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彧难得想睡个懒觉,却被楼下的动静吵醒。
“打他打他!对,打那个百目真人。掉血,掉血!”第五天站在沙发上跳脚。
百目念出诗句:“日出东方一点红,手执金鞭倒骑牛,三声喝断长江水,止住红门血不流”。
岁岁迫不及待,“饺子,换我换我。唉,真是的,他们怎么搞个单机游戏出来。”
三楼扶梯边,庄彧单手托腮看着这一幕,他感觉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就要溢出来。
饺子扔在饭桌上的手机亮起。
“焦茸!”客厅那几人已入魔,“饺子!电话!”
“......”
手机第三次亮起。
他只好挪下楼。
是俪姐来电。
“那个,饺子妹妹,不知道有没有打扰到你……”
“焦茸她在忙,有什么事吗?”
“啊,是庄先生啊。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星期没见着小岩了…… ”听不清,庄彧走进卫生间,合上门,“……结果他也不在家,敲了半天门都不开,要不要报警啊?”
“把他家地址发来。”
-
焦茸的车在巷口停下。
这里是城中村。路况复杂,弯弯绕绕,电瓶车勉强能通行,汽车是根本进不去的。
庄彧在副驾扶额,“早知道,开我的了”。
正值中午饭点,沿街的店铺人气都很旺。每隔几步就有一个喇叭在嚷嚷着自家的招牌菜。
两人步行前往。
焦茸看着俪姐发的定位,“唔,前面再拐个弯,应该就到了。”
“小心!”
她的手臂被轻轻一拽,抬头时,看见的是庄彧的喉结。
外卖小哥在这种地方穿梭的速度堪比跑酷。别说转角了,就算正面袭来都不一定能及时闪躲。
庄彧望着小哥远去的背影皱眉,忽然觉得锁骨痒痒的,他慢慢低头去看。
焦茸正转过脸去,她稍稍挣脱束缚,自顾自往前走。
我刚是不是呼吸得太用力了……焦茸汗颜。
“焦茸!想什么呢?”
“啊?”她转身的动作有些许僵硬,只见对方大拇指朝着与她相反的方向勾了勾。
真是太尴尬了……
焦茸一口气爬到顶楼。
“看样子最近有在锻炼?爬六楼也不喘了嘛。”庄彧慢悠悠地跟在后面调侃她。
“瞧不起谁呢!”焦茸回以傲娇的下巴。
俪姐和大山坐在最上层的台阶等待。
“你们来啦。”
大山起身,继续敲了敲门……
庄彧拉了下门把,问:“最后一次见他是一周前了?”
“不,俪姐和他是一周没见,我四天前见过。一起搬物料箱来着,他又说要请两天假。”
“又?”
大山愤愤,“对啊,最近小岩隔三差五就请假,前台明明很空闲,义卖他都没去帮忙,什么人啊!回来干嘛!他就是看饺子心软,这可已经不能叫摸鱼了。”
焦茸叹气,“就是从山里出来后吧,他好像刻意避着我。时不时就请假。”
大山补充到:“不是说,那天性命攸关时刻,他也不上前帮忙。还是老泉,一把年纪,去帮饺子拉岁岁。真是没良心。”
“你别这么说,他都主动进山找我这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了,能坏到哪里去?”俪姐拍拍大山的肩。
大山噘着嘴,“我看他啊,是表演型人格,真遇事,拔腿就跑。”
庄彧警觉,“这个小岩,是五老板提起过的那人吗?说是三月重新回来的?具体什么时候?”
“好像.....”焦茸翻看着手机回忆。
大山抢答:“就是你们一起回国那几天呀。”
庄彧低声说了句:“是有古怪。”
“不会......”说着,大山后退了两步。
“那不至于,这大热天的,真出事,整幢楼都闻到味了。让让。”
还没等旁人反应过来,庄彧已经抬脚踢出去。
吱——
门开了。
并不是大山想象的惊悚画面,相反,大单间一目了然。
屋内陈设简单朴素,老房子虽旧,采光却很好。在太阳照射下,能看到空气中悬浮着的细小尘埃。
没有任何打斗痕迹。
地上躺着的门锁,显得他们才是不速之客。
“再给他打个电话。”庄彧率先进屋。
“你俩到前刚打过,说不在服务区。昨天打还通,就是一直没人接。”
大家分别查看着。
庄彧招了招手,“来。”
墙上贴着一些地图和照片。
庄彧翻看了一圈后,拿起他手边的一张,问到:“这里,可能是哪?”
