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夜后,乌孙、大宛等西域诸部接连入京,北军事务繁忙,沈却已经许久未见顾衍行。
“这两日,北军那边如何?”
沈却晨起在院中耍枪,忽然想到顾衍行,当初在雍州时,他也常晨起习武,便朝惊蛰随口一问。
惊蛰倒杯水递给她回道:
“听闻这几天挺忙,西域十六部都挤在这几日入京,使臣安全、城内治安还有城外边防都要靠北军,顾小将军怕是有的忙了。”
沈却收起枪,接过水,一饮而尽,“可愿随我去北军看看?”
“奴这就去备马!”
惊蛰闷在府中多日,听沈却说要带她出去,二话不说就直奔马房。
沈却在北军营外勒马,看到一群胡人车马驻留在此,她翻身下马,将顾衍行给的令牌递给门侯问道:
“外面这群胡人怎么回事?”
门侯接过令牌,“回郡主,昨日乌孙入京朝见,陛下准了使团提议,允他们进北军参观。”
言罢,他又将令牌递回去,抬手示意守卫放行。
营内胡人明显比营外多,沈却牵着马走在前面,身后之人多会斜眼打量,用胡语低声议论她们二人。
他们鲜少遇到中原女子,又缺乏礼教约束,在他们看来,这些举动并无不妥。而中原人整日讲究的礼义廉耻,反倒被他们视为矫揉造作。
沈却将马交给惊蛰,独自走进教场,里面围着一堆人。
她拨开人群走到最前面,擂台上除了持枪的顾衍行外,还有一个身材魁梧,高鼻深目的胡人正挥刀叫嚣,口中说着众人听不懂的胡语。
沈却拍着旁边人肩膀问道:“小兄弟,那胡人是谁?这是在干嘛?”
“那是乌孙二王子吉轲图,难缠的很,嚷着非要跟我们顾校尉单挑。”
那小卒回着话,目光却没离开过擂台。
另一人插嘴,“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人家毕竟是乌孙王子,咱们校尉还能跟他真干起来不成!”
又一人接着道:“就是,看都给我们校尉打成啥样了!愣是不能还手。”
沈却看着擂台上的顾衍行,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确实没少挨这胡人欺负。
那胡人还没有结束的打算,再次挥刀劈来,顾衍行手腕收力,枪杆一横,堪堪挡住这一击,但这胡人好像不打算就此放过他,接着又连劈几刀,一刀比一刀凶,一刀比一刀狠。
顾衍行应是抗不住了,沈却纵身一跃跳上擂台,从后面一把扶住顾衍行,转身从兵器架上抽出一根军棍。
“我与你过几招如何?”,她手持军棍指着对面胡人。
“哈哈哈……你?你们北军营是没人了吗?竟要轮到一个小姑娘出头!”,他说着蹩嘴的官话朝众人叫嚣。
“我从不跟女人动手,你……”
还没等他说完,军棍已经落在他身上,她知道与这种人多说无益,逼这种人出手的最好方法,就是让他知道什么叫疼。
沈却攥着手里的军棍朝吉轲图喊道:“为了不伤两国和气,我今日只用此棍,既不会见血,又能招招到肉。”
吉轲图把手中大刀丢到一旁,“小姑娘,你是不是太看不起我,今日我赤手与你比试,免得到时候有人说我胜之不武。”
沈却轻嗤一声,“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对面胡人已经朝她扑来,当真睚眦必报。
沈却横起军棍挡在胸前,腕部稍稍收力将人挑出数丈,吉轲图这次摔得不轻,她能感觉到对面人出手变得更狠了。
那人转身去抓沈却右肩,棍棒此时倒显得有些碍事,她索性丢开,左手一把擒住他伸来的手,然后绕颈一圈,勒在他颈前,她也随之绕至他身后,脚尖蓄力,在他腿窝处猛地一踹,他一个踉跄跪倒在地上。
“你的拳脚毫无章法,全靠蛮力撑着,外强中干罢了,承让。”
沈却不咸不淡地丢下一句话,直接走下擂台。
“郡主威武……”
底下的北军兵高呼,声音响彻半个北军营。
吉轲图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看着沈却离开的背影暗恨咬牙。
她望着台下北军巡视一圈,目光最后停在一人身上——元诩?
元诩出现在北军她虽未料到,但也并不意外,乌孙王室随使团入京,出于礼数,陛下也定会派皇室之人接待。
也正如沈却所料,陛下前不久下旨,指派他为诏国接伴使,奉命接待来访使团。
手下人通传吉轲图寻衅滋事时,他正陪着乌孙正使在校场附近巡视,听罢就直接带人朝校场这边赶来。
进到校场时,沈却正拿着军棍向吉轲图宣战。
他一直盯着擂台,沈却下台时刚好瞥见他,二人目光就这么对上。
元诩拍手笑道:“当真是好身手!”
沈却不知他有没有认出自己,假装不知他身份转身要走。
他伸手拦住她去路,“怎么刚过两日就不认人了呢?”
稍作停顿后他又弯腰与她平视道:“原来你不是国公府小奴,郡主?你是哪家郡主?”
他还是将她认出,假扮侍婢一事今日定然瞒不住,她也不再欺瞒,朝元诩行礼后直言道:
“靖安侯府,沈却!”
