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我们

何秋韵和迟宴走出市中心医院时,刚刚来时的那一辆车还在门口等候。那个司机是个生面孔,何秋韵之前并没有见过。

迟宴报了一家私立医院的名字,又说:“郑旭,车稍微开慢一点。”

被叫做郑旭的青年应了一声,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迟总您还是不太舒服吗?”

迟宴正低头准备拨一个电话出去,闻言抬头:“不是我。”

何秋韵的手指被迟宴捏了捏,他侧头看过去,迟宴没有看他,只是望着窗外,对手机那头的人说着什么。

“江海,下午的会议取消吧。”电话那头的人不知说了什么,迟宴垂下眸刚好与何秋韵对上视线,他静了一秒,随后说,“嗯,没出什么大事。”

“你下午还有事?”何秋韵见他挂了电话,问,“你去忙吧,我真的没事。”

迟宴的手有些凉,指腹在何秋韵的指尖上来回摩擦:“你答应过我要去体检的。”

何秋韵闻言反握住迟宴的手,他想起在广场时迟宴有些慌张的神情,意识到对方在担心他。

“好。”何秋韵不再多说什么,他弯了弯眼眸,忽地向迟宴那边靠近了些。

驾驶座的郑旭刚巧从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幕,他可没忘记一小时前发生了什么。

那时他正在迟总的办公室里整理下午开会要用到的资料,不料迟总接了个电话,紧接着便忽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郑旭第一次在迟总脸上看到那种神情,平时不苟言笑的男人竟有些慌张。

“郑旭,你来开车。”迟宴将一串车钥匙扔给茫然的郑旭,“里约购物中心,快。”

郑旭收起回忆,都是成年人了,看见眼下的情景哪还有什么不懂的。他轻咳了一声,很有眼力地升起中间的挡板。

前后座被黑色挡板隔开,后排的空间里只剩下何秋韵和迟宴两个人。

何秋韵松开迟宴的手,他用两只胳膊环住迟宴的脖子,温热的气息打在迟宴的脸上。

迟宴的唇角动了动,他的手抚上何秋韵的后腰,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不顺畅:“还在车里。”

何秋韵贴近了些,抬头吻下去。

过了一会儿,何秋韵脸上露出那副迟宴最熟悉的、貌似狐狸的表情:“我的谢礼。”

迟宴的手还放在何秋韵的腰侧,他反应过来何秋韵说的谢礼具体指的是什么,没忍住在他腰上掐了一下。

“就这点谢礼,恐怕不是很够。”

**

“我这边收到的消息也并不全。”迟宴手臂上搭着何秋韵的外套,他帮对方把袖子挽上去一节,“许松禾跑了,原话就是这样说的。”

何秋韵把胳膊递给医生,他本来就白,常年被衣袖遮盖的地方更是白皙。医生只看了一眼,便找到血管将尖针扎了进去,鲜红的血液从那处缓缓流出。

何秋韵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他好奇道:“怎么会?明明有那么多人看守,他就这样逃了?”

“这就是古怪的地方。”迟宴和何秋韵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没有人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在一旁监视他的人说,自己像是站着打了个盹,不过两分钟的样子,人就突然不见了。”

何秋韵将按在手臂上的医用棉签扔进垃圾桶,他有些严肃地对迟宴说:“许松禾是专门来找我的。”

“嗯。”迟宴将外套抖了抖,给何秋韵披上了,“他当时和你说了什么?”

“他……”何秋韵突然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那件事本来应该已经结束了,“我告诉你他说了什么,你答应我不要激动。”

迟宴眼眸微眯:“嗯,我答应你。”

“他说背后另有其人。”何秋韵终于下定决心开口,他心里很清楚,对于这件事迟宴有绝对的知情权,“他说’去告诉迟宴,你们一辈子都不会找到答案。’”

迟宴说:“他真是这样说的?”

“真的。”何秋韵仔细打量迟宴的表情,对方面色平静,让人猜不出他的情绪,“他说,所有关于我的事都是那个人告诉他的。包括那天晚上他派人来杀我,也和那个人脱不了关系。”

“事情还没结束。”迟宴得出结论,他抿了下唇,“但是线索断了。”

“不。”何秋韵很快否认道,“你还记得韩冬拿来的那根线香吗?”

“记得,你说那香有问题。”

“对。”何秋韵说,“梦里的王备也有问题,他被人操控了。”

“那个人就是许松禾背后的人。”迟宴跟上他的节奏,“我们怎么找到他?”

何秋韵停下脚步,他再次抬起头时,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我觉得,我可能有个不太好的猜想。”

迟宴见他表情不对:“怎么了?”