大山凑过去,说:“云南那边的森林?这张和墙上其他的没有啥区别呀。”
俪姐看看别的图,对比了一下,“确实差别不大,好像只是拍摄的季节不同。”
“只有这张照片是新的。”焦茸发现异常。
“没错,”庄彧指着落在地上的薄布,“他已经很久没动这些东西,而这张,是最新放上去的。”
几乎是同时,俪姐和庄彧的手机收到信息。
俪姐,那天是我不对。大家似乎都不太欢迎我再回去。老家出事了,我得回去看看,麻烦你帮我跟焦茸请个假。——小岩
庄彧观察着窗外,焦茸询问他意见:“你怎么看?我们不能置之不理吧。”
“大家都不欢迎我?”大山夹着嗓子,“我就说他表演型人格吧!自己天天偷懒,怪大家不欢迎他。嘁,绿茶。”
庄彧欲言又止。
“我们先去他家看看,要是能帮上什么忙最好。他挺......苦的。”焦茸看庄彧又皱起眉头,“我知道的,要是发觉不对劲,我们就报警。”
-
叮咚叮咚~
有不少赶集的妇女经过越野车旁。她们筒裙上的银饰跟随步伐碰撞出声响,每个人的步调不同,于是,丁零当啷声此起彼伏,谱出清脆旋律。
岑岁岁激动地拍着焦茸大腿,“饺子!去年在东北时候,我就想说来着,我们应该新开一个系列。”她朝着车窗外眨眨眼,“民族服饰!真美啊!”
“是挺精致的。”焦茸表示赞同。
庄彧看向前方,竹楼在晨雾中映出青灰色剪影。
“两位,过了这个路口,前面就是碎石路了,正式进入村落。你们还缺些什么必需品吗?”
“庄彧啊,我在想,我们要不要换辆接地气的车,再换身衣服。行事没准能更便利些。”
第五天停下啃糯米粑粑的嘴,“这不清一色户外装扮吗?没问题啊。”
岁岁指着对方下巴,“米粒。”
他憨笑着擦去。
女生们从服装店里出来,一扫疲惫感,神采飞扬。
岁岁换成了淡绿色短衫加孔雀绿筒裙,上头有彩色蝴蝶翻飞。她身后的焦茸则是粉色短衫、紫红筒裙,裙上是一对孔雀。
“满意了?”庄彧藏在墨镜后的眼睛明明放着光,语气却云淡风轻。
此时的第五天,不知从哪儿挖来一桶泥水,正往车上抹,嘴巴里念叨着:“一会儿得再补个粑粑。”
焦茸把换下的衣裳放进后备箱的行李袋,她看向第五天,疑惑地问:“这是......?”
“焦茸姐,现在这车够接地气了吧!”
主驾的庄彧自言自语着:“你们这身,可是一点也不低调啊。”
岁岁推了下他的肩膀,说:“你俩不换?”
“不换。”
“那多奇怪啊。”
他们不语。
-
根据老泉给的地址,再过半小时,就到小岩家所在村庄了。
这里在边境线上。
傍晚时分,越野车停到村口。再往前,只能步行。
有个穿黑色短衫的老人正坐在树荫下抽着水烟。第五天向他问路,他看着手机里的照片,支支吾吾,先是点头,却又摆摆手。
接着,他把烟筒怼到土地上,画了几笔。
第五天回到车上,“人家不会汉语。喏......”他把地上的画拍了下来。
直行,见着第三间竹楼后,右转;等经过稻草人后,左转;有个大杆子的那户,就是了?
第五天抬头看着大杆子,说:“原来是个信号塔。石头?石头兄弟在吗?”
出来的青年却不是小岩。
找错了?
“哥们儿找人的,是不是呢嘎?”
“呃,对,不好意思啊,找错了。”
“没得错噻。这个村子头,我汉语会一点。老人家些,都指到我这点。”
原来如此。
青年看了看照片,说到:“哦,他家啊......你们是他哪样人?”
