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第九章

四大家主匆匆离宫,各自回去安排人手,虞守白看着盛妆华服的赵初荔,以及她身后成群的宫人,目光嘲谑。

昨夜的怒火尚有余烬,今日一见,同样是敌意分明,赵初荔微笑转眸,偏要穿着翠鸟裙去书院,一路刺他的眼。

南陌书院坐落在金光门附近的南陌山,是由官府兴办的,大永第一书院,负责培养人才、藏书、修订典籍,历代院使还负责给圣人讲经。

乘坐翟车到南陌山后,要登上几十级石阶,才能抵达书院大门。见虞守白去找地方拴马,赵初荔提起裙角,一声不吭,埋头就往上爬,隐隐有要比他先到的抢赢意味。

她体力尚可,脚步不停走到一半,只是呼吸有些加重,一丝也不带喘。

令月荷月身子早已经歪了,咬牙坚持在她背后。

石阶上路过不少学子,身着统一的石青色赭宽边圆领直裰,皆对这位奢服少女侧目而视,赵初荔沉着心念一气呵成,爬到了阶顶。

温烈的山风扑面而来,翠鸟裙幅宽动飘舞,她像一只骄傲的孔雀,皎皎灿阳毫不吝啬地照射在她身上,静静流泄谧蓝的光瀑。

虞守白站在书院苍劲有力的匾额下,上挑的凤眸变得狭长。

赵初荔一窒,荷月忍不住惊呼:“他是何时超过我们的?”

话问出口,就遭殿下狠狠一瞪,荷月赶紧低头。

与他相距数丈外,还站着赵影棠及手下、叶家姐弟、祁家长子祁木萧、郑家双生子郑星、郑辰。

赵初荔平复心绪,朝众人走去。

众人向她恭敬行礼:“参见十殿下。”

祁木萧年长她几岁,正是铿锵俊彦,英姿勃发。郑星、郑辰比她还小一岁,两人均是纤瘦薄白的少年感,细看甚至有些女相妖娆,这二人是出了名的天才法器师。

旁边的叶知则眼神几不可察地一闪,清楚知道祁家和郑家在打什么算盘,他压下心底对祁郑两家的不屑,对赵初荔点了点头。

赵初荔说完免礼,视线飘过他,落在叶眉蛟身上。

“殿下来得挺快的。”叶眉蛟神采奕奕,眼神略带玄机,余光落向一旁的虞守白,这两人是一块儿从宫里来的。

然后就见这位师叔祖一言不发,潇洒转身,进了书院的大门。

赵影棠板起脸,精厉的目光刮向她身上的翠鸟裙,这样名贵的裙子,耗费上千名绣娘的心力,几年才做成一件,别说母妃没有,连皇后也没有,就因为赵初荔是最小的幺女,宸妃的枕头风一吹,阿爷最后竟然赐给了她。

她侧向下属,声音凛如寒冬:“等纪家的人来了,让他们直接进书院。”说完眼皮一掀,转身也跟了进去。

叶知则快步赶上,两人交谈着什么,声音不大,听得出赵影棠心情很差,毕竟里面死的是她表弟。

“走吧,我们也进去。”叶眉蛟颔首,对余下的人道。

南陌书院规模宏大,讲堂、藏书阁、修书院、斋舍、食司几乎占满了整座山腹平地,苏闻海的尸体是在斋舍中发现的。

与正门相接的大道两旁松柏林立,绿影森幽,学子们往来也无喧哗,只是今日气氛明显压抑。来到一座可供休憩的屋宇前,两名身着琵琶黄霜白宽边圆领直裰的学子侯在那里,对他们稍作打量,随后快步迎上前来。

