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母即刻发现不对劲，手伸过来：“不合胃口就别喝了。”

裴极缓缓抬眸，勺子放进碗里，递了过去。这时顾母起身掀开桌边的一个盒里，从里取出一个玻璃杯和长柄勺，端着进了厨房，一会儿后，她端着一杯喝得回来，放到了他手边。

“喝这个吧，也解酒养胃。”

淡橙色，有点像果汁，他端起尝一口，口感似是蜂蜜水，味道适中，放到了一边。

顾母笑了笑，拿起筷子，开始给他夹菜，逮到什么都往他碗里放。

顾星维过来时，裴极面前的碗已经被各种块状的食物堆满，漫出了碗沿。

他是被音乐声吵醒的，一想到裴极可能已经起了，睡衣没换开门就往走，然后就看到这一幕……

他看一眼不知道执着筷子不知道怎么下筷的裴极，“妈，你当喂猪呢？”

“难得，比闹钟先醒。”顾父若无其事地将碟子的米糕切一块，也往裴极碗里送。

顾星维：“……？”

没完没了了。

他迅速抬手一挡，俯身从桌上抽过来一个空碟替裴极接过。

顾母从头将他扫到脚：“你能收拾好再出来嘛？”

“不急这一会儿。”顾星维把接了块米糕的碟子放他手边，又将他面前的碗端到自己面前，“二位放心，他在吃这件事上绝对不会跟人客气的，你们安心吃自己的吧。”

说完低眸看着里面各种食物，他有点牙疼地说：“……还是我来吧。”

说完转身朝台阶冲去，拖鞋声哒哒的，镂空大厅里回音绕梁，他几步冲到三楼，拐进了贴便签的卫生间。

顾父顾母没乱夹菜了，一个喝粥，一个继续切米糕，聊起了家常。

话题都是和裴极相关的，顾父问他音乐剧什么时候开演，目前可还顺利，顾母说他是搞视觉艺术的，问他今天这桌摆盘能打几分。

裴极一一简洁直白回答，顾母想问哪项扣分时，她儿子回到了饭桌上。

脸和脑袋收拾利落了，但睡衣扔未换，套装棉麻白底加斑点图案，顾母一看到他直接语凝，怎么瞅他怎么像斑点狗。

自从听陈瑞说过裴极，她就在琢磨到底哪儿出问题了，自己的孩子自己最清楚，顾星维摸样算顶好了，品性她也是一点一点用心教出来的，一点不良习惯都没沾。

怎么就这么久了都没进展。

今天和裴极聊完她懂了，大概是自己儿子的综合情况没达到他的审美。

她放下筷子，建议：“把衣服换了再吃吧。”

顾星维倒着水说：“吃完再说。”

“换了吧。”

顾星维喝完一杯水随便找个空地一放，左手执勺，右手拿筷，又捞过两个小碟堆到面前，抬眸看她一眼：“待会儿有人来？”

顾母看了看裴极身前的整洁桌面，又看了看他的，渐渐皱眉：“别什么都堆一起，碟子往边上推推。”

顾星维显然没会意她的良苦用心，又抬眸问：“你今天怎么了？”

“……？”顾母在心里叹一口气，扶额说：“没事，吃你的吧。”

饭后顾星维终于舍得去换衣服了，裴极起身说剧组还有事，致谢完就要走。顾父顾母起身刚想找理由留人，这会儿顾星维反应快了，上手拽住他一只胳膊：“又不等我？”

裴极看他：“你也去剧组？”

顾星维今天可没空去，他晚上有演唱会，下午要在公司和陈瑞捋环节。裴极明明知道……

他就是不想同路回去，这理由是故意说给旁边二位的，给他留脸面。

顾星维不要这脸面：“你只要回市区，咱俩都顺路。”

似是没想到他直接破罐子破摔，裴极眉头一皱，没接住话。

两个人你拖着我我拽着你就这么僵持着，谁也不撒手，气氛沉寂片刻后，顾母实在看不下去了，走上前对裴极说：“你们昨天回来都凌晨了，又起这么早，状态肯定都不好。这里离市区一个多小时呢，他一个人开车我们不放心，你就当帮我们的忙，等他几分钟一起去呗。”

裴极眼神沉沉地从顾星维脸上挪过来，先松手了，“好。”

顾母拍一下顾星维的肩：“去换衣服吧。”

顾星维还是没撒手，眼神存疑地朝她看来。

顾母一笑：“放心。”

顾星维终于松开了他，神色凝重地转身上楼了。

顾母把裴极拉到沙发旁，示意他坐下等会儿，抬脚跟了上去。

三楼房间关着，她敲敲门，顾星维打开。

“干嘛？”

