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何秋韵的错觉,他觉得迟宴提到小孩母亲的时候神色有些落寞。
他顿时觉得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本来想好好教育一下迟宴的心情灭了大半:“不好意思,我先前不知道……”
“没事。”迟宴说着俯身想把许岁岁抱起来,顺着这个动作,视线刚好落到何秋韵的喉结上。
被划伤的口子虽然浅,但何秋韵皮肤很白,那一抹红看起来分外显眼。
迟宴微眯起眼盯着那处看了两秒,语气冰冷,听不出是问句还是陈述句:“你受伤了。”
何秋韵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他向伤口摸去,迟宴先一步抓住了他的手。
“别碰。”迟宴道。
他从西装裤里掏出一个创可贴,问:“是那个人贩子弄的?”
何秋韵应了一声随后有些惊讶,没想到迟宴会随身携带创可贴。他仔细看了看,那上面还印着几只小兔子卡通图案。
对方很快撕开了包装,他很自然的将手贴上何秋韵的喉结。或许是刚从外面赶来的缘故,迟宴的手指微凉,碰上何秋韵皮肤时,冰凉的触感被放大,对方身子一颤。
何秋韵把他的手拍开嘟囔了一句:“你手好冰。”
迟宴一愣,看了看何秋韵又看了眼许岁岁,这才觉得自己刚刚的行为有些欠妥:“对不起,下意识就……”
何秋韵摇了摇头,他把许岁岁往迟宴怀里一送:“你们走吧,你下次注意一点,我不想小徒弟再遇到这种事。”
许岁岁还抱着何秋韵给他的果汁,纸盒子里已经没有东西了,吸管随着他的吮吸发出“吱吱”的空气声。迟宴捏着盒子想给他扔掉,但许岁岁不肯放手,在他眼里爸爸此时的动作代表着不让他喝,要给他抢走。
迟宴无奈道:“这个已经喝完了。”
许岁岁记得爷爷之前也给他喝过这种甜甜的水,爸爸每次都用这招骗他。小盒子再回到他手里时,里面的东西一点味道都没有了。
迟宴低声哄他:“爸爸一会儿带你去吃好吃的,这个我们不要了。”
许岁岁听到这话后小脸皱起,爸爸说的好吃的全都是自己不爱吃的,西兰花、胡萝卜、青菜!爸爸爱吃就自己去吃吧,岁岁不去!
这样想着,许岁岁一溜烟扑进何秋韵怀里,撅着屁股留给迟宴一个背影。
在一旁正抱着臂看好戏的何秋韵似笑非笑:“迟总,这可怎么办?你儿子好像赖上我了。”
迟宴垂眸对上他戏谑的目光。
灯光从头顶照来,映射在对方略微上挑的眼尾,乌黑透亮的眼珠泛起一点水光。
他思考了片刻后说:“那就请何先生和我们一起吃顿晚饭吧,当是今天的谢礼。”
**
何秋韵已经做好了会被带去吃西餐或者法餐的心理准备,但到了地方才发现这是一家叫“松柏”的私人中餐馆。餐馆整体装修偏中式,院子里假山掩映,四周种着桃树。何秋韵能想象到桃花盛开的时候一定特别好看。
服务生轻车熟路地把他们带到最靠里的包间,三人刚坐下不久,隔壁房间传来一阵喧闹。
服务生显然是认识迟宴的,听见这声音眼皮一跳,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来这里的熟客都知道“松柏”禁止大声喧哗,但今天情况比较特殊……
他赶紧上前道歉说:“不好意思迟总,隔壁是许少和他的朋友们,今天是许少生日……”
迟宴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问:“许少?许松禾?”
服务生低着头应了一声,这才想起他们私下喜欢讨论的那些关于客人的八卦。
这家私房菜馆是秦泽琰投资开的,来这的圈内人居多,圈子里一直流传着迟宴和许家不和的消息,虽没人知道真实情况,但平时组局都会特意把两人错开。
可没想到今天这么不巧,两人碰到一块儿去了。
一旁默默看菜单的何秋韵察觉到不对,他听见许松柏的名字一顿,许岁岁不也姓许吗?
