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年了。
一千年了。
原决羽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的冲动、畅快和兴奋。
舞台上，顾衍尘阖目修炼，方于二人醉心音律，忽然，顾衍尘猛地睁眼，目光直直望向二楼的一个方向。与此同时，一柄飞旋的弯刀，带着一道高大的身影，正从那方向破窗而出！
顾衍尘翻身一闪至于昭的方向，一把将他捞起，而方君寒速度也不慢，飞身倒退的同时，玉扇也旋转而出，于半空中同那弯刀狠狠撞击！
“叮——！”
巨大的破坏力从那摩擦中迸溅，两件兵器相接不过一瞬，就被互斥的力道陡然弹开，如同两柄旋转的绞肉机器，于楼内各处划出深可见骨的口子——于是，梁柱坍塌，栏杆断裂，窗户破开。直到灰尘涌起，一切才仿佛有所平息。
“发生什么事了！?”
“啊——！！”
“救、救命啊！”
花月坊内尖叫声不断，人们都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陷入恐惧之中。虽然一切的发生都只在转瞬之间，可刹那里造成的破坏实在是过于惊人。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弯刀，锃亮的刀面上倒映出一双仿佛坠了寒星却邪笑着的眼眸。原决羽，他缓缓从烟尘中走出，无视了严阵以待的方君寒，也无视了在场其他花间客的恐惧。他勾了勾唇，目光如有实质一般盯着顾衍尘，而后一步一步，朝对方的位置走去。
“你没死……你果然没死……”
他兴奋得身体都在发抖。
顾衍尘和方君寒都已经冷了脸。尤其是方君寒，他面色铁青，全然不似先前故作姿态咬牙切齿的样子，那是真真正正的，对一个人厌恶至极才会露出的眼神。
而这一点上，顾衍尘和方君寒是一样的。
他护着于昭，目光冷冷地注视着原决羽。
“不要在这里闹。”顾衍尘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冰冷，甚至带了几分杀意，这让于昭一愣，下意识望向对方。
弧线优美的下颌，有轻纱笼罩下半张脸，若隐若现，看不真切表情。
“你真的，你真的太让我惊喜了……”原决羽深吸一口气，兴奋得有些森森的鬼意。他丝毫不顾及什么社交距离、君子礼仪，而是就这么毫无预兆地伸出手，一把撩开了顾衍尘脸上的面纱。
这是此山的真面目，淡雅又孤高，猛然掀去了笼罩的云雾后，那豁然开朗的美丽总叫人不由窒息。
“你居然没有直接动手……”原决羽愣了一瞬，似乎没想到一切如此顺利，下一刻他便反应过来，随即大笑出声，“……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你变弱了！你不敢直接和我对上！你还在在乎这些凡人的生死！你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话语未说完，他便突然发难，狂笑着出手，竟是直接朝着于昭的命门奔去！
“……”顾衍尘眼神一凛，立刻抬手相接，同时借力飞身而起，跃至二楼廊道之上。他得从花月坊出去，否则这个家伙绝对会毫不犹豫毁掉整栋建筑！
“仙人这般引诱，那我怎能不倾力奉陪！”原决羽笑着追上，同时抛出弯刀，那弯刀便如有神智一般，死死跟在顾衍尘和于昭身后，从每个刁钻至极的危险角度猛然袭击。好在顾衍尘实力高深，于昭也是个反应快的孩子，但最险的一刻，那弯刀竟从面上毫厘之距擦肩而过——实在是险之又险！
“那个该死的疯子！”方君寒骂了一声，连忙把琴一扔，飞身追上了三人。
变故实在突然，一场追逐大战就此展开。
那边，顾衍尘神影迷踪运用至化境，身形鬼魅如影，甚至能分化为数道亦真亦假难以分辨的身形。可原决羽眼中精光一闪，咧嘴一笑，露出草原凶兽一般尖锐的利牙，而后便穷追不舍，总能一眼破解顾衍尘的真身。
坊内的丝竹声仍未停，可伴随其的却不是言笑晏晏，而是恐惧与惊呼，打斗声与破坏声。
他们一路追逃，毁坏了墙面、地板、高悬的灯笼。酒客们的杯盏凌空飞起，瓷碗碎裂，点心与花瓣、首饰同金银……纷纷扬扬，好似繁华至极的一场雪。
顾衍尘终于找到二楼最大的阳台，他背身把于昭护在怀中，而后倒飞而出，仰跃而下——
一如当初在思云崖于昭的那一跳。
甫一出花月坊，顾衍尘便带着于昭在错落的房檐上凌空疾走。无忧皇城很大，也很繁华，顾衍尘初来乍到，只能本能地寻觅人少的方向。
瓦片的碰撞声哐啷，伴随衣袂腾起的破空声，叮叮当当，叫见多识广的皇城人都不由得驻足侧目——尤其是那之后还跟着一个气势逼人的蛮族人。