说着他回到橱柜边继续找衣服，顾母立刻凑过去，把他扒拉到一边，挑挑拣拣，拿出一套塞给他：“穿这套。”

顾星维看着怀里的衣服，觉察到不对劲了，“妈你今天很不对劲。”

顾母在帮他选鞋：“哪里不对劲？”

顾星维把衣服放到一边：“我小时候都没见你对我这么上心过，受什么刺激了？”

“你小时候也比现在会说话啊。”

“……”顾星维明白了，“那你可真是误会我了，这话你说他才会点头，我说还是扭头就走。”

“你试过？”

“太多次了。”顾星维说，“如果今天我像你这么说，他这会儿车都帮我叫好了。”

顾母拿鞋的手一顿，接着一笑，“这不挺好，还是上心的。”

“这叫上心？”顾星维嘴上不认，神色却一下子缓和了。

顾母转过脸来：“我之前常跟你说一句话，还记得吗？”

顾星维背书似的脱口而出：“人生遇到任何阻碍，无论多难，不能逃避，不能半途而废，肯定自己一定能解决，最后肯定能解决。妈，感情不能和其他事相提并论。”

“可是你们没进展就说明遇到阻碍了啊。”

“我俩……”顾星维突然断声，沉默片刻，说：“我知道是什么。”

顾母却不苟同，“你确定你知道是什么？”

顾星维眼神恍惚起来。

“抽时间好好静下来理理。”她把一双鞋子丢过来，“咨询费用500，记得转账。”

“……？”顾星维无奈：“我还什么都没问呢。”

顾母笑道：“能问出口的问题都不叫问题。”

“奸商。”

“再啰嗦我要收搭配费了。”

“……行，转。”

顾母笑着关上了门。

十分钟后，顾星维换好衣服下了楼。

看到自己爸妈正在和裴极一起看墙上的壁画，爸在讲解，妈在提问，裴极一动不动站在二人中间像个木头人。

他挑起了眉，俩人想法不错，但却使错了劲。

裴极是搞艺术，但不代表所有搞艺术的都欣赏所有艺术品。

裴极就不喜欢画。

顾星维五年前试过了，当时他为了投其所好，去拍卖会搞了两幅真迹带过去给裴极看，裴极不仅无动于衷，还明确说了他不喜欢画。

“走吗？”顾星维路过三人时，试图帮他解围。

裴极没吭声，人也没动。

顾星维从桌前拿起车钥匙，抬眸朝他看去，裴极的目光还在画上。

他原以为裴极看画只是为了敷衍二老，此刻看到裴极的长睫一直竖立着，他若有所思了。

看向画，没错，就是他在拍卖会上买的其中一幅。再去看裴极，认真的态度和五年前刚看到画时大相径庭。

顾星维抱起双臂，没再出声，静静等待。

不一会儿，不知裴极听到了什么，眉梢动了，侧脸过来。裴极像是没发现他站在这，疑惑一瞬，很快表情恢复平时的淡然。

“好了？”

顾星维晃两下车钥匙。

裴极又看了看顾父顾母，点一下头，朝正门走去。

顾星维盯着他的身影，离开之前又瞧一眼画，若有所思地挑一下眉梢，抬脚跟上。

裴极站在正门外等他，顾星维瞧见他身影，脚尖在离他半步时缓缓停下，眼尾带笑：“左边。”

裴极看他一眼，拐向了车库方向，顾星维笑着摇着车钥匙，不紧不慢地继续跟上。

两人在昨天的黑色商务车前停步，裴极抬手看他示意他开门，顾星维没任何回应，站在原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又看一会儿后座后，拇指轻动，摁了解锁。

两人上车，裴极去拉安全带，顾星维又一动不动朝他这边看，裴极面无表情地扣安全带：“有话就话。”

话音落地许久顾星维都没接话，裴极调好座位朝他看去，顾星维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空洞，明显在发呆。

裴极掏出了手机。

“我叫车吧。”

顾星维这才反应过来，迅速回过神扯安全带，调整好座位，启动车辆：“心里压着火吧？”

“这车不是你开过来的？”

以上两句话是同时问出的，话音落地，顾星维一怔。

“昨天晚上雾大，怕看不清路。”他平静解释完，又看向裴极，“下次喝酒之前跟我说一声，我肯定会隔天把便签贴近一点。”

裴极说：“没下次。”

顾星维忽地笑了，说：“不至于为这点事再也不喝了。”

裴极：“是被你带回来，没下次。”

顾星维猛然刹车，裴极像是做好了心理准备，身体没多大幅度。

顾星维刚刚的笑脸全无，眼神直直又朝他看去，语气无比肃然：“你再逼我我什么都干得出来。”

裴极眼神冷然地侧过脸来对上他的目光，“谁逼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