“学生陶晓山。”男学生个头不高,圆头圆脑,沉稳聪瑜。

“学生姜琉。”女学生与他差不多高,眉眼秀致,谈吐大方。

“见过诸位。”两人的脸上覆着一层阴霾。

穿琵琶黄直裰的学子都是有功名的,可以经院使推荐,入朝为官。

赵初荔摸了摸胸前的玉符牌,一路走来温凉毫无反应,心里有些嘀咕。苏闻海的死有无妖邪作祟,得尽快分辨清楚。

“先去看尸首,前面带路吧。”叶知则道。

斋舍在西南角,整齐的一片,两人共用一间,苏闻海的那间只有他独自居住。

“事发之后,院使立刻命人看守,不让任何人靠近,除了发现尸体的两名同窗以外,没有人再进去过。”

周围各处,学子们成群远离,可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间出事的屋子,不断飘过来窃窃私语。

虞守白第一个进去,叶知则紧随其后,赵影棠离他很近,一进门就发出了强忍的悲声。

叶知则轻叹:“棠棠,节哀吧。”

只见苏闻海俯卧在榻上,尸面青白,似有森笑,嘴角流出两道血痕,染得枕上暗红一片。

虞守白仔细环视过屋内,便出去查看外面,赵初荔也转身往外走。

“荔荔,玉符牌可有感应?”叶知则从身后叫住她。

赵初荔听若未闻,径直出了屋门,祁木萧回过头,俊美的脸上掠过一缕讽刺的笑。

叶知则面色微戾。

外面的空气好多了,赵初荔长舒一口气。玉符牌没有任何反应,说明屋内没有残存的妖气,她四顾近旁,正好看见那袭菉竹身影闪进了斋舍尽头。

“殿下?”令月荷月侯在外面,不安地看向出事的屋子,目光询问。

赵初荔盯着身影消失的方向,思索着摇了摇头,两人绷紧的肩膀变松,荷月忙道:“那咱们回去吧。”

这时叶知则扶着摇摇欲坠的赵影棠走了出来,郑家双生子似乎想法不同,正在轻声争执。

“他分明面带笑意,要说无关妖邪,我断然不信。”

“可咱们都没验出妖气,这也太诡异了。”

“莫非那妖物走之前,特意将妖气清除了?”

“你觉得有这个可能吗?妖气附着于妖身,除非设下结界,否则必有妖气透出,再说此处若真设过结界,也会留下痕迹,可刚才在里面,你的辟金藤不是毫无反应吗?”

翠鸟流光消失在这排斋舍的尽头,那里并非离开书院的方向,叶知则追了过去。赵影棠的下属接过她,扶到一旁坐下。

“叶公子留步。”荷月踅出身,毫不客气地挡住他,目光冰冷。

前方相连斋舍的夹道里,一个个海棠形透空雕窗背后,陆续显现菉竹和翠裙的身影。

“既然殿下没有发现妖气,不如早些回宫吧。”虞守白斜斜淡睨,疏远之意明显。

有宗师的弟子压阵,赵初荔不想自己做出判断,以免落下疏漏,走之前特意来探他的口风。

“没有发现妖气的能离开,就是说发现妖气的不能离开了?”赵初荔维持着礼貌的笑。

虞守白不答,他的瞳仁黑燧有光,眼白净得发蓝,看向她的目光殊异、极具压迫力。

赵初荔又感觉到透不过气,沉静的眼中泛起了冷霭。

虞守白发出一声哂笑:“这里并无妖气,却透着很多诡异,殿下不通除妖术,留下来也没有任何意义。”

赵初荔杏眼一轮,似乎听出大有文章,决定不走了。

夹墙后忽而迸发出几波喧闹,似乎是学子中有人发了狂,正在高声嚷嚷,有人从旁喝止。

两人心思各异地互望一眼后,快步回到了出事地点。

赵影棠瑟缩在叶知则身后,显然是被吓到了,赵初荔一出现,她更是布满阴霾,双唇抿得发白,有随时撒泼的不测。

刚才叶知则回来,那张矜贵的脸上铁青一片,他的怒气从何而来?

还不是十娘那个狐媚子惹的!