“那个人应该也是个造梦师。”

迟宴突然明白了何秋韵为什么这副表情。

何秋韵声音有些轻:“可是造梦已经失传了,除了我们,没有人明白怎么造梦了。”

私立医院的走廊上没什么人,细长条形状的廊厅骤然变长,何秋韵的恐惧随着长廊一直向外延伸,背上渗出一层冷汗。

如果说刚才他还没从突如其来的状况中清醒,那这会儿,那些谜题像一盘清晰的棋盘,在他面前一一展开。

但谜底有些怪异,何秋韵的大脑嗡嗡作响。

怎么会?

迟宴上前抱住他,下巴抵在何秋韵发凉的额头上。他安抚着抚摸对方的后脑勺,一下一下地,像在抚慰一只受惊的猫。

“没事,没事。”迟宴亲了亲何秋韵的耳尖,“先冷静下来。”

“我们……”何秋韵伸手拽住迟宴的衣袖,“师父、我、韩冬、梁玉,我们。”

**

何秋韵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这个梦和以往那些噩梦大同小异。

黑暗、寒冷、空旷的医院和白墙。

他徒脚踩在瓷砖上,冰凉刺骨的寒冻得他每走一步都得踮起脚尖。

荧光绿的LED指示牌照亮了前方一小块路面,那个奔跑状的小人从灯光中投射下来。半截身子落在地上,脑袋被地面和墙壁的交界线分割开来,竖着投在墙上。

何秋韵不清楚前方到底会有什么,但他下意识往指示牌的方向走去。

他站在那一小片绿色的光斑中,荧光绿映衬在他脸上,照亮他空洞的双眸。

他踮着脚走了几步,影子拖在地上,在他身后落得老长。

昏暗的空间里突然亮起一束光,何秋韵往那处探去,不过几秒便在一扇白色大门前停下。

他将门推开,房间内是一片雪白。

没有窗户,没有桌椅,苍茫的白色中几乎看不见墙和地面的交点。

但房间内放着几张病床。

蓝白条纹的被子铺在床上,被子忽然动了动。

何秋韵松了口气,这种场景他见过无数次,他甚至能背出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床里躺着的人是病弱的赵竹之,他会颤颤巍巍地抓着自己的手,说自己时日无多。

当然,有时情况会发生变化,有时候床上躺着的会是韩冬或者梁玉。

对此他已经不害怕了。

何秋韵往前走了几步,最开始梦到这些时他会害怕得惊慌失措,特别是在他还小的时候,他总是一边哭一边从梦里醒来。

他一步步往床边走去,被子里的人动了下腿,虚掩着的被子拱起一小块。

“为什么还会梦到这些呢?”何秋韵喃喃自语道,“这已经不算是我的噩梦了……”

话还没说完,被子被何秋韵一把掀开,在看清床上那人的脸时,何秋韵喉结一哽,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床上的人压根不是赵竹之,也不是韩冬和梁玉。

“你出去。”何秋韵往后退了一步,手里的被子落到地上,盖住他的脚背,“出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床上的人缓缓坐起身子,他机械般扭过头,像被按下了启动开关,整个人“活”了过来。

“哦?”那人拖长调子,他双腿从床上垂到地上,借力站起,“你不想我吗?小秋。”

何秋韵瞳孔紧缩,又往后退了半步,“你不是他,不要用他的脸和我说话。”

面前的人笑了一声,他三两步上前抓住何秋韵的手,将自己的脸颊埋入他的掌心:“今天白天你还亲了我,你忘了吗?”

何秋韵僵硬在原地,这确实是一张他很熟悉的脸。

他的眉毛、眼睛、鼻梁、唇,何秋韵甚至闭着眼睛也能将它们画出来。

“你看,你没忘,对吗?”迟宴的脸在他手心里蹭了蹭,何秋韵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迟宴才不会对自己露出这种表情。

他唤回些理智,咬咬牙将手挣脱开来:“不,你不是他,你只是我的梦魇。”

迟宴露出受伤的表情:“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你一直以我最亲近的人的模样接近我,你在我最脆弱最无助的时候奚落我。”何秋韵的蚕丝顺着指尖冒了出来,“我明明已经摆脱了你的纠缠,为什么还要来我的梦里打扰我?”

迟宴翘着的嘴角迅速下滑,他看起来很不高兴,但何秋韵反而觉得他这副表情顺眼了许多。

在他正想将噩梦击碎时,一股滚烫的、鲜红的血液从面前人的胸口喷涌而出。

大片大片的红色侵袭了何秋韵的视线,他还没来得及伸手,血浆溅得他满脸都是。

“咚──”

迟宴直直倒了下去,他躺在血珀中,鲜红浸湿了他的躯体。

何秋韵的呼吸在这一瞬变得急促起来,他的身体开始大力起伏。

“迟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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