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秋韵和许松禾中间隔着好几米远，四周围着些惊恐的路人，但何秋韵很确定，对方的视线正直直对着自己。

许松禾看起来的确不是很正常，他的神情有些古怪，嘴角是翘起的，眉毛却皱得很深。

他挟持着人质一步步往何秋韵这边走来，一旁的行人急匆匆后退避让。等他停下脚步时，何秋韵已经和他站得很近了。

何秋韵：“许松禾，你想干什么？”

许松禾紧了紧握着匕首的手：“是你搞的鬼，对不对？”

何秋韵没有回答，他见对方怀里的小姑娘害怕得瑟瑟发抖，看向自己的眼睛里饱含期望。

“你先把小孩放开。”何秋韵试图安抚他的情绪。

许松禾撇撇嘴，满眼皆是不屑。

周围有人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这是什么人啊？”

“造孽，报警了吗？有人报警了吗？”

“报了报了！”

就在此时，众人的窃窃私语声中冒出一个女人凄厉的哭喊声：“求求你，放开我女儿！我可以和她换！小孩是无辜的……”

那女人应该是小女孩的妈妈，她壮足了胆子站在人群靠前的位置。尽管声音有些颤抖，目光却十分坚定。

许松禾手里毕竟拿着武器，众人拉住那位母亲不让她上前。小女孩已经哭得没了声音，看起来体力不支，双腿有些疲软。

大家虽然觉得揪心，但还是决定等警察来了再说。

何秋韵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觉得许松禾这次是来找他的。

这件事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本以为许松禾会和王备落得一样的下场，却不想，事到最后出了岔子。

他一时间想不明白许松禾是怎么逃出来的，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找自己。

他现在脑海里只想着一件事情——那就是不能让无辜的人受伤。

何秋韵悄悄动了动手指，一些蚕丝从袖口处探出头来，他刚要有下一步动作，许松禾突然开口道：“要我放开她可以，你用自己和她交换，怎么样，很合理吧？”

围观的路人都在暗骂许松禾不要脸的行为，被指到的青年却毫不在乎地上前几步。

“可以。”何秋韵离许松禾仅有一步之遥，“我可以和她换。”

何秋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握住许松禾的手腕，眨眼间，他将对方的匕首往自己的方向一拧，刀尖冲他的脖颈处划来。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有胆大的人上前一步，将几乎快要晕厥的小女孩拖了过来。

“你想要什么？”何秋韵掀起眼皮看他。

“你是怎么找到那个视频的？”

“视频？”何秋韵说：“你是说你的犯罪经过？”

许松禾咬紧了后槽牙。

“你知道原因的，因为我会造梦。”何秋韵的眼睛往下落到刀面上，然后又迅速落回许松禾苍白的脸上：“你不是在很早之前就想杀我灭口吗？这些事情你应该很清楚才对，许先生，没有什么梦能逃得过我的眼睛。”

许松禾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声音道：“你觉得想杀你的人是我？”

何秋韵反问：“不然呢？”

“是，那些人的确是我派去的。”许松禾勾起嘴角，几颗牙齿露了出来，却没发出半点笑声：“但想杀你的人并不只是我。”

何秋韵站着没动，眉毛不自然地动了动。

“你想知道是谁吗？”许松禾凑在他的耳朵边，将尖锐的刀锋抵在他的皮肉上，“那是个你做梦都想不到的人，关于你的事都是他告诉我的！”

“那次之后你们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动静，我还以为你没什么收获。”许松禾观察何秋韵的表情，见他脸色越来越白，情绪激动起来，“没想到真的被你找到了！哈！你怎么不去死啊！”

他这一句话是吼出来的，沙哑的嗓音荡漾在购物中心广场上。

原本静默的人群在这时不安起来，众人脸上惊恐的神色逐渐放大。

呼啸的警笛声由远及近，这声响简直是救命稻草，众人不由得深吸了口气。

本来应该惊慌的许松禾对此置若罔闻，他眼睛里满是何秋韵的身影，周围的一切对他来说皆是泡影。

“那个人是谁？”何秋韵问。

“你猜。”

“你背后另有其人。”这句话是个肯定句。

不出意外的话，那个人正是梦里的那个王备。

好几辆警车在路边停靠下来，许多穿着制服的民警冲了过来。

“不许动！”

“有人质，请求支援！”

“现场有大量群众，紧急疏散！”

大片大片的红蓝色警灯映照在何秋韵和许松禾的脸上。

何秋韵死死盯着许松禾，对方那张脸仿佛是一个黑洞，原本清晰明朗的五官变得格外扭曲。

“何秋韵！”

不远处有人在大喊。

这声音很熟悉，十分钟前何秋韵刚在电话里听过。

迟宴站在正在疏散的人群中，人流朝他身后奔去，他却向何秋韵奔来。

“许松禾，你要想清楚了。”迟宴一字一句说，“杀人是死罪。”

许松禾啐了一口唾沫，他扭头过去看何秋韵：“我听别人说迟宴和一个男的在一起了，之前我还不信，现在看来好像是真的。”

