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和黄博翰的通话，季云真把手机轻放在茶几上。茶壶里的茶叶已经滤了三遍，只需要经过最后一道工序就能够上杯。季云真却迟迟没有去拿茶壶。

黄博翰的话他确实听进去了，以现在的势头，他是不可能再单枪匹马下去，否则接下来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要沐浴在电话铃声里头。

季云真当然知道经纪人对艺人的重要性。当年他签进辉耀时，自带光环和流量，拿到的待遇根本不是素人可比拟的。那个时候辉耀是真的想捧他，安排张康元来带他。张康元是辉耀的金牌经纪人，就是在辉耀管理层里也有不小的话语权。

张康元过来之后，立刻把他的艺人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筛选代言邀约，和大牌牵线搭桥、协调通告和课业时间、管理粉丝后援会、解决他生活上的大小问题、教他应付媒体记者的专业话术。张康元一个人几乎就把三个人的活全部做完，还游刃有余。让季云真完全放开手脚，只需要把精力放在拍戏上。

但是，再能干的人，关键时刻不能统一战线，那又有什么用。

这些年季云真迟迟没有找经纪人，没有需求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也不想再给自己找一个张康元了。

只是《山水人间》让他火得太突然，原本该徐徐图之的事被迫提上日程，一时间他还真不知道该找谁好。他已经脱离娱乐圈的主流圈子太久了。

他考虑了一阵，给宁放打了个电话。

宁放人在法国，为《倒春寒》做最后的冲奖宣传。破天荒接到季云真的电话，宁放还以为季云真出了什么事，要交代遗言了。

“什么，你要我给你物色一个经纪人？”

宁放的嘴巴张得很大，如果季云真在他面前的话，他是绝对不会露出这副表情的。

“对，你也知道我现在的情况。”

“…………”

宁放无语半晌，竟也真的答应下来，也没问季云真为什么不找曹珂新，不找芦庄生，偏偏找了他。

宁放问他：“急吗，想要什么样的？”

季云真说：“算是有点急吧，实诚点就好，自由人，其他没什么特别要求。”

宁放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这个要求未免太非主流了？”

季云真轻轻笑了下，“踏实点，省得以后麻烦。”

宁放没再吐槽什么，“知道了，我帮你问问，等我电话吧。”

季云真道了谢，不再打扰宁放办正事。他们两人，某种意义上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只是让季云真没想到的是，宁放办事效率这么高，第二天就给他回复了信息，报给他一个人名和电话号码。

季云真实在是远远低估了宁放对这次帮忙的热情程度。

在宁放眼里，季云真谁啊，是能跟他拍桌子互骂，就连吃盒饭也要比一比谁先吃完的主。偏偏他们互相看不惯，又谁也奈何不了谁，吵完也只能干瞪眼，继续干活。就这样，最后《禁色》上映，狂揽大奖。季云真硬是压了他一头，就连曹珂新也对季云真赞不绝口，把宁放郁闷个够呛。

虽然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回想起来只觉得当年自己太过幼稚，看东西也太浅。但那口气啊，怎么都还在。

现在季云真找他帮忙，那不就是承认他有能力，能做到季云真做不到的事吗。

宁放当然是不可能放过这种能梗一下季云真的大好机会。

这一辈子，可能也就这么一次了，季云真求他办事。他不使出十二分的劲，办个超出预料的效果，那还是他宁放的风格吗。

关键是季云真也没找错人，他这些年拍片子，接触的艺人经纪人没有成百也有好几打，能入了他法眼的，绝对差不到哪去。

“不过，杜颍山这个人，有点怪。”

“哦？怎么个怪法。”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还是你自己亲自去体会吧。”

宁放这么含糊其辞，反倒引起了季云真的兴趣。像经纪人这种掮客职业，上对资方金主要装得起孙子，下对明星艺人要当爹当妈，没有好几张面孔，在形形色色的人里面长袖善舞，根本混不下去。能被宁放都说一声怪的人，和经纪人的兼容度实在有点低。但既然宁放推荐杜颍山，说明杜颍山混得不差。这样一个性格古怪的人能在和他不兼容的圈子里立足，肯定有两把刷子。

网上杜颍山的资料少得可怜，没有照片，也没有艺人信息，娱乐圈相关的基本没有，倒是查到他名下注册了十几家公司，然而却和影视行业完全没关系。

这下季云真是真的好奇了，这位杜颍山究竟是何方神圣。

电话打过去，杜颍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稳，不管是说话的节奏还是语气都很淡然。正好杜颍山因为工作关系，人就在B市，趁热打铁，两人就约了时间见面。