“同事。来旅游的,顺路看望他。”焦茸回应。
“不巧,你们这衣服,不合适的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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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带路小哥那到小岩家还要跨过一大片芭蕉林,外加几亩大水塘。等再见到成排芭蕉树的时候,才到目的地。他家的房子低矮,如果不是有人指引,是发现不了这些芭蕉树后,还有一间房的。
此时,太阳已然落山。
三人在芭蕉林外等。
房子四周有几片白布遮挡,门把手插了好些艾草。门是开着的,能看到堂屋里的桌子上燃着长明灯,还有些香蕉和糯米饭垒在一旁。
庄彧和小哥没有进屋。
“什么时候的事?”
“也就这两天嘛。连着好几天暴雨,说是连夜收芭蕉,两人都遭雷劈死了。唉。”对方摇着头。
“那他人呢?”庄彧指指屋里。
“是第三日了,该是去山里叫魂了。不是出这桩事,哪点知道他回了,怕有五六年没回来咯。”
他俩返回到小路上,正听见第五天肚子的咕噜声。
小哥笑笑说:“该是饿了嘎?你们望这天色,要不然,今晚在我家留宿嘛?”
也没有更好的选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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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塘边,有只狸花猫正按住香茅草,舔着罗非鱼骨。
小哥指着隔壁的竹楼跟庄彧说:“你们睡那间房子就得了,缺哪样从这点拿克。”
庄彧点点头,“也是你家?”
“平时那点空着,外边人来了,哪个需要就住嘛。”
“这你们不是同行的嘛!”岑岁岁笑了。
“你们也有空房给外人住的?”
“民宿。”
“对了嘛,你们城里人喊民宿,我们这竹楼么,随便整。”
这时,女主人从火塘边端来满满一碟烤菠萝,“吃嘛,好吃呢嘎。”
焦茸接过来,浅尝一口,点点头,对她说:“没吃过这个,我还犹豫了一下,没想到真好吃呢!谢谢!”
“那就好,多吃嘛。”
焦茸看看窗外,问她:“村里好像住户不多?”
“不多。”
小哥接过话:“是呢嘛,我们村祖上好多都是守边,自家愿意克那种。现在国家派人来咯,统一管起。老一辈都不在哒,剩下呢人不多。”
第五天狂炫菠萝,百忙中抽出嘴一问:“那你们呢?怎么没搬去城里。”
小哥看向他妻子,“我们从小就认得。讨得着老婆了嘛,没必要出去外头。我妹子嘛,嫁克城里头,家里头还有田,要有人克打理呢。城里嘛,我们住不惯呢,不自在。”
“村里没什么人......晚上,会不会有危险啊......”岁岁觉得嘴里的菠萝突然不香了。
小哥宽慰她:“不消担心嘛,现在哪还有啥子凶得很的野兽哟。你莫看都是些老人家,身子骨都扎实得很呢。真要是有啥子事,每家每户听到动静,马上就会过来帮忙咯。”
“好吧。”岁岁继续低头啃菠萝。
焦茸见庄彧不问,她便开口:“那,小岩他父母出事......”
小哥坐下,喝了几口茶,说到:“暴雨连着下了好多天咯,大半夜的,哪点能注意到嘛,他家又在那么背静的地方。不过,也怪,他啥时候回来到,大家都不晓得。等到他家挂起白布咯,才晓得出事了。”
“他家平日里如何?”
“你们是他同事,他家呢情况,晓得点嘛?”
焦茸点点头,“他是说过,早些年哥哥走失。他出去找过几年,但没找到,就回来照顾父母。后来,想赚钱,又出去了。”
小哥放下手中的茶杯,皱着眉说:“回过?他高中毕业掉,讲是出去找他哥,就再没回来过,直到这次出事。”
“啊?”众人懵了。
小哥开始回忆,“他家双胞胎,等到要升初中那会儿,讲只供得起一个娃娃,他爹妈就让小的接着读。没过多阵,村里头就没见着他哥了,他爹妈说是出去打工了,也不管那娃娃了。弟弟高中毕了业,村里那阵有帮人搭伙去外头城里打工,他跟着一起去了,说顺便找哥。再后来嘛,这两兄弟都没见过了,他们爹妈也联系不上哪个。”
许久没吭声的庄彧终于开口问到:“两人都是遭雷劈?尸体你们见着了?”
小哥连连摇头,“也算不上是见着了嘛......等天放晴,村里人见他家围着白布,就过去问。只瞧见他在收拾屋子,尸体盖着白布,都发胀发臭了。他自家说的,是遭雷劈的。这天气,放不得久。他找人运来棺,赶紧上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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