“是那个人帮你逃出来的吗？”何秋韵的脚动了动，他眼底的人从许松禾变成了迟宴，但依旧继续对许松禾问道：“你来找我的目的是什么？”

“本来是想要杀了你给我陪葬。”许松禾说着发出一声怪笑，他推着何秋韵往迟宴那边走去。

迟宴和警察站在一起，他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但面色看起来还算镇定。

——因为他看见何秋韵无声地对他说了一句：放心，没事。

许松禾站在何秋韵身后，轻声开口：“你们不是在找许松柏的死因吗？那我告诉你，你猜对了，我背后另有其人。”

“我不杀你了，何秋韵。”许松禾将何秋韵往迟宴那边重重一推，在松开他前说了一句，“去吧，去告诉迟宴这个好消息，你们一辈子都不会找到答案。”

何秋韵感觉后腰被人猛地一撞，剧烈的疼痛从腰间攀附上来。

恍惚间他看见迟宴扶住了自己，然后有一道拳头划破空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那一拳应该是打在了什么活物上，何秋韵听见有人闷哼了一声。

“我说过，我的那一拳你还欠着，现在我还给你。”是迟宴的声音。

“咚——”

又是一声巨响。

“至于这一拳，是替何秋韵打的。”迟宴声音冷冽，“我记得我有说过，不要动他。”

**

尽管何秋韵再三强调自己没什么事，迟宴依旧很不放心，硬要带着他去医院检查。

光是他还不够，匆匆赶回来的梁玉听说了刚刚发生的事，也是一脸担心地将人打量了一遍，最后顺着迟宴的话，说什么都要带他去医院。

何秋韵拗不过他们，心说这两人第一次见面就这么默契，一路上一唱一和，说得他哑口无言。

好在梁玉本来就在市中心医院上班，他轻车熟路帮何秋韵挂了号，然后又领着他们到诊室去了。

梁玉先给何秋韵挂了个骨科，何秋韵恍恍惚惚地进去了，他自己和迟宴坐在门口的长廊上等。

“梁先生是医生？”迟宴随口问道。

“是。”梁玉说，“你和我师弟关系挺好？”

迟宴顿了顿，看来何秋韵没有给这位师兄说过自己和他的关系。他不好自作主张，点点头应了一声：“嗯，是挺好的。”

好在梁玉没觉得哪里不对，他看着何秋韵刚刚离开的方向，琢磨着：“感觉他好像有点神智失常，要不再给他挂个精神科？”

迟宴觉得梁玉毕竟是医生，加上很关心何秋韵的身体，他没反对对方的说法，点点头表示赞同。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梁玉突然开口：“刚刚你在场吗？”

“我到的时候只看见许松禾用刀指着小秋。”迟宴猜梁玉应该是想问当时发生了什么，不过他也不知道事情的全部经过，“之前发生了什么我不太清楚。”

“我师弟一直这样。”梁玉的身子往墙壁上靠了靠，“他太热心了，总是让自己卷入不必要的麻烦。”

迟宴没有出声，何秋韵没有告诉梁玉这些事情，那自己也没有权利替他开口。

他只是有些好奇梁玉口中的那个小秋，听起来他经常遇到危险。

就在这时，面前紧闭的房门被人打开，何秋韵拿着张报告单子走了出来：“检查好了，我没有伤到，走吧。”

迟宴接过报告单，将上面的字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看完后他还是觉得不放心，又递给做医生的梁玉。

梁玉一边看一边嘀咕：“刚刚看你走路有点飘，要不你去挂一个脑科或者精神科吧？”

“不用，我没事。”何秋韵摆摆手，他哪里是飘，不过是在思考许松禾最后那些话罢了。

“我背后另有其人。”

“去吧，去告诉迟宴这个好消息，你们一辈子都不会找到答案。”

“……”

梁玉见他又开始出神，探究的目光从他脸上扫过，他想再说些什么，身后突然有一人拍上他的肩膀。

那是个瘦高的男人，穿着白大褂，手上拿着几个病历本。

“梁医生，我刚想给你打电话。”男人皱着眉，他似乎是跑来的，喘着粗气，“有一整个班的小朋友午睡后昏迷不醒，情况紧急，你赶紧准备准备。”

男人说完抬头看见了何秋韵和迟宴，他显然是有些惊讶，愣了几秒后才缓缓开口：“迟总？”

何秋韵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面熟，但迟迟想不起来这人是谁。

“叶医生，好久不见。”迟宴和这位医生握了握手，“上次谢谢了。”

何秋韵猛地回想起来，这是之前在迟宴家见过的儿科医生。

叶钦冲两人笑了笑，随后拍拍梁玉的背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不好意思，师兄得去加班了。”梁玉一边说着一边挽起袖子，“你的头，还是去检查一下吧。”

何秋韵点了下头：“好，师兄你去忙吧。”

梁玉有些不太相信地看了他几秒，随后将视线移到迟宴脸上。

不知为何，迟宴觉得有必要说一两句保证的话：“师兄放心，我一会儿就带他去做个全身体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