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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希伯恩站在松了一口气的加德纳身后,呆愣愣地目睹着眼前这一切。
眼前的简老师与蔚教官,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他从不知晓,原来眉目永远婉转多情的简老师,其实会有这样专注虔诚的一面,他竟然也会这样诚挚的捧着另一个人的脸庞,将要剖析开自己一般,只敢吻一点零星的眼睑。
而这个人,居然是他的教官,蔚起。
蔚起垂眸凝望着他,神情寂静依旧,可总有几分说不出的深切颜色,氤氲在漆色的瞳孔中,只够盛下简秀一人。
他们就这样依赖着对方,宛如一双浑然天成的璧人。
亚希伯恩说不出来自己胸口里咕嘟咕嘟翻起又破裂的小泡是什么,饱胀的酸涩感充斥着他的一整颗心脏,他想下意识再靠前一些,想离简秀近一些,明明现在的画面他不忍去看,他却依然克制不住自己想看看简秀更多的样子。
绝不会呈现于他眼前的专注美好模样。
“别过去。”加德纳抬手拦住了他,“他快失控了。”
亚希伯恩怔在了原地:“什,什么?”
“你感受不到吗?你们的简老师,S级精神海,即将崩溃失控……”加德纳眼神静谧无声,“而你们蔚教官的枪也正抵在他的心口。”
亚希伯恩豁然一惊,他来不及惊讶简老师S级的精神海,猛地转过头去,目光死死锁在了简秀的胸口,一把枪,横亘在他与蔚起之间,严丝合缝,没有任何间隙,一旦扣下扳机,不会有任何生存之机。
不,不要,不要这样对他。
他的简老师那么孱弱,那么需要保护……
这个思绪模糊却直观的贯穿着亚希伯恩的脑海,他颤抖地想要冲上去将简秀与蔚起分开,如果是他,如果是他……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丢开任何负累,他不会让任何威胁靠近这个人,他的怀抱里不会有任何可以伤害到他的这个人的东西……
可是!他一步也跨越不出去。
无形之中,绝对的禁锢压制在了他的四周,他没有办法挪移一步,这种完全压制的感觉与他平时可以接触到的蔚起的精神海很相近,但却又格外不同。
“杜兰教官——”被庞大重压死死控制在原地的亚希伯恩从牙缝里挤出支离破碎的单词来,“放开我,求——你——”
“放你去送死吗?”加德纳分了一点余光给他,“好好看看,康纳,在场的人里,最弱小的人,只有你而已。”
亚希伯恩已经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但在加德纳的提点下,他依然将目光投向了四周,敏感地觉察出来了不对劲。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可以在蔚起与简秀S级精神海的压力下正常行动,每一个人都是高级军官,每一个都带给了亚希伯恩无法窥视的莫测感,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简秀,所有人都在戒备,没有一个人焦虑,也没有一个人施救,在场的每一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冷漠冷静中。
他们,不恐惧,不主动,不悲观。
太诡异了。
亚希伯恩:“他们,为什么……不救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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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德纳冷笑,笑得疏离讥讽。
“他们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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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在等待,放任等待自己怀中苦苦挣扎与失控边缘的简秀最后的结果,蔚起这样想着。
那个代号叫“银雀”的东部星区执行员,成为了在场少有一个东部星区的A级以上的有生力量,但他也只来得及警惕着他身边那位为首的大尉了。
支援已经到了,可依照这些所谓支援现在的态度,即便是这些人主动上前,蔚起也并不放心将简秀交付于他们手中。
简秀现在所能依赖的,只有持枪威胁着他生命安全的蔚起。
而在场死一般的寂静,很难不说是否有着对于蔚起忌惮的原因,两方就宛如差别寸许的天平摇晃着的两端,僵持着毫厘的平静。
但很快,这份怪诞的平静就被打破了。
一架小型的轻型武装的可载人机甲飞速的划过众人的头顶,驾驶者在诸多遮蔽与障碍物之间稳稳的低空飞行,足可以看出其驾驶技术的精湛,逐渐拉低了与地面的距离。
这架高调的机甲在出现的那一刻,就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给分散了出去,它稳稳落地,满地尘埃飞起,扑散开一场浑浊不堪的尘雾。
很快,机甲停稳了,舱门打开,一个人从副驾处跳了下来。
非常明显的东部星区相貌,五官说不出哪里有什么出彩,却也并不平庸,恰好揉成一种风流洒脱的气质,细看时会惹人多留意两眼,衣着是笔挺端正的墨蓝色军装,少将军衔的肩章。
贝克微眯起双眼,打量着来人,直觉事情未必会按照他们所期望的发生,他知道来人是谁。
执行厅东部星区总厅厅长,安知宜。
按道理来说,众目睽睽,这样难以形容的沉闷压抑中,一个人的加入根本无足轻重,可安知宜是个例外,他大步流星的穿越过每一个严正以待于原地的人,疾步踏过了这些目光与揣度,目光自始至终都从未离开他的正前方。