位置是杜颍山选的，远离闹市区，是风格别致的咖啡馆。只是选址确实有些偏僻，要不是杜颍山给他发定位，他还找不到位置。

季云真来得早了些，落座后约莫等了十分钟，杜颍山来了。

季云真是面对进门方向的座位，打眼看到往这边走来的身影。

匀称身材，一身妥帖双排扣细条纹黑色西服，宝蓝宽幅领带上印着橙黄橙黄的小雏菊。脸庞是带着岁月痕迹的消瘦，精心打理过的头发夹杂着些许白丝。即便在自然状态下，眉头也微皱着，带出几分抬头纹。

浑身上下都打着保守、严肃的冷峻标签。

不知道为什么，季云真一眼见他就知道，这是杜颍山。

果然，男人坐到季云真对面的椅子上。朝季云真微微颔首。

“你好，我是杜颍山。你不用做自我介绍，我知道你是谁。”

“…………”季云真毫无准备地被噎了下。

杜颍山招来侍者，“蓝山？”

季云真说：“我都可以。”

杜颍山点了点头，说道：“两杯蓝山，一杯多加奶。”他将手提包放在沙发椅一侧，好整以暇地看向季云真，“好了，现在我们可以说正事了。”

季云真微微一歪头，察觉到杜颍山没有给他留太多说话的空间，所以他没有开口回话。

仿佛是应证他的猜测一般，杜颍山果然没有停顿，继续道：“你的事，我都已经了解过了。”

季云真眼皮一抬，有些诧异。

了解过了？他们昨天晚上才第一次通电话吧。

“你有合作的意向，我肯定要先了解一下你的情况。”杜颍山顿了顿，“毕竟，不可能随便什么人说要和我签约，我就答应下来。”

杜颍山的话可谓是相当不客气，但季云真奇怪地没有被冒犯的感觉。或许是杜颍山那过于一板一眼的面孔和语气，反而显露出他认真自信的一面。

季云真笑了下，“哦，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杜颍山说：“作为演员来说，你很有天赋。但作为一个娱乐圈从业者，你可以说是非常失败。你的走红完全是凭靠运气，接下来的几步操作都是灾难级别的，这也导致了你后来的沉没。”

杜颍山说完，停顿一下，观察季云真的反应。他知道他这些话的威力，正常人听到都不可能多愉快。他已经准备好迎接季云真的怒火，但季云真只是稍稍坐直了身体，用一种充满趣味的眼神看着他。

杜颍山显然不是见好就收的那类人，既然季云真没有打断他，他就更没有自己掐话的意思了。

“从你出道时说起吧。《亲爱的你》这部电影是你的出道作，就电影本身来说，并不十分顶尖。胜在上映时，同档期的片子都质量堪忧，变成了矮个子里拔高的将军，再加上此前几年剧情过于极端和雷同化的青春片让观众产生了逆反心理，使得《亲爱的你》这种情节简单，全靠画面取胜的片子完成了逆袭之路。所以我说你出道爆红全凭运气，《亲爱的你》要是换一个档期上映，恐怕会是全然不一样的票房结果。这样的火爆是虚假的繁荣，如果没有科学专业的团队继续运营这个形象，那么你的一鸣惊人也只能是昙花一现。显然你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单打独斗是很难成气候的，你很快签约了经纪公司，正式进入娱乐圈。但是在这里，你犯了一个大错。”

“你选择了辉耀。”

“我这么说，并非是知道你和辉耀闹掰的马后炮。我们可以简要分析一下，你会放弃《亲爱的你》的红利，转而选择曹珂新的片子，说明你一开始就对自己的演艺事业有所规划，不是凭空听任公司摆布。但是，如果当初你选择经纪公司的时候稍微认真调查一下，那么你就能发现，辉耀系的艺人，无论男女，从来没有一个是文艺咖。辉耀影视的确是行业内的大公司，背靠明光传媒，有得天独厚的资源。但你想走文艺路线，高度商业化的辉耀就是和你最不适配的公司。当然，你作为新人演员的能力太强了，又恰好得到曹珂新的赏识。这让辉耀一时半会儿拿你没办法。如果你能凭借曹珂新快速踏上国际化的道路，那么辉耀或许会好脾气地配合你走国际范儿路线。但是你又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你让辉耀签了苏樾。”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chapter30