他一字一顿,“沈、却,这倒是个好名字。”
随后又转身朝身后之人喊:“表兄!这就是你说的把人赶走了,原来是将人赶回了靖安侯府!”
萧辙竟也在此!
萧辙何止在此,他一直与元诩在一处,只是沈却注意力全在元诩身上,并未察觉到有人一直在身后盯着他们。
她看向人群外围的萧辙,毕竟将人冷落这么久,气氛变得有些僵持。
她干笑两声,也不知该说什么,随口扯一句:“好巧!世子竟也在……”
萧辙看着他们二人,面上没什么变化,朝沈却直言道:“不巧,殿下担心乌孙在北军挑事,怕应付不来,特邀我来此陪同。”
元诩没想到萧辙会这般不留情面,忙插话打断,“借口而已,我看表兄整日闷在府中,想着借此带你出来走走罢了。”
沈却打量着面前一脸窘相的元诩,余光瞥到他身后侍卫,心中一惊。
她上前低声问元诩,“那人是上次拦我的禁卫?殿下莫不是嫌我命长,他既在此你竟还拉我相认!”
现在换成沈却局促,刚刚她还身处上位,现在却只敢小声抱怨,当真能屈能伸。
元诩笑着喊来侍卫,“放心,他如今在我手底下办事,是我的人。”
那侍卫也自觉地来到沈却面前,下跪请罪道:“小的那日不识泰山,在南军怠慢了郡主,还请郡主恕罪,郡主尽管放心,那日之事小人绝口不提。”
沈却瞥一眼萧辙,又瞅一眼元诩,最后走到侍卫身旁。
“快起来吧,不知者无罪,我不怪你,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起身退后半步,俯身回道:“谢过郡主,小人陈昇。”
他们兄弟二人,一个对人爱搭不理,一个缠起人来没完,沈却不想再与他们纠缠,借探望顾衍行为由,总算离开了校场。
沈却进去时,军医刚给他上完药出来。
“伤势如何?”
顾衍行看到来人,扯着嘴角,“你来了,不过一些皮外伤,无甚大事,你那边如何?”
沈却拿起案上茶壶,给自己倒杯水,一饮而尽后坦然直言:“还能如何,区区一个漠北蛮子,自是被我打趴下了。”
言罢,她又倒杯水递给顾衍行,脸色一沉道:“你是我的人,除了我,我看谁敢欺负你!”
“咳咳咳!”顾衍行被她的话呛到,瞬间羞红了脸,眼睛慌乱地瞥向一边,“沈却!你胡说什么!谁、谁是你的人。”
“好好好,你别激动,你不是,你不是总行了吧。”沈却不想与他争这些,她真怕他一口气没顺上来呛死过去。
顾衍行将剩下的茶一饮而尽,将杯子递回去,清了清嗓子,“沈却,我想吃城南那家栗子。”
沈却接过他递来的杯子,一脸错愕,“大兄弟,咱们现在待的地方它叫北军,你知道北是什么意思吗?你要吃城南的栗子,意思是要我横跨整个京城,去给你买包栗子?”
“有何不可。”
他一脸坦然。
沈却直接挑明,“有何不可?若非你有伤在身,我今日非打到你能辨清东南西北!城南栗子没有,城北爱吃不吃。”
“城北就城北!”
他知道拗不过沈却,最后终是妥协了。
没多会儿,惊蛰买来栗子给沈却送过来,沈却接过后直接扔给顾衍行。
顾衍行举起手在空中摆了摆,“手伤了,剥不开,怕是还要再劳烦郡主一次。”
沈却没好气地接过栗子,剥了一把攥在手里,趁他不备,一只手按住他头,另一只手将栗子全塞他嘴里。
“我让你今天一次吃个够!”
顾衍行下意识后仰,二人齐齐倒在床上,沈却双手撑床,身下之人被她整个圈住,二人脸贴的极近,近到能感受到对方呼出的热气。
“咳!”
身后传来一声轻咳,沈却猛地起身,只见萧辙正一脸阴沉地站在门外。
“看来是我来的不巧,打扰了二位雅兴。”他说的云淡风轻,但眼睛似要将人洞穿。
沈却梗着脖子看向顾衍行,他刚整好被沈却弄乱的里衣,像极了一个被捉奸在床的奸夫。
“殿下随使团先回了鸿胪寺,临行前交待我替他探望顾校尉,看来顾校尉应是无事,那萧某就先行告辞。”
顾衍行还没缓过来,面露惭色,结结巴巴地回道:“我、我无甚大事,还、还请世子代我谢过殿下。”
“自然。”说罢又话锋一转朝沈却问道:“郡主那晚穿我的衣服何时归还?”
“回、回府我就派人给你送过去。”萧辙不合时宜的一句话让沈却也莫名结巴起来。
萧辙转身要走,又回头看沈却一眼,“顾校尉需要静养,郡主难道还不打算走吗?”
刚发生了那档子事,沈却也无心在此久留,跟着萧辙出了门,顺带着回头看顾衍行一眼,此时他脸色算不上好。
他气什么?总不至于气我给他塞栗子吧?
顾衍行捡起床上撒的栗子,忿忿地咬了一口,自言自语道:“非礼完我就这么跟他走了?你竟还穿过他衣服,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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