那里,蔚起正抱着简秀,寂静端坐。
没有人敢拦下现在的安知宜,素来一副闲散度日的他此时正装加身,一丝不苟,仿佛之前那个吊儿郎当不着调的模样从未存在,此时的他,才是那个真真正正的东部星区执行厅厅长。
把控东部星区执行厅七年,无一纰漏。
他越走越慢,越走越慢,最终,停在了蔚起面前。他垂着眸,视野低低地凝望着眼前的两人。
“小起。”安知宜轻声呼唤道。
安知宜的心情多少是有些复杂的,他其实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小起了,自从小起离开中央星系远赴第九星轨以后,除了五年前他前往边境申请与小起见过一面,匆匆一别,他们便再没来得及重逢。
虽说是家人,聚少离多,才是蔚家的常态。
况且,不敢面对蔚起的,不止蔚深一人。
闻言,蔚起沉如霜雪的眼眸终于有了一丝的颤动,顿顿上移,与正面相对的安知宜对视,语气喑哑:“哥。”
那一刻,安知宜被蔚起眸子里浓稠的深黑色给刺痛了。
而同样令他难以忍受的是,蔚起的衣衫潦草的拢着,依稀可以透过布料翻折之间的部分空隙窥探到冷冷的肤色,染着血痕,血肉被咬破的齿痕还停留在蔚起的肩上。
现在四周,白檀与橙花两种信息素正暧昧的融汇在一起,两个人挨得很紧,似乎比彼此的信息素还要亲密,血迹斑斑驳驳,染红了银白与墨蓝的正装,不知道是谁的血。
安知宜目光难得的会在蔚起在时投向别人,死死的锁在了已经失去意识的简秀身上。
“他标记你了?”他的嗓音很轻,也很凉。
他最重要的弟弟和这个最有可能毁了他的人离得如此之近,甚至可能已经走到了那一步,蔚起的命脉被另一个极度不可信不安定的人给攥住……星联可能会利用这一点来深入利用蔚起……
一想到这个覆水难收的可能,安知宜的思绪就开始抑制不住的燃烧起来,所有的谋略算计通通都被延后了。
错了,大错特错,自己不应该听取蔚深安排的,更不应该自以为是的默许星联的安排,觉得可以利用简家的需求令小起脱离边境,自己一开始就应该直接把所有威胁小起的人统统都解决掉,左右自己还有利用价值,星联不可能杀了他。
比如说现在,如果已经标记了,那是不是只有杀了这个人……
不过数秒,安知宜就在大脑里面构思了不下五种能够借刀杀人除掉简秀这个威胁并且将小起摘干净的计划。
他并不是什么好人善类,他本就出生于尚未建成时期的第八星轨,在第九星轨没有诞生以前,那里就是曾经的星联边境线,蔚深没有收养他的时候,安知宜最年幼弱小的时期,他已经在那里生存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相比较于在役第九星轨的蔚起,安知宜才是那个货真价实脱胎于烂泥里的人。
“哥。”蔚起打断了安知宜逐渐弥漫而起的杀意,“没有。”
安知宜:“……”
安知宜笑了:“嗯。”
他半跪下身来,拉近了自己与蔚起的距离,温声道:“小起,把他交给哥哥吧,好不好?”
蔚起没有说话,又再度低头,看了看此时的简秀。
其实安知宜觉得胸口闷得慌,他一向觉得蔚起喜欢什么,想要什么,他一定会不遗余力地为他争取过来,可这次为什么偏偏是这个人,偏偏是这个百分之百契合度的简秀?
但是,即便是简秀,他的弟弟这样的乖,这样的安静,安知宜又如何忍心见蔚起求而不得。
“我保证,他不会有事的。”安知宜很少对人这么真切的柔和,“小起,我向你保证,他一定会没事的,他的主治医生和必要的制剂还有一分钟抵达,同时东部星区执行厅会直接接管这里……你放心,我会把他好好还给你的。”
蔚起:“……他不是我的。”
早已习惯了蔚起厚重道德感的安知宜微笑:“好。”
终于,蔚起松开了第一根指尖,紧接着是第二根,安知宜松了一口气,连忙从蔚起的怀里接过了昏迷的简秀。
蔚起:“哥。”
“嗯。”安知宜耐心的听着。”
“在注射阻隔剂以前先注射释缓剂,最后注射抑制剂,分批次加重药量。”蔚起说道,“他怕疼。”
原本想让简秀在治疗过程中受一些罪的安知宜依旧保持着温和无害的微笑:“好。”
蔚起:“可以进食以后,可以准备一些甜味营养液,他也怕苦。”
安知宜:“好。”
蔚起张了张嘴,似乎不知道自己该交代什么了,他不知道以自己的身份立场,自己有资格再说什么,似乎什么都不合适,最终,也只是宛如叹息般的说道:“……没有了。”
安知宜:“好。”
与此同时,他们的远处天际边滑翔而来了一架重型武装机舰,东部星区的军事标记,声势浩大的准备降落。
这样急速迫降带动了一阵强风,安知宜凝视着衣襟被吹开又散落的蔚起,少了这点布料遮盖,白檀的气息更加浓郁,像是一团化不开的香料,怎么也逸散不开……它们被蔚起控制在了自己精神海的外放领域内。
安知宜平静道:“小起,你的精神海需要休息,你现在也需要抑制剂的介入治疗。”
蔚起:“……嗯。”
贝克百无聊赖的从简秀身上抽离了目光,安知宜不可能孤身前来,在这里他所代表的是中央星系的东部星区军事力量,现在,局面已经不归他们掌控了。
可惜了,原本没有这个人,贝克盯上了沉默的蔚起,如果没有他,这个东部星区的特级任务对象,本不应该支撑这么久才对。
“贝克大尉。”正抱着简秀朝身后的武装机舰走去的安知宜停在了贝克的身侧,意味深长,“我在东部星区没什么别的本事,闲散人员一个,但开几个会,随随便便敲定几个出头鸟的来路倒是没有问题的。”
贝克脸色一黑:“安厅长说笑了。”
安知宜莞尔,眺望着远处朝这里跑来的东部星区驻军与随行军医,:“请帮我转告柯林斯厅长,我在执行厅恭候大驾,毕竟,这里是中央星系。”
人类文明的共治之所。
哥哥来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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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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