“知道了,没事。”迟宴点点头并未继续刚刚的话题,他问何秋韵:“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何秋韵摇摇头:“你点的这些就够了。”
“麻烦你帮我看一下岁岁,我出去一下。”迟宴说罢拿着手机出了包间。
何秋韵看着他的背影,敏锐地察觉到对方情绪有点不对。或许是和那个叫许松禾的有关?何秋韵默默记住了这个名字。
他转身看向许岁岁,对方正在玩弄桌上的一只小勺子,认真得都快成对眼儿了。
何秋韵没忍住捏了捏他肉乎乎的脸问:“小徒弟,许松禾是谁你认识吗?”
就在许岁岁听见这个名字的瞬间,手里的勺子“啪嗒”一下掉到桌面上。
他之前那副茫然的表情全然消失,眼底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清明。
他一字一句认真道:“坏人。”
何秋韵将他表情的变化看得一清二楚,震惊之余还想问点什么,但许岁岁的表情又恢复了茫然,眼里那点光亮消失不见。
奇怪的感觉在这一瞬达到顶峰,刚刚的许岁岁像是另一个人,就好似有一块被封锁的灵魂好不容易冲破躯壳,此刻又被封印起来了。
何秋韵拧起眉,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服务员进来上菜了,迟宴跟在其后进来。
何秋韵闻到他身上有烟味。
“你抽烟了?”他问。
迟宴朝他看来,收回正打算坐下的腿往外走:“你介意的话我等会儿再进来。”
何秋韵摇摇头:“没事,不介意。”
等服务员都出去后何秋韵神色严肃地说:“迟总,你确定岁岁是自闭症吗?”
迟宴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这个问题:“怎么了?”
何秋韵拿起茶壶倒了杯茶递给迟宴:“没,我随便问问。”
迟宴把许岁岁抱到自己身边,往他碗里夹了根青菜:“其实我也有想过这个问题。”
何秋韵抬起眼看他,迟宴接着说:“他好像和其他自闭症小孩不一样,偶尔会说一些奇怪的话,也会有些奇怪的举动。”
这件事迟宴和许岁岁的心理医生聊过,医生总说那是正常的,但迟宴总觉得不对。
不知为何,他觉得何秋韵或许知道些什么,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
两人各怀各的心思,何秋韵随便夹了几筷子菜送进嘴里。
他其实有了一些猜想,许岁岁的症状应该和那些蚕丝有关。他算算时间,自己四岁的时候也有一些异于常人的地方。比如食量特别大,一次性能吃五碗米饭。再比如有点异食癖,喜欢啃石头和树皮……
之后赵竹之告诉他,那是因为小孩子分不清是肚子饿了还是精神饿了,这叫饥不择食。他突然觉得事情越发严肃了起来,如果真是这样,许岁岁最好赶紧学会造梦。
如果造梦在他手上失传的原因是他把可爱的小徒弟饿死了,那自己真的得遗臭万年了。
迟宴敲了敲桌面打断他的思考:“先好好吃饭,晚上我和医生再聊聊。”
何秋韵点点头,抬眼看见迟宴正戴着手套给许岁岁剥虾。松柏的虾每天都是新鲜现捞的,个个肉质鲜美。但何秋韵不喜欢剥一切带壳的东西,他总觉得手上会沾上味道。
迟宴对上他眼巴巴的视线,挑眉问:“怎么,你也要?”
何秋韵做出苦恼的表情说:“既然你都问了,也不是不可以吧。”
迟宴:……
迟宴往他碗里放了几只虾仁,何秋韵弯弯眼眸说了声谢谢,他刚准备旁敲侧击提一下收许岁岁当徒弟的事,门外却传来一阵动静。
“许少,您别这样!”何秋韵听出来是那个之前带路的小服务员的声音。
“我和迟宴认识,我见见怎么了?”
“迟总吩咐了不希望有人打扰….不好意思许少….”
