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顶部也可以窥见天光的一角，光线由明亮变得柔和，好像有一层雾化在海面上，涂抹在瞳孔里，留下一片柔软的暖意。
一片雪花跌落海底，飘在叶诺的眉梢上，染白了他的睫毛。
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终于落了下来。
海面立刻凝了一层厚厚的雪霜，一块一块碎落的雪块落进海水里，却没有立刻就化掉。
是蒂兰斯的精神力操控着雪片，不许它融化。
蒂兰斯想等着叶诺醒来时可以看到这场雪，但是叶诺好像是心力交瘁，太害怕了，睡觉的时候都在颤抖，而且像是做噩梦了一样，眼皮不停抖动着。
蒂兰斯有点心疼，叶诺是因为太担心他才这样的，刚才肯定把他吓坏了，梦话都在说着模糊不清的词语，蒂兰斯一个字也听不懂。
蒂兰斯看着雪一点点落到叶诺身上，然后轻轻拂掉，再等雪落下，再拂开，一次一次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这个动作。
叶诺睡醒就看见了雪，洁白的、永远不会融化的冰花。
“是雪吗？”叶诺小声问蒂兰斯。
蒂兰斯低声问，“是的，诺诺喜欢吗？”
叶诺点点头，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雪。
小鱼球努力地从蒂兰斯的尾巴上抬起身子，伸手去触碰飘落的雪花，短短的手指，碰到雪，却没有融化，而是短暂停留，然后被海水渐渐渗透。
叶诺小小地“哇”了一声，“好漂亮啊，一点也不凉。”
蒂兰斯：“还想看吗？”
叶诺一睡醒就能看到雪，当然不会拒绝，嗯嗯点头，“要去。”
蒂兰斯的大蹼爪抱住他的小鱼尾，这一夜过去，他的精神力也恢复到了平稳的状态，实在是神奇，这大概全都归功于小鱼球吧。
蒂兰斯把角落那些食物都拿过来，一个一个剥壳，喂给叶诺。
叶诺吃得脸颊很鼓，还很懂得分享地把食物分给蒂兰斯，蒂兰斯没有拒绝小鱼球，吃掉他给的扇贝肉，觉得这是他这一生里吃过最甜的贝肉。
叶诺仍然很担心，“你真的不痛了吗？”
蒂兰斯安慰着叶诺，“人鱼拥有不死的灵魂和永恒的生命，不会自然死亡，任何伤害都无法重伤我，包括精神力的折磨。”
叶诺指了指自己，天真的问：“那我也不会死吗？”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来到了这个世界，但叶诺真的不想离开。
蒂兰斯弹了一下他的小鼻头，被他逗笑了，“你也是人鱼，不会死的，如果你不向巫女兑换一条能在岸上行走的腿的话。”
叶诺意识到人鱼王讲了个笑话，有点着急，有点不好意思的喊，“妈妈！”
蒂兰斯举起双手表示投降，等叶诺吃完了，他把叶诺扛在肩上，从洞穴里游出去。
人鱼王出洞，其他海洋生物都自觉远离了一公里，很怕人鱼会在这个时候狩猎，抓什么吃什么，当作鲜鱼刺身给他的小可爱喂食。
叶诺喜欢破开浪花的感觉，尤其是骑在妈妈肩头的时候！
人鱼王游到的地方，其他动物自行让路，浪花翻滚着，叶诺张开手，指间蹼拨弄浪花，他努力睁开眼睛，记住每一个开心的瞬间。
和妈妈在一起就是很快乐。
蒂兰斯顺着游鱼流出来的水线，来到岸上，那里离雪近一点，小鱼球一定会很高兴的。
刚从水面冒出头的那一刻，叶诺就睁大了眼睛，雪从天上飘下来，落在他和妈妈的头上，让他的头发都变白了。
蒂兰斯拨开雪在前面游，叶诺跟在他后面游，一大一小两条人鱼在积雪和冰块之间穿梭，就像一艘南极破冰船。
这里倒是离星球的北极挺近的，
雪山脚下有一处冷泉，那里已经有很多人鱼在赏雪了，有的人鱼在约会，有的人鱼在带崽。
蒂兰斯上了岸，叶诺也跟着爬上去，人鱼们纷纷起立行礼，蒂兰斯的鱼尾盘踞在雪地里，示意他们继续，然后眺望远处。
那里有片冰果子树林，适合给小鱼球补充糖分，为过冬储备养分。
叶诺却望着妈妈挪不开眼睛。
妈妈好像更适合在雪地里生活，白发落满了雪粒，一身冷冽的气息就像冬天里的寒风，鱼尾鳞片被雪映得更坚硬了，他不畏惧严寒，面容威严，屹立不倒，几乎和雪色融合在一起。
呜呜呜，妈妈这么白的人鱼，怎么会生出金色小鱼呢？
叶诺闷闷不乐地“咕”了一声，缩着小手，踹在怀里，鱼尾一盘，蹲在原地雪堆里打不起精神。
蒂兰斯确定了冰果子树上的余果能吃，预计到那里需要五分钟，他得把小鱼球带着，否则小鱼球会丢，他一点风险都不想冒，这年头偷孩子的实在是太多了。
一回头就看见小鱼球揣着小手卧在雪地里的样，可怜巴巴抬头，“咕……”
蒂兰斯愣了愣，连忙把叶诺从雪地里捡起来，拍拍雪，怕他冷，又把他搂紧，“怎么了？”
