺子安的左手发颤。不是因为他的内心生出了恐惧,而是因为他已经到达极限。

“一成,便够了。”贺子安说。

“嗯?”杜太白皱眉,“还不明白吗?凭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剑意,现在的你连伤害我都做不到。”

贺子安抬起右手,挥剑。

他的剑,斩向了左手握持的碎星!

*

一次又一次,贺子安将自己手中的剑相互碰撞。

暗红色的火星迸射,如若雨中的盛开的花朵。长剑相击,铮铮之声也在山间回荡。

这般癫狂气势,震得杜太白也一时停下了脚步。

云霞峰的云,终于带着雨滴到达了黑山主峰。

天穹之中,乌云融会。更大的雨,从万米高空落了下来。

骤雨齐齐落入泥海,敲起急促的鼓点。杜太白猛然惊醒,这场声势愈发浩大的雨再次给了他必胜的信心。

贺子安右手的剑,每一次都斩向碎星剑剑身不同的部位。

杜太白也明白,贺子安绝对不是在做什么无谓的挣扎。他一定在准备着什么足以重创自己的计划。

只是,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了。杜太白的泥身再次分散,从三个不同的角度激素奔向对手。

第一次进攻。

贺子安勉力支撑着,用右手的剑挡下进攻。借着杜太白的力量,飞到距离他更远的地方。

贺子安抬手,斩向碎星剑。

第二次进攻。

贺子安受了几处贯穿伤。他用碎星剑支撑着身体,右手挥剑反击。杜太白的泥人四散,让贺子安的反击彻底落了空。

贺子安抬手,斩向碎星剑。

杜太白眼角抽动了一下,彻骨的寒冷从他的心底升起。

第三次进攻。泥身快得失去了人形,泥点雨一般留在了身后。

贺子安旋转着倒飞了出去,跌落在泥海中。

用碎星剑做支撑,贺子安又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贺子安高抬右手,劈向碎星剑。

“李大侠,丞相,”评判席上,来自心源寺的无心和尚心有不忍,说道:“我们要不要叫停这场战斗,贺家公子的状态似乎已经撑不下去了。”

赵政面色铁青。

如果这个时候叫停战斗,毫无疑问代表着贺子安的失败。也就意味着,赵政彻底失去了对这场试剑大会的掌控,失去了掌控中原武林的机会。

如果是智媛或者裕贞在场上,就不会让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赵政心中只是恼恨贺子安的无能,那日在营帐中大言不惭,如今却败得一塌糊涂。

偏偏还是输给了背叛自己的丐帮。

“我看不必。”沧海剑庄来的老头率先说,“贺家公子的斗志还强得很哩。大师,你切不可为了一时的善念,毁了年轻人的一生啊。”

“是啊,无心大师。你我都知道,这个时候叫停意味着什么。”评判席上,另一人附和道:“这样做,不是对这个还在拼搏的年轻人太残忍了吗?”

“阿弥陀佛。”来自心源寺的几位高僧,忧心地看着场中艰难支撑的贺子安,没有再说什么。

杜太白进攻过六轮,贺子安还是从污黑的泥海里站了起来。已经看不出他衣裳原本的色彩。

“放弃吧,贺公子。”杜太白劝解说:“虽然你我立场不同,但你这般的毅力的确是打动我了。不要继续为赵政效力了,对我丐帮他尚且能兔死狗烹,何况是孤军奋战的你呢。”

贺子安眼中的光芒已经黯淡,他抬起疲惫的眼睛看向远方的泥人。

“你愿意的话,可以来我的丐帮。”杜太白说:“我答应你,倾尽全力助贺家重塑往日之荣光。”

贺子安抬起了右手,紧握着已经满是缺口贺裂纹的长剑。

杜太白摇头:“再继续下去,你会死的。”

贺子安的眼中没有犹豫,长剑劈下。

泥海翻涌,杜太白发起了决胜的进攻。

雨幕中火星四射,贺子安双手的长剑应声碎裂。

*

走到了山腰,裴姜熙径直拐向了营地的方向。

韩艺祉感受到了山巅真气的震动,驻足在原地抬头看去。

“看到你这个样子,”裴姜熙说,“我突然想起来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昌文帝不仅是一国之君,还有着一等一的武功。可他不仅输掉了国家,还输掉了自己的命。你知道他为什么吗?”

“为什么?”韩艺祉被她弄得一头雾水。

“昌文帝是个不可多得的情种。她是他的珍宝,也是他的软肋。”

“我没有在担心伯玉。”韩艺祉说。

“他总有要离开的时候,”裴姜熙继续向前,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说:“提前适应吧。”

*

铁剑的碎块没有掉落,而是径直飞向杜太白的三个泥身。

“我说过,这是没有用的。”

泥身完成了人体绝不可能做到的扭曲,避开了贺子安最后的攻击尝试。只有零星的碎片击中泥身,最终也如同被吞噬一般,没有激起任何水花。

贺子安已经手无寸铁。

“如果这就是你最后的尝试,我很失望。”杜太白怒其不争地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是英雄,而是莽夫。”

他距离贺子安只有咫尺之遥。

黑泥塑造的长剑破开风和雨,从三个方向朝着贺子安劈斩。

贺子安连手指都不能抬动分毫了。

这时候的杜太白有足够的余裕。如果他足够仔细的话,就会发现周边没有一个观众离场。如果他足够小心的话,就会想到那一片没有激起水花的碎片有多反常。

当然,到了现在这个时刻,一切都只是如果,也只能是如果了。

杜太白的剑距离贺子安只有一寸,距离胜利的距离也只有一寸。

下一刻,三个泥身齐齐粉碎。

不可胜数的长剑碎块围绕着贺子安,就连他脚下的黑泥也被切得粉碎。

远处的杜太白,刚刚开始塑造新的泥身,立即就被扑面而来的长剑碎块切分。无论重来多少次,都会被切得细碎。

贺子安没有再做哪怕是一个动作。

无论杜太白怎样扭动身躯,怎样变换形态,那些碎片还是会击中他。

就连杜太白周遭的雨,也被不断切割,直至消失。

“你已经带上了我的标记。”贺子安垂眸,没有再望向杜太白。

那是永不停息的,切碎一切剑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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