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这么久以来都没有弄明白,是善还是恶,是明朗还是浑浊,我已经分不清。以前的夜空深邃又灰蒙,将人衬得平凡又渺小。我永远希望你在我的夜空里像星星一样熠熠生辉,而不是下落不明。
哥,你明白吗?
你做了我黑色天幕里的那根火把,我记得你燃烧时的火焰……是我最喜欢的蓝色。
可我现在不喜欢了,彻底害怕夜幕降临,也害怕那一抹最澄澈的蓝,自此我看见的都是有关你驱散不开的阴霾。如果失重也可以带来平衡,我就是你的善报。
等着我,哥我来找你了。
“修漫,修漫?醒醒,漫漫?”
耳边是我哥的声音,我哥在叫我!
“哥!”周身吓出一身冷汗,睁开眼睛惊慌失措看着半搂着我的人。
没错,这是我哥,和我名字相差无几的亲生哥哥,陆修远。
“怎么了,漫漫?”哥轻柔地拨了拨我额前汗湿的头发,连语气都是那么轻柔。
我鼻头一酸,直接朝我哥怀里扑过去,紧紧抱着他的腰不松手,一连叫了好几声“哥”。我怕这不是真的,我怕我可能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一切都不是这样了,我找不到我哥,再也找不到。他从我的生命里消失了,再一次永久消失。
“陆修远?”我颤抖地叫出声,声线不稳。
我哥拍拍我的背,笑骂了我一句:“没大没小,小混蛋。”
我一听更难受了,不知道是该庆幸还能听到他叫我小混蛋还是怀念我脑子里从前要好时似真似幻的真实。我记得他以前也是这么叫我的,对着我哥我总有数不完的小心思。
谁叫我哥疼我呢?这一句“小混蛋”我也当是我哥疼我了。
哥还是很担心地问:“是不是做噩梦了,看你出了一头的汗,让你少看点鬼片还不听。”
我浅浅地笑了一下,哥大概不知道的是人往往比鬼还可怕,他们不相信善恶有报,不相信因果轮回。在他们的眼里只有陈规俗矩,只有人云亦云,只有闭着眼还口口声声的说大爱的虚伪与冷漠。
我把手放在我哥还起伏有力的胸膛上,将脑袋靠过去,静静去听他的心跳。我哥温热的手轻轻放在我的颈侧,一下一下安抚我被“鬼”吓出来的害怕情绪。
“哥,我做了一个噩梦。”
“跟哥说说,梦说出来就是假的了,我们小漫就不会害怕了。”
我看了一眼我哥的笑眼弯弯,伸手摸上他的脸,指尖上传来温热的触感,那是属于人的,活生生的人的。
真好。
窗外是还没亮透的夜,电子表上迸射出的白光显示出大大的数字,四点五十二分。
凌晨白昼好,不管怎么样都应该会比架起火把的夜晚要好。
我说:“哥,我梦到了漆黑的天,有人架起火把,可是他们看不见缀满星星的天空。他们要用手中亮的发红的火把将这满屏晶莹的夜空焚毁了。我怎么和他们说他们都不听,他们根本没看见那璀璨的星辰有多美,他们只想让红色的大火升上天际,他们说那才是光明。我叫了喊了哭了,他们还是没相信我的话。”
我扭过头,闷闷地说道:“哥,你知道吗?最后我眼里的那片夜空真的没了,没有星光了,我一丁点光明都没看见,耳边是他们的欢呼声。”
我有点说不下去了,哽咽道:“这时候他们嘴里嚷嚷着,天亮了。”
我哥注意到我不同寻常的情绪:“没有,漫漫你看,窗子外边还是带着星星的夜空,天没亮,星星也还在。”
可能是发抖的身躯真的吓到我哥了,他都没有来得及嘲笑我这算是什么噩梦。
是啊,这算是什么噩梦。
可我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都是我脑子里真实发生过的事实,我没办法当它不存在。
我总不能告诉我哥说,你死在了那所谓的光明里,让我彻底害怕了。
这不是和我哥开玩笑,这是和我自己开玩笑。这是割开我的心,放我的血。放到我心里再也流不出一滴爱我哥的血,他们就高兴了。他们也会欢呼,因为我将要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他们这才认可我是他们的同类,说不定还会为了迎接我重新回来而放一束礼花庆贺这非同寻常的时刻。
眼泪再也憋不住,瞬间夺眶而出,我把头埋在被子里,尽量不让我哥看见。可是我太没用了,演技在我哥眼里太拙劣。是了,我怎么能瞒得住我哥,他虽然只比我大两岁却总比我成熟懂事。