“啧,秦泽琰什么眼光啊,这店里的服务员怎么这么不懂得变通!”
“许少,求您了,您……”
可服务员话还没说完,大门被人直直撞开。迟宴脸色阴沉,先人一步把许岁岁抱进怀里。
何秋韵往门口看去,见到个染着一头黄毛的男人站在门口,他应该是喝了点酒,两颊绯红。
黄毛推开服务生快速走上前道:“哎哟,迟总今天这么闲也来这吃饭啊,明知道我在隔壁怎么也不过来喝一杯…..哎,这小崽子也在?来!来让我看看小侄子最近过得怎么样啊。”
他说着就要伸手去拉许岁岁,小孩看起来并不喜欢对方,不停往迟宴怀里钻。
黄毛对小孩这个动作十分不满,蠕动了下嘴角道:“我是谁你不记得了?操,真是个养不熟的小崽!”
迟宴深眉紧缩,他站起身,比黄毛足足高了一个头,他淡声道:“还是麻烦许少不要打扰,今天只是带孩子过来吃顿饭。”
果然这就是许松禾。
迟宴的声音冰冷,何秋韵感觉他周身泛着冷气,冻得房间气温骤降。
看来这两人有过节,还不小。
何秋韵瞅了眼许岁岁,看见人贩子都不哭不闹的小孩此时已经瘪起了嘴,眼眶里不停往下掉着眼泪。
虽然许岁岁还不算他的徒弟,但在他心里已经和亲徒弟没两样了。他脾气本就算不上好,此时火气更是一下子被点燃。
他看向迟宴,对方一心护着孩子连手套都没来得及摘。许岁岁的眼泪全糊在他的衬衣上,薄薄的面料打湿后紧贴在他胸膛,隐隐约约能看见布料下喷薄的胸肌。
何秋韵撇撇嘴将视线移开。啧,单亲奶爸真不容易,为了给孩子树立榜样,被挑衅成这样了都还没发火。
偏偏这时候许松禾还在嬉皮笑脸地说:“带孩子?”
他扭头瞥了何秋韵一眼,阴阳怪气道:“说得这么好听,怕不是在给我外甥找后妈吧。”
何秋韵本来还找不到机会发作,这会见对方直直撞自己枪口上,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抬了抬脚,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收回来,小心翼翼问了迟宴一句:“迟总,你不介意吧?”
迟宴捂住许岁岁的眼睛退到一边:“你请自便。”
何秋韵勾了勾嘴角,有这句话就够了。
他抓起桌子上还没剥壳的虾塞入许松禾嘴里。河虾的触须戳到许松禾上颚,顶得他干.呕一声。
“帮你醒醒酒,不客气。”何秋韵一边擦手一边对许松禾说。
许松禾的脸被气得发黑。他扯了扯领带,疾声厉色,三两步上前朝何秋韵扑来。何秋韵往右侧一躲,男人直愣愣摔在地上。
迟宴站在旁边笑了一声。
许松禾的同伴见他上厕所一直没回去便出来找人,好巧不巧,刚从隔壁包间出来,就看见他摔了个狗吃屎。
众人皆是一惊,紧接着愤怒起来,今天许少可是寿星,是谁在这撒野!
他们探头往房间内看去,但看见房内男人的一瞬全都噤了声。
“迟……迟总。”
“迟总您今天也来吃饭啊。”
先开口的几人年龄稍小,估计是哪家的小少爷,算得上是迟宴的小辈。
迟宴名声在外,饭桌上没少被人当正面榜样提起。
许松禾啐了一口,这群蠢货,见到迟宴就知道巴结!他强装镇定站起来拍了拍裤腿上的灰,迟宴他不敢惹,旁边那个总惹得起吧。
不就是迟宴带来的小玩意儿吗,不知好歹的东西,胆子也太大了。
许松禾破口大骂:“你他妈的是不是不知道我谁……”
话还没说完,他看清了何秋韵的脸,顿时睁大眼睛退了一步。
这人他认识——造梦师,何秋韵。
操,他怎么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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