是的，原决羽毫不犹豫、没有半刻停顿地追了上来。而方君寒也紧随其后，四人在这偌大的无忧皇城中竟展开了一场轰轰烈烈的追逐战。
顾衍尘身如鬼魅，时而似蜻蜓点水，时而又如孤鸿踏雪，轻而无形。原决羽却是快，如离弦之箭，似草原苍鹰，无论顾衍尘选择的落脚点多么刁钻，他都能第一时间折跃而来，穷追不舍。方君寒姿态优雅，哪怕没有合适的落脚点，他也能凭空于足下生出一片凝冰，一路轻点，像是雪原上最为敏捷的狐。
忽然——
顾衍尘眉头一压，前方豁然开朗，竟是横贯全城的漕运河！
河宽二十余丈，对岸屋舍低矮，再无高檐可借力。但顾衍尘早有计较，疾奔中猛地一脚踢断望楼旗杆，那长杆打着旋儿飞向河心。他纵身跃出，足尖在将沉未沉的旗杆上一点，身形再度腾空……
于昭屏住了呼吸，感觉身体都快不再是自己的。
一架无人的小舟上，二人轻盈而落。
“顾衍尘，这里人够少了——”
身后传来原决羽森然带笑的声音。
“所以……”谁人也看不清那一瞬，高傲的蛮族青年忽然闪身出现在二人的身侧，弯刀直直抵在于昭的颈上。
“能不能……好好听我说呢？”
刀面反射月的光，寒意凛然，再度映出原决羽面上那扭曲的笑容。
于昭颊边滑下一滴汗液，重重滴落到那刀面之上。
顾衍尘站定，皱眉望向原决羽，语气很是不善：
“我没有什么想听你说的。”
“没关系，就算你不想听，我也会说的。”原决羽不在意地笑了笑，“哦，讨厌又碍事的家伙也跟过来了。”
“原决羽，你给我放开他们！”方君寒的身影在下一刻落地，却并未直接站到小舟上，而是靠足尖一点冰，就这么伫立在了水面之上。
“我手上可是有人质的，你们要不要看看是我的刀快还是你二人的动作快?”原决羽凑尽一步，伸手拍了拍顾衍尘冰凉的脸颊，“我发誓，就算你们能干掉我，我也有把握带着这个小朋友一起死。”
“……你要说什么，说吧。”
顾衍尘微微别开脸，面色十分不虞。
“哈哈哈哈哈！顾衍尘，你如今已经没有把握轻而易举地杀掉我了么？”原决羽又是一阵大笑，甚至眼泪都要笑出来，“有趣，真是太有趣了，我从没想过你再次出现在我面前会变成这样！”
他忽然又敛了笑容，这其间没有任何的过渡：“……那么，我想说的是。”
“既然你回来了，那么，顾衍尘，我们的旧账也该算上一算了。”
方君寒忍不住道：“你莫要颠倒黑白，衍尘他何时欠过你的！”
“是啊，他从来没有亏欠过我。正相反，他还帮了我许多。”原决羽凑得更近了，他挑起顾衍尘的下巴，细细端详着这幅许久许久未见的容颜。
于昭皱起眉，问：“所以你为什么要以怨相报?”
原决羽颇有兴味地瞥了于昭一眼，似乎没想到这么个小东西还敢在自己面前说话。他却也不恼，只是又望向顾衍尘的眼眸，看到了其中那熟悉的厌恶和冰冷，以及一如既往的温和、平静……
“因为……”原决羽笑了，“我是个恶人，我是顾衍尘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憎恨的对象，我要永永远远、无休无止，死死缠着这个人才高兴呢。”
顾衍尘说：“……原决羽，你别太过分。”
“我喜欢这个家伙哦。”原决羽忽然凑上去就要亲吻顾衍尘的唇，却被对方侧过脸回避开来，最终只印在了脸颊上，“当年我就想要娶他为妻来着。可惜，我们的仙尊大人并不买账，也不会施舍我哪怕一点爱。”
“——所以，我就只能去攫取他的恨了。”
原决羽忽然闪身躲过了方君寒忍无可忍的一击，于此同时顾衍尘也借机带着于昭后飞了开来，足尖于水面漾起圈圈涟漪，最终又停在一艘暂时无人使用的花船之上。
原决羽故作恼怒：“二人夹击，有些卑鄙了吧？”
方君寒冷笑：“对付你，需要考虑手段吗？”
顾衍尘一直噙在嘴边的笑意，自碰见原决羽以来就荡然无存。此刻月华如练，映照着水波、船舷和三方的人，漕运的河流称不上湍急，可荡漾的水波却涌动着又鼓噪着，似乎越发不安起来。
“……你们以前到底有何仇怨?”
于昭出声打破了这片刻的寂静。
原决羽望向顾衍尘：“你没和这小朋友讲过我们的过去吗？”
顾衍尘别开眼：“我不想提起你的任何事情。”
方君寒气笑了：“我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冷血无情，又自私至极的人，原决羽。”
“你竟还好意思提起‘过去’?”
“——你这个视凡人生死如无物，放任魔气肆虐，戕害一城数万百姓的罪人！”
原决羽是个纯粹的反派，不会进后宫desu[比心]
还没想好要不要留bro一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