叶诺把自己的金色尾巴藏起来，蒂兰斯一眼就看明白他的小心思，笑了笑，“金色是很漂亮的颜色，就连我也很希望自己的尾巴是金色。”
叶诺一下子就精神了，“真的吗？”
蒂兰斯：“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叶诺深信不疑，再看看自己的尾巴和雪，颜色也是很合适的嘛！
蒂兰斯来到冰果子树下，立在一片雪白的岩石台阶上，抱着叶诺去采果子。
叶诺的小手抓了一个又一个，往自己的乌龟甲壳罐子里塞，那是他和妈妈临时找到的化石了！
要多抓点果子囤着，这个冬天对人鱼而言很难熬，哪怕海底物产丰富，但是陆地上的食物也是营养补充品。
叶诺怕人鱼王会饿肚子，而且海底生物大多数也会懒得动弹，窝在哪个地方冬眠，妈妈饿瘦了怎么办？
叶诺和果子一起被蒂兰斯抱下来的时候，差点砸了一地，叶诺抱着果子，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妈妈，你是饿了吗？”
蒂兰斯不太明白，“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叶诺：“妈妈都抱不动我。”
蒂兰斯愣了愣，然后失笑，叶诺还以为他承认了，没想到蒂兰斯说：“小可爱胖了，是个小胖鱼球。”
胖了？
那不可能！
叶诺鼓起小脸，“我才没有吃很多！”
蒂兰斯顺从地点点头，“不多不多，也就一天五顿而已。”
叶诺有点沮丧，“可是我饿呀，我都吃不饱，妈妈，不可以这么说我。”
蒂兰斯慢悠悠把叶诺的身体打开，上下打量了一下，“诺诺又长大了一点，现在和我的尾巴差不多长。”
人鱼幼崽通常成长速度很快，叶诺算是很慢的那一种了，蒂兰斯一直觉得小鱼球不是很好养，因为很容易就生病，抵抗力又很差，所以确实应该多吃点。
小鱼球说的没错啊，一天五顿？还是太少了。
蒂兰斯把冰果子磕开，里面都是甜浆，叶诺仰着脖子乞食一样，但是滴下来的甜浆实在是太多了，叶诺吃呛了，一个翻滚掉进了山脚下的雪堆里，不见了。
蒂兰斯整条鱼都惊了，把果子往旁边一扔，一跃而下，一头扎进雪堆里！
“诺诺？诺诺！”
蒂兰斯寻找叶诺，只能看见一个洞，那是小胖鱼砸出来的坑。
可深了。
叶诺在雪堆底下拼命往外爬，但是雪太松软了，他到处都握不住，只能挥挥手，等待妈妈能发现他，“妈妈！妈妈！”
叶诺身边的雪太多了，他把雪都拍实，然后试图用尾巴站立在雪上，让妈妈看见他。
但是叶诺摔得很惨，鱼尾本来就有一层滑膜，无法在冰面上站立，叶诺捂着小尾巴，心疼那些果子，好不容易才摘下来那么多！
等蒂兰斯发现的时候，小鱼球已经变成了小雪球，气呼呼地把雪搓成球，堆在尾巴边。
叶诺不喜欢雪了。
人鱼王快速把叶诺从雪堆里扒出来，叶诺满身都是雪，委屈地说：“为什么要下雪啊？我根本站不起来。”
蒂兰斯抱着小鱼球，哄着他，往雪山的巅峰走去，叶诺看着罕见的风景，觉得很新奇，而且最奇怪的是，妈妈的鱼尾居然能在雪山上站稳不滑倒。
叶诺的坏心情一扫而空，抱住妈妈的脖子，专心致志看风景。
到了雪山顶，山风很硬，蒂兰斯把小鱼球的脸护在胸前，“诺诺，你看见了什么？”
叶诺说：“山，雪，海，还有树木。”
蒂兰斯很有耐心的：“都对，但是也都不对。”
叶诺问：“为什么不对呀？”
蒂兰斯回头，和小鱼球看着他们来时的山路，鱼尾在雪地里划出痕迹，不同于海底，陆地上一切都有痕迹，一切都有迹可循。
蒂兰斯对小鱼球说：“雪从很高的地方落下去，带给我们一场美丽的邂逅，雪结成了冰，人鱼就无法在冰上行走，可是我们还是走过冰面，来到了山顶，看见了雪是如何落下的。”
叶诺天真地说：“因为妈妈的尾巴比我的强大。”
蒂兰斯笑了笑，“暂时是这样，但以后诺诺的尾巴会比我的还厉害，也能站得起来。”
叶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以后，诺诺也会成为像妈妈一样厉害的人鱼。”
冬季里清寒凛冽的风也吹来一丝轻柔，软软地抚摸过小鱼球的脸蛋。
叶诺伸出手，看着雪在他掌心融化开。
诶？
原来雪……也是一朵温暖的花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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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塞壬的人鱼崽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