她坐着出神,冷不丁被一个人撞上来,将身边的下属掀翻在地,那人两眼瞪如铜铃,身上的学子服油迹斑斑,一股脏污酸臭的味道直冲她天灵盖。

除了扑人,一张臭嘴还在哇哇乱叫:“敢有图谋我者反受其殃!”张牙舞爪,丑态毕露,甚至凶狠地张臂抱向她,距离仅仅一尺之隔,还好叶知则及时赶回,一脚将他踢远,众人轰然上前压制。

那人手脚被困,依旧力大无穷,嘴里几里哇啦说个没完:“视我者盲,听我者聋。”

“气行奸邪鬼贼皆消亡!”

虞守白只看一眼,便道:“此人中了邪术。”

众人大惊,只见郑辰利索地从身上取下一个拇指大小、打磨精巧的竹筒,拔掉盖子,筒中立刻飞出一只透明翅膀的大头蚂蚁,蚂蚁嗡嗡飞舞,仅仅轻沾一下手背,那人便触电般剧烈抖动,就此倒下,简直神乎其神。

连虞守白也对郑辰投去赞许之色,郑辰薄脸一红,将飞蚁收回竹筒盖好,眼波愈发软如流水。

叶知则嫌恶地转身,郑伯伯也不好好管管这对双生子,还想靠他们娶到荔荔?

赵初荔好奇地看向郑辰:“你这蚂蚁还能化解邪术?”

十殿下容色似画中人,声音如温泉水,一时间,郑辰的脸面更加烧灼起来,他羞涩地扭向一旁:“嗯,不是的,殿下,它只是通过麻痹人的感知,让人对外物失去反应,邪术才因此失效。”

众人称奇不已,陶晓山和姜琉上前,命人将疯子搬回斋舍,剩下的人也被指挥散开。

只剩下查案的一行人,虞守白含笑问他:“你是阿兄还是阿弟?”

郑辰红着脸:“师叔祖,我是阿弟。”

郑星也忙细声道:“师叔祖,我是阿兄。”

赵初荔兴趣不减:“这个蚂蚁如此神奇,那被妖邪夺舍心智的人,是不是也能被它制服?”

郑辰眨眼:“不知道呀,殿下,这是我刚练出来的法器,一共只有三只,殿下若喜欢,我送殿下一只,若遇到心智被夺舍之人,放出来试试就知道有没有效了。”

他说话时,身子还偶尔牵摆,有一种极其自然的撒娇意味,旁人都忍不住一身鸡皮疙瘩,接二连三地清嗓子,虞守白也似笑非笑,用长辈关爱晚辈的眼神,慈爱地对他点了点头。

赵初荔倒很吃他这套,还找到了一种熟悉的gay蜜的感觉,她喜笑颜开,杏眼弯成了钩月:“好的呀,我也要一模一样的小竹筒,你这个新法器叫什么名字?”

郑星抿着红梅花瓣的唇,摇头微笑不语。

郑辰挠头道:“暂时没想出名字,它可厉害了,只要被咬上一口,哪怕是头野象,也会在瞬间浑身麻痹,动弹不得。殿下,我回去做一个新的竹筒,再把它送给您。”

赵初荔开怀:“好呀,我等着你。”着她眼珠溜了半圈,“既然这么厉害,不如就叫它‘一口麻倒山大王’怎么样?”

郑辰欢喜得跳起来拍手:“好名字!一口麻倒山大王,这个名字配得上它的本事。”

郑星捂嘴:“比你之前想的‘金刚小蚁蚁’可要威风多了。”

祁木萧压着不适,过来凑趣道:“好名字,殿下真是心思机敏。”

虞守白摇摇头,眼风瞟向她时,依旧刺骨。

叶眉蛟和叶知则、赵影棠商议完毕,从廊道的另一头向他们走来:“师叔祖、殿下!”

“你去哪了?”赵初荔问,叶眉蛟自从看过现场,就消失到现在。

“我找陶晓山和姜琉问了一些情况,发现尸首的学子现在在讲堂,院使正向他们问话。”叶眉蛟有些担忧,“咱们得快些赶去,以免他们的思路被人为干扰。”

虞守白果断道:“现在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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