陆修远攥住我抽出的肩膀,将我掰过来面对着他,心疼道:“诶呦我的漫漫,不哭了。他们眼瞎,我们不跟他玩。跟哥玩,哥带你玩好不好?趁暑假,你想去哪里玩哥的时间都给你。不哭了,再哭就成小花猫了。”
我心里的难过不能跟哥说,现在哥就在我身边哄我,我心里的那个无法填满的黑乎乎的洞张开了血盆大口,撕咬我原本就脆弱的心脏,被利刃刺后的疼痛也远不及我心中疼痛的一半。
我不停地喊着哥,告诉他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我知道,我知道,漫漫不怕,不怕不怕。”哥搂着我,哄小孩子一样又耐心又诚恳。
我恍如做梦,无比贪婪此刻还能哄我,安慰我的陆修远。
我拉过身后拍着我的手,小心翼翼地摸上那两根无名指和小拇指。
“怎么了?”哥打开了床头灯,暗暗照着。
我摇着头说没事,却紧紧攥住这两根还原模原样的细长手指。对着光,我看了一遍又一遍,我哥的手指很长,像他的皮肤一样白。我哥的指甲很好看,粉粉的,晶莹透亮。
我想吻上去,可我不敢。我不敢再对我哥有什么妄想,不敢图谋我哥,不敢想拥有我哥对我的纯粹又神圣的爱。我甚至不敢让哥多看我一眼,我怕再有什么人突然跳出来指着我哥的鼻子破口大骂他变态。
如果结果是这样,那我宁愿什么都不要了。
我只想让我哥好好活着,哪怕站在我哥身边的不是我,是一个和哥互相喜欢的普普通通的女孩子我也真心祝福他们。
那种心爱的人,死在你面前的感觉让我心痛到无法呼吸,我来不及再看我哥一眼,甚至都没能亲手替他合上双眼。我怕见到哥眉眼带笑看着我,下一秒我怕我闭上眼就是哥临死前惨痛的模样。
我再也不要重蹈覆辙了,我想我还是爱你的,哥,只是这一次我不会说出口。
我也……不许你说。
我摩擦着无名指上光滑的甲片:“你的指甲真好看,这里应该再戴上一个戒指就完整了。”
我哥调笑我,嗔怪道:“小屁孩,整天不专心学习,脑子里都想的是什么。刚考上,大学都还没毕业呢,就想哥结婚了?”
我天真地问:“哥你会结婚吗?”像是不甘心,又像是小心翼翼的试探。
我哥盯着我,一脸澄澈:“会。”
“我会与我最喜欢的那个人结婚。”
陆修远说这话时的态度很认真,我又有点自作多情了,肯定的以为我哥说的那个人一定是我。
可结婚,不现实,我太害怕。
爸妈呢?他们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我也不同意,我不能再让我哥深陷污泥,到死都没能爬起来,而我也没能拥有爬到我哥身边的机会。
又看了眼窗外,天越来越亮了。
“哥,我得回去了。”昨晚我是偷偷到哥房间里来的,偶尔我也会干这种事,撒娇耍赖要和我哥一起睡。
哥倒是没说什么,爸有时候会数落我两句,说我这么大的人了,还一点不像样子。我妈就会拿我不懂事来说我,说哥哥要高考了,别过去打扰他学习。
只有我哥欢迎我,背背爸妈的眼就将我拽进他的房间,还把妈端给他的热牛奶塞给我喝。这我懂事,坚决拒绝。哥就非要我也跟着喝一半,我是不爱喝这个的,但一想到是跟哥一个杯子就有点压抑不住内心的小激动,舔舔唇半推半就附上我哥不太明显的唇印。
“还早呢,回去干什么?就在哥的屋子睡。”
我麻利地掀开毯子就要起身,哥一把按住我:“等一会儿妈该起了。”
“没事,她又不是没见过你从我房间里出来。”我哥不太想我走。
就是因为见多了才不好,人的疑心不是一下子就有的。
我低着头不敢看着我哥的眼睛说:“哥,我想回去了。”说了一句有些重复的话,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说,我好像也没有突然跳出来的合理的理由。昨天,不出意外,应该也是我主动来的。
“你怕妈看见?”
我不说话。
陆修远又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我已经考完了,不用担心会影响我学习了。这个不成立的借口没有了,她不会再拿这个来说你了。乖,别折腾了,马上就天亮了。”
马上就天亮了。
耳鸣一炸,我逃似的窜下床,生怕下一秒他们站在天明里用侵染怒火的眼光射向我,穿透我破烂不堪的灵魂,也扼杀我最后苟活的躯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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